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家裡養有白貓的北京老太太喜歡說,我家那隻波斯貓如何如何,從來不說我家那隻白貓怎麼樣。在她們看來,那些長毛濃密、一眼藍一眼黃的大白貓,就是波斯貓。其實遍布北京大街小巷的大白貓跟現在所稱的「波斯貓」,沒有一點關係;它們都是土生土長的中國貓,從血統上說都是「臨清獅貓」的後裔。不過,由於串雜嚴重,它們又不具備「獅子貓」的典型血統特徵,只能稱它們為「中華大白貓」了。
波斯貓(扁平臉,眼睛跟鼻子在一條線上)
「臨清獅貓」是中國傳統四大名貓之一,也是唯一被認為具有外國血統的中華本土貓。一般認為,「臨清獅貓」由波斯商人帶入中國的原種波斯貓和魯西本地狸貓雜交而成。「獅貓」之名,最早見於宋代典籍。《夢粱錄•獸之品》曰:「貓,都人畜之,捕鼠。 有長毛,白黃色者,稱曰『獅貓』。不能捕鼠,以為美觀,多府第貴官諸司人畜之,特見貴愛。」應當說,原種波斯貓應當由海船帶到中國。在木帆船時代,為防止老鼠咬噬船板和貨物,商船都會蓄貓捕鼠。波斯商人登陸中國後,隨即沿運河北上發售貨物。隋唐時期,臨清就是大運河永濟渠(洛陽至北京段)的必經之路;元代修會通河(大運河北京至杭州段),臨清又成為南北水路交通的樞紐。明清時期,又在臨清運河西岸設立鈔關,徵收船稅。因而,大量波斯商人在臨清購置房屋來屯躉貨物或居住,甚至在當地結婚生子。他們隨攜的原種波斯貓也跟他們的主人一樣,落戶當地繁衍生息。
一隻品相難得一見的「獅子貓」(借圖)
所謂的原種波斯貓,並不是現在那種扁臉長毛的「波斯貓」,而應當是目前在土耳其境內還有少量遺存的安哥拉貓。安哥拉貓是現在所有中東貓的祖宗,也是包括挪威森林貓、西伯利亞貓、波斯貓、緬因貓的現代長毛系品種的共同祖先。安哥拉貓在古代歐洲,被認為是純潔,財富和高貴的象徵,以白為貴。羅馬帝國第一元首屋大維、斷頭皇后瑪麗·安託瓦內特都曾做過它的貓奴。由於現在的原種安哥拉貓都被嚴格保護在在土耳其的動物園中,就連土耳其國民都難得一見,我們更難窺得真容!不過從資料描述中,原種安哥拉貓是一種有中長絲狀被毛,無絨毛層,有長領毛的貓。
郵票上的安哥拉貓
安哥拉貓與中華本土貓雜交後,至明代即發展為一種獨立的中國貓種——「獅子貓」。繡像本《金瓶梅》第五十九回曰:「卻說潘金蓮房中養的一隻白獅子貓兒,渾身純白,只額兒上帶龜背一道黑,名喚雪裡送炭,又名雪獅子。又善會口銜汗巾子,拾扇兒。……每日不吃牛肝乾魚,只吃生肉,調養的十分肥壯,毛內可藏一雞蛋。」經文學史家結合《金瓶梅》的城鎮生活場景考證,雖然小說中的主人公西門慶承《水滸傳》而來,但其生活場景卻完全依照臨清城水陸碼頭的熱鬧景象而寫就。從明清典籍的描繪中,我們可以看出,「獅子貓」具有以下特徵:長毛、體巨、溫馴、聰慧。
坐有獅相(借圖)
自宋至明,皇室貴胄都喜歡養貓。明朝嘉靖皇帝更是愛貓如命,不但在宮中大量蓄養,甚至還賜予它們姓名和官階俸祿。「獅子貓」一直作為宮廷貢物而被專門飼養。至清,內廷喜歡養狗,「獅子貓」失去貢物資格,開始進入民間。晚清時期的詩人龔自珍在北京見到「獅子貓」後,專門寫詩誇讚:「繾綣依人慧有餘,長安俊物最推渠。故侯門第歌鐘歇,猶辦晨餐二寸魚」。由於「獅子貓」一直作為寵物豢養,不會捕鼠;且體型巨大,食費昂貴,非富裕家庭無法承擔。故在民間一直很受珍重,臨清商人往往把它作為重禮相送。民國期間,京滬杭地區的「獅子貓」大多由臨清輾轉而來。運河航路衰敗後,臨清城繁華不再,「獅子貓」隨即淪落為一般家貓,流品漸趨雜亂。
領毛豐厚(借圖)
20世紀80年代末期,由於海外臺港澳地區的需求,山東省曾經短暫培養、繁育過「獅子貓」。當時,一對優質品相的「獅子貓」,出口價格是500元人民幣,大約相當於普通幹部一年的工資。國家開始保護這個品種,列為瀕危。出於這個原因,山東省外貿局於1990年對臨清及周邊地區進行了一次調查,可以作為種源的「獅子貓」不足1000隻。由於「獅子貓」繁育能力極低(一年一窩,一窩一到三隻幼崽),為了保種育優,還委託山東師範大學開展了人工篩選培育實驗。結果很不理想,只選育出「雪中送炭」的品樣,沒有得到《金瓶梅》中所說的「雪獅子」。中國歷來是「牆外開花牆外香」,「獅子貓」的海外需求引起了國內高層人士的關注。大量「臨清獅貓」被送往北京,這是北京目前大白貓數量遠超國內任何一個城市的原因。
披拂的背毛與尾毛(借圖)
「獅子貓」最大的特徵最是「毛長」,按典籍的說法是「毛可及地」。民間傳統以為,「獅子貓」蹲坐時,其領毛、胸毛、腹毛要把腳爪遮住,否則便是失格。據北京一般成年大白貓的體型計算,被毛要達到這種程度,其領毛要超過10公分;背毛差不多在6公分左右;而尾毛則接近15公分。臨清貓之所以被稱為「獅子貓」,就在於它有一圈像成年公獅一樣的「領毛」。一般的長毛貓,胸毛、領毛幾乎一樣長短。有的公貓領毛稍微長一點,給人的感覺就已經是極其雄壯,何況是長到可以飄拂及地的程度!其次,「獅子貓」的背毛要長到可以向兩邊自然分開並垂下,這樣才能和長長的領毛相匹配。當然,尾毛必然更長。筆者曾於2018年寒假期間,走訪了臨清的五家大型貓舍,沒有一隻成年種貓能達到這樣的毛量;至於領毛,更是短得可憐!
腳毛裹爪(借圖)
根據一些臨清老年養貓人的回憶,「獅子貓」大致有以下比較明顯的身體特徵:一、領毛長而且厚,明顯要比胸毛長,直觀感覺有點像成年公獅的樣子。二、胸毛、背毛、尾毛均長,有明顯的蓬鬆感。三、體型巨大,骨架大且重,成年貓體重一般在8-10公斤左右。四、腳掌大而圓,趾間生有長毛,可以裹住整個腳掌。五、寬臉、杏核眼,眼角較平,不像狸花貓那樣吊起來、一幅兇巴巴的樣子。五、嘴巴兩側有明顯的突起,顯得較長,與整個面部配合起來,呈現出「獅相」。六、藍眼,或黃眼,也有一黃一藍的「鴛鴦眼」;民間雖以「鴛鴦眼」為貴,但往往會伴有聽力缺陷;故以藍眼為正格。
藍色杏核眼(借圖)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由於我們豢養動物往往從實用角度出發,因而像「獅子貓」這樣的寵物貓被嚴重忽視,飼養寵物甚至被視為「玩物喪志」;這造成了「獅子貓」基因的大量流失。在目前的動植物繁育工作中,應當格外重視本土物種基因的保護、延續、發展和壯大。
懷抱獅貓的季羨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