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有演員夢,但家裡的條件沒辦法培養我去北電、中戲或者上戲這些正規的表演學校,也就沒有圓夢。
中學的時候,我考了好幾次上海的滬劇團都沒有考上,後來考上了常州的滬劇團。劇團要求把戶口遷到常州,我媽媽不放我走。
所以現在有時候我會跟我媽開玩笑說,我的星途就是你給耽擱了。
沒去成滬劇團,我就去了部隊,上面看我能唱能跳挺好的,就讓我去了文工團。後來安排工作的時候我沒有選擇留下來,我可能內心本來就有一種不安分,我說我這一輩子一定要有錢,有錢什麼都能擁有,但是我上班不可能實現致富的想法。
現在想想有錢未必幸福,真的有錢也會不幸福。
我去深圳的時候大概是90年,那時候你如果家裡有1萬塊錢真的不得了,你就是有錢人。那時候工資才多少錢?幾十塊錢,我媽媽是街道辦的,工資才9塊錢。
那時候老百姓是不敢下海的,大家覺得有一份穩定的事業單位的工作,好像就到了保險箱裡邊,誰會把工作辭掉去下海,需要有勇氣的。但我覺得深圳有機會,它畢竟改革開放的前沿是吧?我就去了。
因為我是唱歌的,到了深圳之後一開始工作挺難找,後來是朋友把我介紹到了一個香港老闆開的歌舞廳,海豚樂園。
後來戴軍也來了。他那時候還是華強電子公司流水線上的工人,白天上班,晚上來唱歌,唱完回員工宿舍睡覺。後來他接受採訪的時候提起過這段經歷。
說實在的,我覺得他唱歌並不是特別特別好的那種,但是他比我努力也比我聰明,一門心思要走這條路,他在我們這裡唱完之後,還去了別的地方繼續唱,慢慢就發展起來了。不像我,走一步算一步,也沒有想過要唱到一個什麼高度,跟玩兒似的。
所以說每個人的成功不是偶然的,是必然的。
我離開海豚樂園之後還在夜總會做過,在那邊認識了一個老闆,說我適合做銷售,問我想不想去澳門,我說去幹什麼?他說去賺大錢。
當時我還不相信,他說我先請你去澳門旅遊,我就去看了那邊的情況,原來是在賭場的貴賓廳照顧那幫有錢人。人家說你和什麼人在一起,你就會變成什麼人,你和乞丐在一起會有錢嗎?不會。你和土豪在一起,你怎麼也應該變成個小土豪吧?那我就去了。
我的工作就是把賭客招攬到貴賓廳去賭,我可以拿佣金,我當時做的是洗碼,其實就像銷售一樣。客人賭博的時候不方便帶現金,他要來我這裡換成籌碼,他換的越多,我的提成就越高。
那邊的世界真的把我的眼界打開了。有錢人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什麼叫紙醉金迷?什麼叫花錢如流水?真的是窮得只剩錢了。
賭場裡有私人老闆、開公司的,還有明星。
是小老闆,還是自己開工廠的,或者是浙江人,浙江義烏做小商品市場的,看賭風就能看出來。我特喜歡浙江客人,浙江客人大方,賭得大,騙子也少。
輸了錢,喊一聲「阿男」,他說我錢在卡裡面,我說你不要去刷了,我碼房裡給你拿個50萬,輸了你去卡裡面刷出來給我,贏了你就直接把本錢給我,等於說在檯面上借我的錢,你賭自己的錢賭不贏,你借借我的錢,發財錢,萬一賭贏了呢?
有人賭贏的,就很開心,「阿男,來來來,喝茶喝茶,最近喜歡什麼表?」
讓我印象最深的有一個賭客,他是上海人,給我感覺是一個身價不是說上千萬上億,幾百萬一定是有的,聽他說他在一家貿易公司做經理。
他賭博很大氣,賺到錢以後請我出去又是吃龍蝦,又是吃鮑魚,後來他來的次數越來越多,但每次基本上都是輸的。
後來他把他老婆也帶過來了,可能他手上的閒錢沒有了,為了翻本,我是這麼猜測的,可能他家裡大部分錢還是押在老婆那裡,他說服老婆說我們去發百家 樂,很好賺錢的,可以把我們以前賺的錢翻本,他老婆應該也是心動了,或者因為相信他,跟他一起來了。
賭場裡你有沒有錢,你今天賭了多少,整個氣勢是能看出來的。賭場有一種人,他再怎麼賭再怎麼輸,他狀態還是在那兒的,因為他底子厚,他輸個幾百幾千萬沒所謂。
但有的人可能輸了幾十萬,他第二天整個狀態就不行了,你能感覺到他肯定是輸錢了。
這個上海人把老婆帶過來後,他老婆也不懂,就看著他賭,賭輸了從包裡面再把很厚的港幣給他買成籌碼。
越到後面肯定是輸的。如果你去澳門的通行證上面蓋章很多的話,肯定沒有一個贏,都是輸了錢的。
他後來因為在我們貴賓廳沒贏到錢,就在大廳玩,那時候他整個狀態已經不對了,本來一開始來的時候一看就是老闆,很注重自己的形象,越到後面他形象都不顧,老婆也沒在身邊了。
有一次我就問他,我說怎麼沒把你老婆帶過來?說是離婚了。
他本來是幾萬幾萬地賭,到後面就是幾百幾百地往賭桌上拍。那時候覺得他已經是把全部身家賭進去,後面就再也見不到人了。不知道他是回內地重新開始,還是一下子就被社會淘汰了。
按照他的年齡,他要再從零開始奮鬥,我估計也不可能了。他50多歲了,後來我再也沒見過他。
有的賭客,你在賭場裡面可以連著好幾年都能見到他,賭場裡面繞一圈就能碰到熟客,聊聊天,最近怎麼樣?今天這次來贏了沒有?
有的人就像流星一樣,一剎那。頭幾次賭得很大,也很牛逼,一推就十幾萬,你後面就看不到他人了。
所以澳門這個地方真的去過才知道,一下子把你的世界觀和金錢觀全部顛覆掉。
這些有錢人的財富也只是海市蜃樓。他今天有一個億,我不說他有錢,他這一個億明天可能會變成負一個億,就是玩得這麼大。50萬、150萬甚至500萬一推的都有。
我看到最高的是一推150萬,連推6把都中,贏了900萬。發小費發了快40萬。廳裡面的所有工作人員,換籌碼的、經理啊、倒水倒茶的那些公關,甚至掃地的阿姨,每個人都有。
澳門的賭場裡專門有一些老太太問人家要小費的,她一天要小費可以要到很多錢,根本不需要去工作。
我最高的一筆小費是8萬塊錢。
我2004年去澳門,在那邊待了十幾年,2017年才回來,也確實賺了不少錢,那時候花錢也是大手大腳的。
你說,客人贏了給你一兩萬籌碼,算什麼呢?1萬塊,人民幣這麼厚,港幣也是這麼厚,但是換成一個籌碼就這麼小,他贏了幾十萬、幾百萬,扔你幾個籌碼,3萬塊錢拿去喝個茶。
你說這3萬塊錢賺的,容易嗎?容易啊。那幹嘛呢?去買名牌啊,LV啊,賭場裡面全都是名牌,我現在名牌都放在家裡不穿,穿的都是優衣庫,我覺得挺好。
但那個時候畢竟是在賭場,你一定要穿名牌,你一個沓碼仔不穿名牌,人家覺得你混的不好,你戴的是幾十萬的名表,穿的是上萬塊錢的襯衣,人家看的出來的嘛,他覺得你這個沓碼仔,形象氣質比較有品位,這個地方是看這種東西的。
你要問我賭不賭,我說我不賭肯定是騙人的。我也賭過,而且賭得不小。其實我從澳門回來,是因為我覺得我收不住,我在那邊輸了幾百萬,一套房子沒了。
所以我的人生經歷不是說大起大落,但確實有起伏,有到過一定的高度,也到過人生的低谷。回來我覺得是對的,再繼續下去有可能也是一無所有。
因為我在澳門看過那麼多贏錢的人,到後來還不是全部輸掉了。今天贏了幾百萬,上千萬,難道你不來了嗎?我不怕你贏我的錢,我就怕你不來。億萬富豪,一夜之間毀於一旦,輸了錢吊死在酒店的這種事情多了去。
哪個賭場死了人,我們圈子裡面都會傳,死個人就像死個貓或者死個老鼠一樣,有什麼所謂的?太正常了,太多了。一個月起碼有十幾個。跳江跳海都有,或者被黑社會打殘,借了錢還不上了嘛,你沒錢你借什麼錢?
我去澳門的時候身無分文。到了澳門一看,怎麼有錢的人那麼有錢,那麼敢賭?為什麼我不能成為這樣的人?但錢到我手上我又守不住,貪心,去賭的人都是有一種貪念,其實我是迷失過自己的。
擁有過之後,又突然一夜之間沒了,這種起起落落的感覺,我是經歷過的。雖然我有抗壓能力,但我不想再去過這樣的生活了。
可能隨著年齡增長吧,想要穩定一點,錢呢,能賺就賺,身體健康一點就好了,是吧?我在澳門的時候看起來比我現在不知道老多少倍,人也瘦得不行。
沒辦法,在那邊真的是天天日夜顛倒,我得隨著賭客的時間嘛。賭客賭起來不分晝夜的,他賭了兩天兩夜或者三天三夜,問一句幾點了?下午6點,但他感覺好像該吃早餐了,他賭得都暈掉了。
他口袋裡不管有沒有錢,都是睡不著的,贏了錢還想再贏,輸了錢就想辦法叫人打錢過來,要去翻本。所以在賭場開了房沒用,他幾乎不去睡。
賭到後面,輸了那麼多錢,輸了幾千萬上億,再贏幾千萬對他來說就沒感覺了。他人已經不受控了,賭到後面已經不是為了輸贏,是為了這個過程。哎喲!9點吃8點,開心吶!1點吃零點,開心噢!你開了個9點,我怎麼辦?我如果不開9點我就要輸掉500萬。
這個過程,人不要發瘋嗎?人的內心,一會兒在高處,一會兒又在低谷。在澳門你如果沒有足夠的承受力,真的要變神經病,發瘋的都有。
輸了錢之後,我是怎麼走出來的呢?我不是一個消極的人,一個不好的事情,如果你從積極的角度去看,它就容易變成一個正面的事情。我覺得這個低谷來得真是時候,如果這個坎兒現在不碰到,未來還是會碰到,但未來碰到的時候可能已經無法挽回了,已經錯過挽回人生的最好時機了。
與其這樣,我幹嘛不早點遭遇這個低谷?任何的曲折,磨難,都是上帝對我們最好的饋贈。它在試探你,如果你連這個磨難都能過,可能接下來就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了。
所以我只建議大家去澳門娛樂,去購物去享受美食,如果純粹去賭,100%沒有希望,沒有一個靠賭發財的。何先生何鴻燊也不是靠賭發財的,他是靠抽水對吧?他靠5%的抽水。
我現在就是希望自己還能做一些喜歡做的事情,圓自己曾經的夢,成為一個好演員,有更多的作品能留在這個世上。
所以前幾年從南方回來後,我就開始有意識地去結識一些影視圈的朋友。最開始是跟一群朋友拍抖音,拍微電影,自己搭班子拍著玩,後來在朋友的介紹下,我去參加了上海戲劇學院一位前輩老師在抖音上的戲劇表演直播課,當時需要我表演一段影視劇的獨白,老師給我連線指導。
後來我們一起上課的同學還請老師吃了飯,就這麼認識了。今年6月份,上海戲劇學院要排個話劇《董其昌》,老師就喊我過去,我是沒有拿片酬的,其他人應該也沒有,就算拿了也不會多,這部戲的預算不多。
這之後我又進了《在一起》劇組,跟金士傑老師搭戲,但我們沒有對話,我也沒有臺詞,應該就只是同框了吧。
從這部戲開始算是真正走向銀幕了,所以其實我的演員路還是蠻順的,不是那種做群演一直做了很多年的情況。
最近我正在準備一個上海90年代遊戲廳老闆的角色。那時候做生意的,很多都有些流氓氣痞氣,我小時候接觸過這類人。
我們對面小區有個麻將房,這幫人都是五六十年代出生的,年輕的時候都是混社會的。我就去觀察他們說話的樣子,走路的方式,甚至肩膀右拐那種小動作。
我希望這個人物能豐滿一點,演出來之後觀眾覺得是這麼回事兒。在短短的30秒時間裡,你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個手勢,能把這個人物立起來,這就成功了。我希望這個角色能成為我演員生涯中的一個轉折點。
我還在跟團隊準備一個短片,《回家上學》。講的是一家人從農村來到上海,回也回不去,留又留不下來,孩子上學又因為戶口問題頭疼。我們想通過這個故事來講講那些在大城市裡難以落腳的人們的糾結和困境。
這個短片我們現在還在打磨劇本,準備先做舞臺劇,磨鍊一下演員的配合度,再正式拍攝,拍完了去參加明年的FIRST電影節。
所以說人吶,可能年輕的時候一定要去繞一個彎路,不管這個彎路是什麼樣的,你繞過以後才會明白好多東西,你不去經歷那麼多,好多東西是悟不開的,你不明白到底為什麼。
我現在很慶幸自己當時及時抵制住了誘惑。澳門這個地方,誘惑太大了,它的水深得比拉斯維加斯都深。
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之後,我覺得錢未必是唯一的,錢要有,不然我也不會下海,對吧?但夢想也要有。
我覺得最開心的,不是我賺了多少錢,是我能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我現在給自己的定位就是大器還未晚成,將來我一定要有一部自己作為男主角的作品,讓大家知道上海有個叫俞男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