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安達總統保羅·卡加梅(Paul Kagame)是阿森納球迷,已經不是新聞了。5月3日,在阿森納歐聯杯半決賽負於馬德裡競技出局後,卡加梅連發了兩條推特,直言阿森納本賽季的失利令人失望,一個時代不應該以這種方式結尾,並表示俱樂部需要作出根本性的調整 。
一轉眼,溫格已正式卸任,而盧安達也成為了阿森納的贊助商。
近日,盧安達旅遊局和英超俱樂部阿森納籤了一項球衣袖標廣告合約——合約為期三年,盧安達總共支付3900萬美元,換取阿森納一隊、U23隊和女隊球衣左袖上上一塊200平方釐米的廣告位,上面寫著「Visit Rwanda(來盧安達旅遊吧 )」。從今年8月開始的英超新賽季,球員們將正式穿上這件球衣。
從今年8月開始的新賽季,球員們將正式穿上印有「VISIT RWANDA」字樣的球衣。
對此,阿森納方面表示:「最近幾年這個國家發生了變化,阿森納將會以一種新的充滿活力的方式將盧安達帶入人們的視野。阿森納的球衣每天在全球會被看到3500萬次,我們是世界上被觀看最多的球隊之一。我們很期待與盧安達的合作,期待讓這個國家成為主要的旅遊地。」
對於盧安達政府來說,這次籤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促進國內旅遊業的發展——2017年,盧安達的旅遊業貢獻了全國GDP的12.7%,帶來了4億美元的總收入。國家也將旅遊休閒產業看做重要的經濟增長點。
盧安達境內多山,有「千丘之國」的稱號,其自身的旅遊資源也非常豐富,雖然國土面積只有2.6萬平方公裡,但是卻囊括了大片的綠色植被,火山國家公園和周圍的山地大猩猩,還有阿卡蓋拉國家公園,紐格威熱帶森林,詩情畫意的基伍湖,還有大屠殺紀念館等歷史景點。盧安達發展署署長克拉爾·阿卡曼齊表示,盧安達決心要在未來六年刺激旅遊業收入翻倍,達到年均8億美元。
而選擇英超、選擇阿森納,並不僅僅是迎合總統的個人喜好。
英超聯賽可能是盧安達國內最受關注的體育賽事之一。這裡的球迷每到周末就用於酒吧或者博彩網點,觀看英超比賽。街道上公車車身被英超球隊的logo和海報覆蓋,阿森納則是其中非常受關注的一員。
「很多盧安達人,尤其是城市居民,都是阿森納的球迷,」盧安達當地的一名會計師Charles Sac對英國《衛報》表示,「我認為這支球隊身上的娛樂特質和光輝戰績是吸粉的主要原因,而且這支球隊國際球員、黑人球員很多,也讓他們在非洲有了一批擁躉。」
作為贊助合約的一部分,阿森納球員將會前往盧安達開展訓練營活動,盧安達國家的logo也會出現在酋長球場以及賽後採訪區的廣告牌上。
「這個決策也顯示出盧安達要從以前法屬殖民地的文化中,向主流英語文化靠攏的態度,」波士頓大學教授Timothy Longman對《衛報》表示。
「目前盧安達的政治、社會和經濟掌權者,大多是在北部鄰國烏幹達的難民營中長大的,」Longman解釋。的確,現在盧安達的執政黨盧安達愛國陣線(RPF)在1990年內戰爆發前,就僑居在以前英國的殖民地——烏幹達。「他們在成長過程中接觸到了英國文化,並在回國後將自己的喜好推廣到民間,這其中就包括英超聯賽。」
但是,這筆贊助合同公布後,引發質疑遠多於支持。問題就在於——貧富差異。
盧安達在世界最貧困國家排行榜上排名第十九位,人均年收入700美元左右。而阿森納是全球最富有足球俱樂部之一,2016-17賽季總收入就達到了4.876億歐元(注意,已經超過了盧安達旅遊業全年的收入)。這種強烈的反差讓很多人對此次的贊助頗有微詞。
拿一個國家和俱樂部的經濟實力相比的確不客觀,但是很多人發自內心地想問:「這筆錢難道就沒有更好的用途了嗎?」
荷蘭和英國就對此非常不滿,這兩個國家都給盧安達輸送過大量物資援助。英國一名議會成員形容,眼前的行為就像是「外交援助的烏龍球」。
阿森納前球員託尼·亞當斯(左)和盧安達總統卡加梅(右)。
阿卡曼齊則表示,贊助費用將來自盧安達的旅遊業收入,而不是來自國際援助。
還有些對於民主和人權問題很關注的人表示,這次合作會給外界傳達錯誤的信息,因為盧安達是一個長期集權統治的國家。
的確,外界對於盧安達的了解更多還是停留在1990年爆發的盧安達內戰、胡圖族對圖西族的種族屠殺,以及那部以此為題材的電影《盧安達飯店》。
總統卡加梅在任期間,一心想扭轉盧安達落後、原始、山地農業的形象,塑造一個富裕繁榮的非洲國家。
為了推動重要產業之一——旅遊業的發展,國家投入了大筆資金用於基礎設施的建設,例如持續支持國有航空公司盧安達航空,打造首都基加利會議中心,興建眾多高端酒店,新修建的布蓋塞拉國際機場也即將投入運營。
可惜,盧安達不是瓦坎達,這個國家整體發展還是相當緩慢的。盧安達航空公司已經有14年入不敷出了,每年國家要投入5000萬美元才能保證公司的飛機上天。
在每年如此大開支的基礎上為什麼還去贊助海外俱樂部,這筆錢能帶來怎樣的回報?
所以,很多人產生質疑:卡加梅促使盧安達贊助他最喜歡的俱樂部阿森納,是真的為了促進旅遊業發展,還是只是為了增加他的形象分、轉移外界對他的批評?
有跡象顯示,卡加梅的個人意圖在籤約過程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因為這次合同並沒有經過內閣的討論,而且在議會批准的預算中也沒有呈現這筆合同的金額。
曾經在哈佛求學的盧安達發展署署長克拉爾·阿卡曼齊說:「有人批評盧安達在國家貧困、接受援助的時候,還要去贊助阿森納,對這些人我只能說,他們要麼見不得盧安達變好,希望我們永遠貧窮,要麼他們根本不懂營銷投入對於商業成功的重要作用。」
這筆錢的來路和能帶來的結果,外界可能還要爭論很長一段時間。至於合約中的另一方,阿森納俱樂部,也要承受不小的壓力。
阿森納因為海外球員多、國際化程度高,在非洲擁有大量球迷基礎。
贊助商對俱樂部來講不僅是金主,還是傳遞俱樂部形象的一種途徑。盧安達這個贊助商,可能和阿森納想傳達的形象不太一樣。
在近三十年的內戰、屠殺、鎮壓後,政局趨於穩定的盧安達,還存在遺留的人權和民主問題。
2017年,NGO「人權觀察(Human Rights Watch)」就表達了對盧安達國內人權問題的擔憂,提出該國目前還大量存在政府對於國內貧困人口的圍捕和隨意拘留、土地問題上的鎮壓、非法殺害,以及出現在軍事機構中的不合法拘禁虐待等。
在2017年10月,聯合國「禁止酷刑委員會」 受到了盧安達當局的阻撓,取消了一次原計劃對盧安達的訪問。過去10年,這種情況已經出現過三次。
盧安達的國內民主問題也一直為外界所質疑。安特衛普大學法學和政治學教授Filip Reyntjens就在自己的分析文章中表示,盧安達是一個一黨專政的國家,國內沒有實際的反對黨,沒有新聞自由,也沒有獨立的公民社會。
現任總統卡加梅此前是一名軍隊長官,在盧安達內戰後期開始發跡,從2000年開始擔任盧安達總統,並在2015年修改憲法,確保自己可以繼續尋求第二次連任。去年8 月,他以98%的支持率連任總統,保證自己可以穩坐總統之位直到2034年。
Reyntjens表示,從1990年的內戰開始,卡加梅和他的政黨盧安達愛國陣線,就組織起了一套嚴密的信息溝通戰略,卡加梅對此頗為自豪:「我們比其他任何人都善於利用交流和信息作戰,我們找到了實現目的的新手段。」
這套戰略中就包括花錢維護和傳播正面形象,各種公關公司就是替他們打點這些事情的幫手。
近幾年來,體育越來越成為了改善和傳遞國家形象的手段。通過舉辦世界大賽、收購體育資產、提供體育贊助,無論是國家、企業還是個人,都能贏得外界不少的印象分。
但是,近期幾次比較明顯的帶有政治意義的體育贊助,也都引發了爭議。
西甲俱樂部巴塞隆納此前的球衣贊助商是卡達航空公司。因為要舉辦2022年世界盃,卡達在對待外來勞工和女性態度行存在的人權問題,頻繁被關注,也給巴塞隆納的贊助蒙上了一層陰影。
另一個例子是西甲馬德裡競技和亞塞拜然的合同:2013年初,亞塞拜然政府與馬競達成協議,成為其胸前廣告贊助商。「AZERBAIJAN LAND OF FIRE」的標語也隨著馬競在歐戰賽場上的出彩表現而曝光率猛增。亞塞拜然作為2020年歐洲杯的舉辦國,也一直因為缺乏言論自由、政治腐敗問題而飽受批評。
但是,這兩個因石油資源而富得流油的國家,出手贊助歐洲俱樂部,可能比盧安達還是合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