現在日本是文化產業很發達的國家,日本的動漫、遊戲、影視作品、通俗文學在東亞地區都很流行,也得益於此,很多人對於日本的人文風貌都有一些了解。對這些作品 熟悉的中國人也許會發現,日本的一些作品中,有一個地方的出鏡率奇高,而且這個地方一出現,往往都會帶有一些玄幻的神怪色彩,這個地方就是「出雲」!
出雲,這個地方一旦在日本的文藝作品中出現,往往後面都會帶上兩個字「傳說」,這個地方傳說似乎特別多,使得神秘色彩極重,出雲到底在哪裡?
左圖為島田庄司小說《出雲傳說7/8殺人事件》,右圖為《少年金田一事件簿》中的故事《出雲神話殺人事件》,日本的懸疑作品很喜歡引入「出雲」這一元素增加神秘氛圍。
先拋開神秘感說說出雲,「出雲」並不是傳說中的神境,這個地方確實有,「出雲」這個地名源於日本古代的出雲國,這是日本古代的令制國(令制國是一種行政區劃,大化改新後成為日本行政區劃)之一,其地點位於現在的日本島根縣的東部。
紅色的就是出雲國所在地
為什麼「出雲」會有一種神秘氛圍呢?這不是現代日本人的創新,而是因為在日本的神話體系中,「出雲」就是一個特殊的地方:傳說有許多神靈居住於此。為什麼是「出雲」?
這就要解釋一下日本神話的背景了:
日本神話最初的成體系文本是《古事記》(公元712年成書)、《日本書紀》(公元720年成書)這兩本書,在日本神話體系中,「出雲」地位非常特殊,日本神話可以大體分為高天原神話、出雲神話、日向神話三大體系。其中,高天原神話和日向神話是屬於同一系統。日本神話經過天武天皇的命令被編纂成史書,民間傳說系統化,所以跟片段性的中國神話有所不同。編者將各個神話故事聯結起來,因此較具連貫性。其關係如下:高天原神話→天孫降臨神話→日向神話→人皇時代。
而出雲神話是什麼呢?它是分線,具體的內容較為複雜這裡就不介紹了,大體上是:被逐出高天原的勢力在出雲地區建立其它勢力與高天原對抗,但失敗後被迫向高天原讓國(「大國主神」將國土讓與天照大神的孫子瓊瓊杵尊)。
在日本神話體系中:高天原是天,黃泉國是陰間,在這之間是人間,即「葦原中國」,也就是日本本土。根據日本傳說,葦原中國原本是由大己貴神統治的地區,最早的疆域就是出雲,但後來國神將葦原中國讓予天神。
神話倒是很有意思,但這背後到底反映出什麼呢?
神話,實際上是一個族群遠古記憶的體現,遠古時期人類對自然界的認識有限,但求知慾仍然旺盛,他們也會用他們的思維理解這個世界,再通過口耳相傳的故事傳給後代。由於歷史局限性,所以容易將很多事物歸結於神怪,加之沒有文字使得信息傳遞容易失真,所以傳到後代故事會漸漸變得很玄幻,但撥開迷霧,我們仍然能分析出原始的歷史。
東京博物館曾經做出展出,展現出雲和大和的關係
以中國為例吧,在周朝成型的的黃帝戰蚩尤傳說,實際反映的是近5000年前,發源於黃土高原的西羌部族與在東部沿海地區的東夷部族發生衝突。而根據日本歷史學家的分析:「出雲傳說」實際反映的是大和朝廷(高天原)徵服古代出雲國(葦原中國)的故事!
黃帝戰蚩尤傳說
可能有些人好奇,「大和」不是指的整個日本民族嗎?現在的島根縣也是大和民族聚集地啊,「出雲」被徵服是什麼意思?
現在的中國漢文明,日本大和文明,看起來大體是一個統一的文明體系,但這種「統一」不是自古以來的,而是漸漸形成的。以中國為例,在炎黃傳說中,黃帝徵服了蚩尤,首次統一了中國。但根據考證,事實可能並沒有那麼簡單,東夷部族實際有相當部分也融入了整體的華夏民族當中,比如今天漢民族的龍文化、玉文化、泰山崇拜等便是東夷部族(可理解為蚩尤)的文化殘存而不是西羌部族(炎黃)的。而除此之外,南方的良渚文明、古蜀文明等均被華夏民族吸收,當然,中華文明的主體絕對屬於古西羌——東夷的融合,但這些其它的地方文明也許有部分殘存下來,比如今天中國南方的大量地名也許就是殘存的古越語發音。
日本也是如此,現在我們所謂的「大和文明」,實際上是發源於以奈良為中心的地區,這一地區發源出的文明,陸續統一了日本其它地區的文明,建立了統一的大和王權。而在大和還未統一之時,出雲文明實際是大和的勁敵!
日本朝廷8世紀編纂史書的時候,由於古代沒有文字記載,所以只能靠殘存的民族記憶構建出一些神話體系,而通過分析,這些神話反映的實際就是大和朝廷四處徵戰,漸漸統一日本的過程。
現在的考古學證明了這一點,古出雲國地區的遺蹟的確有些「格格不入」,在出雲地方發現的古墳以方形墳為主,這在日本國內很特殊,顯示出雲地方在這一時期文化有很強的獨自特色。1984年夏,出雲地區出土358把青銅劍,超過日本全國長期積累的總數。後又在附近地區出土的銅矛等,根據檢測,這些文物距今大約2000年前,正是日本剛剛有文明的年代。這明顯可以證明,出雲地區當時屬於日本的先進地區。
那出雲是如何被徵服的?根據歷史學家推測,在4世紀初,出雲國內各氏族對立抗爭出現內亂,大和大舉西徵,終於統一了出雲地區。這實際就是日本神話中的「葦原中國平定」。也有學者分析,或許是大和和出雲達成某種協定:出雲承認大和的權威,服從大和王權,但出雲人獲得了很大的宗教權力,因為畢竟傳說中出雲是被「讓」的而不是被「打」的。
銅劍銅鐸銅矛,島根縣出雲市荒神谷遺蹟出土,彌生時代
然而,就像黃帝徵服了蚩尤,但東夷民族的一些文明被融入中華民族整體文明一樣,大和雖然徵服了出雲,但出雲地區的文明也融入了日本文明之中,出雲地區的神話傳說也漸漸被納入了大和民族整體的文明體系當中,形成比較突兀的一支(這也是為何出雲神話在日本神話的歷史線中屬於分支的原因),也充滿了神秘感。
作者:雲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