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網商記者 張超)你在抖音刷到過郵輪衝灘嗎?看起來嶄新的豪華郵輪,在悲壯的汽笛聲中乘著潮水衝灘擱淺,衝向生命中的最後一站——拆解。
類似的場景,在今年變得愈加常見。
疫情重創了郵輪行業,原本遊弋在全球大洋上的數百艘郵輪,現在只能孤零零地停靠在港口,許多郵輪公司為了緩解財務困境,不得不提前報廢了一些豪華郵輪。
在印度阿朗港,原始簡陋的拆船廠和現代豪華的郵輪,構成了一副最詭異的場景。
不能營運的郵輪太燒錢
過去,郵輪行業是一個價值1500億美元的大市場,而且需求不斷增長,每年都有新建郵輪下水。
可是今年受疫情打擊,郵輪公司不但沒錢造新郵輪,還被迫提前退役了一批較新的郵輪以節省成本。
嘉年華郵輪公司打算在未來數月退役18艘郵輪,將船隻數量減少12%,而這些提前退役的郵輪,原本還發布了2021年航線廣告。
過去,大公司退役的郵輪,都會轉手給小公司,翻新改造後繼續服役,但是今年沒人買船,無法航運的郵輪就像一頭吞金獸,哪怕一艘中小型郵輪,每年停泊、保養等費用加起來就要幾百萬美元,郵輪公司只能通過報廢拆解來回籠資金。
目前,這些退役郵輪現在正開往印度、土耳其、巴基斯坦、孟加拉國的拆船廠等待拆解。
土耳其拆船工業家協會預計,受疫情影響,阿里亞加港拆船業務將比以往增長30%,但還是比不上印度阿朗港。
「拆船廠業務也需要競標,印度的勞動力成本很低,環境和安全標準也很低,因此印度拆船廠在競標上有價格優勢。」阿里亞加港一家拆船廠老闆說,「大部分船都去了印度,我們出不起他們給出的價格。」
阿朗港還有長達10公裡的砂質海灘,坡度只有15度,潮水落差大,待拆船隻可以在漲潮時衝灘,退潮後就直接擱淺在灘頭,而且不用擔心陷入海灘,而巴基斯坦、孟加拉國的船隻拆解港口風大浪急,只能拆解大型船隻。
目前,阿朗港至少有180多家拆船廠,每天都有200多艘郵輪、軍艦、運輸船、漁船等各類船隻在開展不同階段的拆解。
每一艘郵輪都是一座寶藏
一艘郵輪的最後時刻,會有大概50人團隊將船駛向印度,阿朗港一家拆船廠老闆米勒說,「這是郵輪最後最寂寞的旅行,但這個時候它仍然是完整的,船上所有家具設施都在,這些東西都是隨船本身打包出售,船的回收價每噸大約400美元。」
等到潮汐合適的時候,船員會將郵輪衝灘擱淺,關閉發動機,切斷電源,和拆船廠籤收完交接文件,郵輪就交給拆船廠了,而拆船廠工人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空油箱,防止在拆解中引發爆炸。
米勒說,拆船利潤大部分來自回收鋼鐵,但船上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會被清理出來出售,這個時候也是整個拆船過程中最熱鬧的一環。
郵輪上的各類設施設備,因為必須保證在海洋條件下使用,還要儘可能減少維修次數,所以質量一流。
大部分廚房設備,都應用了頂級鋼材,各類餐具、冰箱、咖啡機、烤爐、電爐、洗碗機、蘇打水製造機、麵包機、製冰機的質量也很硬核。
阿朗廢品回收行業協會負責人尼汀表示,阿朗大約有600多個正規貿易行,數不清的二道販子以及一大批酒店、工廠、收藏家、裝修公司在交易800多種「船貨」,種類多到你想不到。
「駕駛艙裡的望遠鏡、電子設備;甲板上的梯子、應急燈、網球拍、救生艇、救生衣;大廳裡的桌椅板凳、鐘錶、鋼琴、吊燈、掛畫;機房裡的發電機、管道;房間裡的床單被罩、文具、馬桶、蓮蓬頭;廚房裡的鍋碗瓢盆、菜刀案板和電器;甚至化妝品、水果罐頭、牙籤統統都有。」 尼汀說。
大量貿易行和二道販子,集中在通往阿朗港的一條7公裡長小路上,形成了一條「船貨商業街」。
收藏家從報廢郵輪上拆出一個家
船東、拆船廠來不及仔細評估船貨價值,因此船貨通常按重量出售,這讓一些人有機會撿漏。
工程老闆瓦桑特·潘查是商業街常客,他曾以3500盧比(約320元人民幣)/個的價格買到一批液壓扳手,而這種液壓扳手在市場上的單價高達50000盧比(約4600元人民幣)。
尼汀說,像潘查這樣的人有很多,在阿朗港所在古吉拉特邦巴夫那加爾區,很多個人和單位都定期到阿朗港採購生活、辦公用品。
前幾年,美國賭船德州財富號抵達阿朗港時,趕來撿漏淘寶的人在港口排起長隊,船上的老虎機、輪盤賭等賭博用具無人問津,人們瘋狂搶購著酒、酒杯和其他精美小飾品,特別是賭船上的酒,印度市場上買不到,屬於硬通貨,價格不菲。
一些收藏家的嗅覺更敏銳,他們有內線消息,總能趕在郵輪衝灘之前,提前抵達拆船廠守株待兔。
美國記者兼收藏家克內戈有10多年阿朗港淘貨經驗,他經常在拆船廠幫助下,搶先登上郵輪「掃貨」,然後運回美國。
克內戈稱自己的家為「海洋郵輪博物館」,裡面的門、燈、扶手、家具以及藝術品,多來自一些在上世紀大名鼎鼎的郵輪。以下是克內戈家臥室一角,門來自英國皇家郵輪奧瑞爾號(1951年下水),家具來自冠達郵輪公司艾弗尼亞號(1955 年下水),藝術品來自希臘遊輪SS斯特拉號(1949年下水)。
比如嘉年華郵輪公司1972年推出的第一艘郵輪狂歡節號,數度轉手改造返修成了阿波羅號,最終在阿朗港報廢。以下圖片是克內戈家一樓客廳,家具大多是義大利名品卡西納,來自數艘上世紀50年代下水的義大利郵輪,木壁畫名為《太空中的火球》,來自SS漢堡號(1969年下水),猴麵包樹木質吧檯來自光環號,樓梯扶手來自加拿大SS女皇號和英國皇家郵輪不列顛皇后號。
2004年,克內戈在阿朗港登上阿波羅號,「工人們忙著切割、撬開各個房間,我在大廳看到了很多桃花心木配件,蝕刻玻璃等物品,依舊完好無損。沒有乘客,但我仍能感覺到昔日的輝煌。」以下圖片展示了克內戈家一樓過道,門來自英國皇家郵輪不列顛皇后號(1956年下水)和 光環號(1951年下水),楓木和猴麵包樹木牆板分別來自冠達郵輪公司艾弗尼亞號(1955 年下水),燈來自MV大溪地號(1953年下水)和光環號,木板雕刻材質為黑檀木和桃花心木,由義大利雕刻家特蘭基洛·馬蘭戈尼創作,來自MV奧古斯託號(1952年下水)。
3個月後,克內戈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家中收到了5個12米貨櫃,裡面全是他從阿波羅號以及其他報廢郵輪上淘來的貨,有桃花心木欄杆、紫檀木和楓木柜子、蝕刻玻璃燈具、油畫作品、瓷器和其他藝術品。以下圖片是克內戈家餐廳,鏡子來自加拿大SS女皇號(1961年下水),鏡子上方的浮雕畫來自英國皇家郵輪不列顛皇后號,吊燈來自光環號,木牆面來自德國維多利亞號(1953年下水)和SS奧林匹亞號(1953年下水),餐桌來自艾弗尼亞號,椅子來自SS普羅旺斯號(1951年下水)和光環號,油畫名為《古希臘捕獵現場》,出自義大利畫家Giovanni Majoli,來自SS奧索尼亞號(1958年下水)。
克內戈說,他更喜歡二戰後到上世紀70年代中期下水的郵輪,這些郵輪內通常擺設著一些古董家具設備。
克內戈常把家中擺不下的藏品放在網上出售,每次出售都會被搶購一空。
船隻拆解養活了一大批印度人
掃貨狂歡之後,郵輪正式進入拆解報廢流程。
沒有科學固定的處置方式,每一步拆解,全憑經驗豐富的主管在現場觀察指揮,工人們大部分是附近招來的臨時工,一天收入只有幾百盧比(1盧比約等於9分錢人民幣)。
工人們使用氣割、大錘或者直接上手拆解船隻,最終把大船變成一塊塊小鋼板。
根據船隻大小,完全拆解短則2周,長則1年。
包括各類船貨及鋼鐵船體,郵輪幾乎有97%的部件可以回收再利用,一艘4萬噸級別郵輪,大概需要50名工人花上3個月才能拆完,拆船廠僅通過回收船體鋼鐵,就可以獲得超過100萬美元利潤。
相比帶有數百個小房間和各種零碎配件的郵輪,拆船廠更偏愛巨型油輪或散貨船,因為這些船更容易拆解,也可以提取出更多鋼材。
通常,全球每年報廢約800艘大型船隻,阿朗港最高峰時期每年拆解超過400艘,比如在2011年-2012年度,就拆解了415艘大型船隻,回收生產超過380萬噸鋼鐵,約佔當年印度鋼鐵需求的2%以上。
而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規模化拆解大型船隻以來,阿朗港已經拆解了超過7000艘各類船隻,養活了一大批企業和印度民眾。
在阿朗港,超過4萬人直接從事買賣船貨及拆解工作,還有超過20萬人在運輸、貿易、冶煉等下遊單位工作,比如在巴夫那加爾區,就有超過120家軋鋼廠。
隨著疫情導致郵輪業報廢船隻增多,包括印度阿朗港在內的全球各大船隻拆解港口,還將迎來一波火爆的生意。
這就好比大海中的鯨落,一鯨落,萬物生。
參考資料:
CNN:Cruise ships torn apart after coronavirus sell off
CNN:What happens when cruise ships retire
Reuters:Cruise ship dismantling booms in Turkey after pandemic scuttles sector
Travel Weekly:Final port call, an elephant's graveyard in India
The Economic Times:Alang Ship Recycling Yard turns into an unlikely shopping destination for bargain hunters and collectors
Hindustan Times:Alang bazaar beckons buyers with bargains
Kurier:Endstation Asien: Schiffsmüllhalde der We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