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與故事開頭的高起點相差多遠，小吳、吹頭小哥這些標籤都已經取代了普通打工仔吳正強、陳飛雄。眼下，小張這個普通的名字也會伴隨著不斷新增的粉絲，成為一個新的流量符號。
文 | 曾詩雅
編輯 | 楚明
運營 | 肖睿
熄「火」
9月22日之後，「小張」這個大眾化的稱呼有了一張具體的臉。
起源是9月21日夜間，@1818黃金眼發布了一條名為《浴室玻璃門割傷手 自爆還是操作不當？》的新聞視頻。網友@氣壞自己不值得第一時間看完了這條新聞，還在評論區留下自己的觀後感：「小張真的帥！」
第二天上午8點，@氣壞自己不值得打開微博發現多了2000+的點讚，與此同時不斷有新的消息湧進。時間到了下午，故事的發展已人盡皆知——「小張被浴室玻璃門割傷手」、「小張這麼帥怎麼可以受傷」連著兩條熱搜，捧紅了新聞當事人小張，也讓新聞節目《1818黃金眼》又一次受到關注。
這則2分55秒的新聞視頻開啟了一場網際網路狂歡。小張的微博從原先的600多粉絲半日漲到17萬；太平鳥男裝的天貓旗艦店把自動回復改成了「小張是自家主播」的聲明；@1818黃金眼一天內閱讀次數破10億、討論次數破18萬，往期節目中高顏值的新聞當事人還被剪成視頻合集，「1818黃金眼男團在熱搜上「出道」……
▲ 網友整理出的《1818黃金眼》往期節目中高顏值的新聞當事人們。圖 / 網絡
質疑聲接踵而至。小張的受傷被懷疑是作秀，浙江廣電集團旗下的黃金眼MCN機構被當成幕後推手，《1818黃金眼》也從過去的「快樂源泉」被改稱「造星工廠」、「網紅搖籃」。
每日人物聯繫了《1818黃金眼》、黃金眼MCN和小張，但他們都拒絕了採訪。這似乎是一種暗示——只有圍觀者熱鬧非凡，站在中心位的當事人只想熄「火」。
阿氪是小張的朋友，同時擁有一家工作室，承接一些紅人孵化、藝人統籌等業務。如果不是當事人就在自己身邊，他也會認為這是一場成功的營銷。
小張爆紅的那個下午，阿氪聯繫到了小張，當時小張正在醫院，微博已處於無法打開的狀態。當晚，阿氪站在朋友和業內人士的立場上，與小張聊了聊，他們達成了一個共識：先等風波過去。
「通過我聯繫小張的商務合作也有三四個了，其中有一個還是某知名的選秀節目。但是小張都拒絕了，他說自己上電視的目的就是想維權。」阿氪說道。
在阿氪的孵化邏輯裡，如果此時小張接合作的確就像「坐實」了一切都是一場有預謀的營銷，可能會適得其反，招來網友的反感。不過流量紅利面前，「一夜爆紅」是太難得的機遇，幸運降臨的話也不應被辜負，阿氪勸小張：「等維權結束、風波過去還是可以考慮接商務合作，二十幾萬的粉絲別浪費。」
小張對這個提議沒有完全否定。
另一邊，《1818黃金眼》依然在小張走紅之後，更新著普通人小劉、小李的雞毛蒜皮：有人的車停在車位被撞了監控卻看不清車牌，聯繫節目希望物業能負責；有人買包半年沒收到貨懷疑自己被騙，也聯繫了節目希望得到解決；甚至有人只是腿受傷後請求物業幫取快遞被拒，也選擇聯繫節目尋求幫助……
至於黃金眼MCN，是由浙江廣電集團下的浙江黃金眼文化傳媒有限公司成立的。今年1月才上線，官網簡介處寫著「全國頭部廣電MCN」。和所有MCN一樣，黃金眼MCN的核心業務有短視頻孵化、電商直播、網紅主播培訓等。在其官方網頁的資源介紹裡，有1818黃金眼的微博號與抖音號，以及幾位廣電主持人和紅人，其中並沒有小張的身影。
據紅星新聞9月24日報導，浙江黃金眼文化傳媒有限公司一名工作人員表示，該公司確有網紅孵化相關項目，但是小張與公司旗下的網紅孵化項目「沒關係」。
由黃金眼MCN負責的最近一場直播發生在今年4月底，直播內容主要是售賣某旅遊產品。官網顯示的現場照片裡，兩排打光燈高高掛起，多臺攝影機包圍著露天直播間，而鏡頭前負責主持直播的正是兩位浙江廣電的主持人。
一切看起來就像傳統廣電往新興的MCN行業試探性地伸出了腳，當一般MCN在網際網路領域極速奔跑，佔領流量高地時，它只是踩了踩地面頻道的周邊土。
▲ 今年4月底，黃金眼MCN發起一場售賣旅遊產品的直播，鏡頭前負責主持直播的正是兩位浙江廣電的主持人。圖 / 網絡
出圈案例
黃金眼MCN被誤會成網絡推手有一定原因來自先前「髮際線男孩」小吳的出圈案例。
2018年8月，小吳在一家美髮店修理髮際線時遭到天價收費，試圖通過《1818黃金眼》欄目解決問題。然而節目播出後，小吳卻因兩條生動的眉毛引發了網友的關注，成為表情包界的「扛把子」。
儘管小吳曾揚言「不會進軍任何娛樂圈」，但是很快觀眾們在各種廣告、綜藝、時尚大片中看見了他。某一期的《快樂大本營》裡，他與表情包界的另一個佼佼者「真香」男孩王境澤站在一起，被網友戲稱雙倍「真香」。
曾做租房中介拿著兩三千月薪的小吳，在那一年籤了一堆上萬元的商務合同。他還和吳亦凡代言了同款小米手機，兩個人一同出現在上海、北京地鐵站的海報裡。
▲ 小吳為手機代言的廣告出現在北京地鐵裡。圖 / 視覺中國
這一年《1818黃金眼》也上了很多次熱搜，「牛有尤劉老師」、「傻蛋機器人」、「抖音敏寶寶」……一直以來，節目用新聞的專業態度處理一些讓人忍俊不禁的瑣碎之事，哪怕只是鄰居家的噪音、800元的電視維修費、不到500元的水費……他們都會多次取證、多方調解。採訪過小吳的記者盧寶祥在接受GQ採訪時感嘆過觀眾：「為什麼就看不見我們嚴肅的一面呢？」
商人阿氪則覺得正是嚴肅新聞裡的這些「搞笑元素」產生了一種反差感，從而起到博人眼球的效果，帶來了流量紅利。
楚楚在一家頭部MCN做內容策劃。在她眼裡，小吳和小張的走紅恰巧代表了現在社會喜好的兩個部分，前者是娛樂至上，小吳自帶幽默感、表情包基因，還常被調侃撞臉王一博；後者是顏值，戳中了很多人對正經電視節目裡「路人「面孔的心理期待——一個還蠻帥的普通市民。他們的走紅都能夠歸結為兩點：自身的特點，加上一些時代的運氣。
楚楚還舉出了上一個「小張」的例子。2017年7月26日，一名網友在微博上傳了金華一家理髮店吹頭小哥的幾張照片，24小時之內這條微博5萬轉發，4萬評論，13萬的點讚。
7月31日，吹頭小哥註冊的微博帳號@我只會吹頭已收穫了107萬的粉絲，還被新浪微博CEO@來去之間轉發評論道：「居然百萬粉絲了，這比霍金還快。」
9月1日，吹頭小哥西裝革履地地走上了微博時尚盛典的紅毯。有網友評論道：「小哥哥，真的紅了，就發展起來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 2017年9月1日，吹頭小哥和另一位網絡紅人一起走上微博時尚盛典的紅毯。圖 / 網絡
網際網路再次書寫了一個無比夢幻卻真實發生的傳奇開頭：一個剛年滿20歲，說話還帶點口音的小哥僅因為幾張帥氣的照片就出圈走紅。一個打工青年一夜之間實現了階層飛躍。
只是MCN不信奉這些故事。楚楚解釋說：「因為操作熱點事件雖然存在爆火的可能性，但也會有很多不確定因素和很大的失敗率，大部分的MCN不太會走這樣的野路子，去冒這個險。我們還是會選擇從業務能力上孵化網紅。」
那些偶然從野路子中突出重圍的人無疑擁有一個幸運的開頭。但是走紅是一回事，紅下去又是另一回事。
後來的他們
「這是一個流量決定一切的時代，有關注度就是有商機。只是這關注度來去匆匆，小張如果要入行，應該趁熱度還在，趕緊考慮下，時尚博主或者服裝店鋪經營方向都是比較適合他的。」楚楚說道。
被問及自家公司是否會考慮籤下小張時，楚楚仔細翻看了小張的社交動態後說：「作為普通人，小張還是挺帥的，但做網紅還差點意思，打造網紅只靠顏值的話，在激烈的競爭裡並不具有特別優勢。」
比如，吹頭小哥一次熱搜後就再也沒被提起。知乎有網友記錄了吹頭小哥走紅的一個多月：從一開始46萬點讚、15萬評論、13萬轉發的熱門微博到8月小哥把微博v認證去了，簡介也刪了，再到9月掉了十多萬粉。
走紅後，吹頭小哥曾嘗試開過一家微博同名淘寶店，但目前已經無法在淘寶上搜到此店。他的微博還留有63萬粉絲，最新的動態卻是4個月前，一則某淘寶男裝店的廣告。這條廣告只被點讚了388次。
小吳後來也因為被曝光「微信聊騷女粉絲」而人設崩塌，他卻依然在認真「營業」。一個名為@杜甫找房的微博房產博主用的正是小吳的頭像，小吳最近也為其拍攝了多支廣告短視頻。一個多月前，王一博生日當天，小吳發微博祝福王一博，獲得了5.3萬的粉絲點讚，算是蹭上了一波明星熱度。至今，他的粉絲還有46萬，簡介處只寫著工作聯繫方式。
這些高開低走的案例讓草根走紅的光芒暗淡了不少。每日人物請楚楚講一個高開高走案例時，她思考了一陣後坦言：「暫時沒想起來。」被問到李雪琴算不算時，楚楚說：「她真的有才華，不需要MCN，自己就能孵化自己。」而小吳、小張、吹頭小哥與李雪琴之間「不知差了多少個網紅」。
不過必須承認的是，無論與故事開頭的高起點相差多遠，小吳、吹頭小哥這些標籤都已經取代了普通打工仔吳正強、陳飛雄。眼下，小張這個普通的名字也會伴隨著不斷新增的粉絲，成為一個新的流量符號。
未來，黃金眼MCN是否會考慮孵化像小吳、小張這樣通過節目走紅的素人還不得而知，也同樣無法判斷通過節目收割流量的小張是否就此一路坦途。
9月25日晚，小張進行了一場直播。鏡頭前，他帶著哭腔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被罵，被罵成這樣，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我真的一分錢都沒有投。」成為一切由頭的那雙手，依然纏著白色的紗布。
▲ 小張在直播中否認炒作，稱只是為了維權。圖 / @四川觀察 抖音帳號
這場直播結束後，阿氪又找小張聊了聊天，聊天中他得知已有幾家MCN機構向小張拋去了橄欖枝，其中有一家正是楚楚所在的公司。
對流量主宰生死的MCN們來說，即使「差點意思」，自帶熱度的小張已經擁有了商業變現的可能。只是這變現背後的註解，可能寫著一個時代寵兒的逆襲之旅，也可能寫著一個熱點易逝的殘酷定律。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阿氪、楚楚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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