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砂罐飯
陳錫有
走過很遠的路,到過很多地方,也吃過很多美食。卻總難忘那砂罐飯,難忘母親的背影,至今猶在眼前。
小的時候,我們這裡不是那種柴方水便的地方,村子裡的人們都靠種著那人均幾分瘠薄的田地過日子。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是靠養豬雞兌換鹽、布匹之類的日常用品。勞力強的去新灣掮樹過太陽山到湖北,或到三都黃港等田多的地方幫人家割禾插秧賺工錢,甚至不乏有人跨縣到武寧斫窯柴。
大人們每天重複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我們家也不例外,更何況世代為農,是真正靠土地吃飯的人。
因此,生活比較拮据,鬥大的字不識一筐的父母總是拼命勞作,希望家裡出個讀書人,對我們兄妹幾個格外嚴格。少小的我們每天天剛亮就被吆喝著起來念書,分配些力所能及之事給我們做。如睏晏了,就會罵罵咧咧的,「天上落,也要起得早,不然早就被別人撿去了」
雖然貪睡的我們十二個不情願,但也怕父親的竹梢。再者,拿沒飯吃懲罰也是有過的事。
因為農村農活的勞動量大,本來就沒太有油鹽的薯絲飯消化得特快,顯得格外的餓。因此每年在麥子收割後挖地的日子,母親都要煨砂罐飯的。我們小孩也特別的喜歡,因為只有這飯格外的香。
天剛麻亮,母親就把一家人的早飯燒好,洗好每天必洗的衣服。就在那七字形的土灶上,中間那口大號鐵鍋盛滿半鍋水,把薯葉或青潲之類的豬食倒滿一整鍋。然後清灶膛用木柴生火,待到灶裡面有很多火炭時,就把早已淘淨好的大米放到砂罐裡面,約莫三分之一二,外加一坨臘豬油或一塊臘肉。盛滿水,略淺些,再放到灶膛中間,用炭火圍起來再燒火。
我是喜歡燒火的,看著紅紅的火焰焚著罐身,罐蓋噗噗冒著熱氣後,就死死的盯著罐,生怕翻滾的米飯潽出來,退火添柴,做得極為細緻。不久,罐蓋不再跳動之時,大鍋裡面的豬潲也基本熟了,廚房裡瀰漫著飯香和豬潲味,透過瓦縫,飄散在田野,遠處的狗跑來圍著屋子打轉。我也不再燒火,在院子裡跳躍著,高興極了。
母親把飯分作兩半,一半給我們幾個,一半讓我們提到山上給挖地的父親歇晝,那融化的豬油或豬肉多半是夾給了父親的。一般薯地挖幾天,母親就煨幾天的。
有時候母親也隔三差五給我們幾個解饞的,因為這飯是從來不放薯絲。後來,每逢寒暑假與星期天,如果我們去離家二十來裡地的,清水巖的花門樓斫柴的話。母親基本上都煨砂罐飯去接我們的,她曉得只有這飯,沒菜也更能吃下去。她每次接柴都會多帶上一個碗,接得遠遠的,不管路上碰到幾個與我們同行的,都要分點飯給他們吃。一旦有時飯糊了,她總懊惱不已,後悔自己沒把飯燒好,害我們挨餓。
淘氣的我就把鍋巴甩在地上,母親就一塊塊的撿起來,帶回來給雞吃。她雖講不出「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詩詞。卻總哇「有吃之時,要思冇吃之日」。告誡我們「起家猶如針挑土,敗家卻似水推沙。」「錢在黃連樹下,不苦不得來」的道理。
可我極少看到母親吃砂罐飯,她總推說不餓。其實她不餓嗎?她餓,她是怕長身體的我們艱著;怕父親――家中唯一的頂梁柱累病。她深知,困難是一時的,孩子的身體是不能垮。
母親啊!我可憐的母親,你瞞不過我呀,從你骨瘦如柴的身影,從你長期咳嗽,佝僂著背勞作在田間地頭,那是因營養不良所致啊!母親,我永遠忘不了你!忘不了你付出的一生,永遠記得你煮的砂罐飯!
陳錫有:江西修水縣,實實在在的農工商結合者,閒瑕寫點豆腐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