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毒眸編輯部 毒眸
文 | 符瓊尹
編輯 | 何潤萱
「大齡未婚女青年的初戀」、「差10歲的姐弟戀」、「年下小狼狗的進擊」、「師生戀」……以上單拎出來都頗具話題度的元素，《下一站是幸福》佔全了：
先是32歲的女主角賀繁星，與她弟弟的學生元宋相戀，男主角僅22歲。後來，女主弟弟又和他的學生相戀。更讓觀眾感嘆「狗血」的是，在男女主分手之後，女主又和女二的舅舅續上了。
隨著劇情發展，認為該劇「三觀不正」、「人設崩塌」、「劇情崩壞」的指責也越來越多：如女主和男主交往時，跟男二也走得很近，甚至會向男主隱瞞二人有過會面；男二已知女主已戀愛，還「撬牆角」，而女主和男二在一起後，男主也開始「撬牆角」…………爭議中，該劇的豆瓣評分也從開分時8.0，一路下跌至發稿前的6.5分，「下一站是幸福編劇」更是被罵上過熱搜。
《下一站是幸福》豆瓣評分走勢（截圖來源：雲合數據）
不過即使爭議頗多，毒眸（微信ID：youhaoxifilm）查閱相關數據後發現，《下一站是幸福》也仍是開年以來播出數據最好的劇集之一。收視率方面，該劇在播出期間常是全國網收視第一，2月13日官方更是宣布該劇成為2020年首個雙域份額破7%，收視率破2的電視劇；網播數據方面，據云合數據顯示，該劇自1月28日之後也始終穩定在電視劇霸屏榜前四名。
優異的數據表現，也為其播出平臺芒果TV背後的芒果超媒帶來利好。據財聯社報導，該劇熱播後，2月7日芒果超媒的投資者電話會議，吸引了超過60多家機構的838名投資者參會。
一路走高的收視，為什麼匹配的是一路走低的口碑呢？
「第6集就確定關係的劇，能有多虐？」
於1月26日播出的《下一站是幸福》，前6集的內容可謂是「一路撒糖」：第1集男女主角關係走近，第2集男主萌生感情，第4集互相知道心意，第6集便確認了關係。
在這段關係裡，22歲的男主角元宋頻繁的「直線球」讓屏幕前的女觀眾心旌蕩漾。於是1月27日、28日，飾演兩位主角的演員就因劇中的表現上了熱搜——「宋茜宋威龍CP感」「宋威龍好會」。
《下一站是幸福》第一集（動圖來源：@不吃菜XBS）
除了兩位主角的感情線，前6集中呈現的群像也有所加分。
女兒雖已是別人眼中不該再挑揀的「大齡剩女」，父母卻會說「如果實在遇不到你喜歡的，就不結婚」；在「重男輕女」仍普遍存在的當下，老賀家裡地位最低的卻是弟弟賀燦陽；賀繁星的情敵不是什麼心機女，而是默許室友偷用爽膚水也不說什麼的小可愛蔡敏敏；元宋的情敵葉鹿鳴雖然有些城府，但前幾集卻是憑「搞笑」上了熱搜……
憑「搞笑」上熱搜的葉鹿鳴
單就前六集展現的劇情來看，《下一站是幸福》有幾個「配方」確實是爆款劇常見的。
從主角人設來看，年下男與姐姐的愛情，雖然國產劇中不多見，但日劇韓劇都出過爆款。韓劇有《餅乾老師星星糖》《聽見你的聲音》《密會》《經常請吃飯的漂亮姐姐》，日劇有《寵物情人》《Anego》《賢者之愛》《今天不上班》，其中《密會》豆瓣評分達8.8分，《聽見你的聲音》是2013年收視最高的韓劇之一，《寵物情人》已經有了兩個版本。
社交媒體上的熱度也能說明觀眾對「姐弟戀」的追捧。2019年《致命女人》中年齡差達30歲的貴婦Simone和小夥子Tommy的愛情，讓Simone的一句「ah youth」成為金句；一直被追著求出書的「平平無奇的戀愛小天才」蕭亞軒，與年齡差16歲的男友黃皓登上節目《吐槽大會》後，也上了一波熱搜。
《致命女人》
「姐弟戀」的甜，又有不一樣呢？
「全東亞女性都在期待一場姐弟戀」——這是自媒體「孟大明白」在2018年《經常請吃飯的漂亮姐姐》播出期間寫的文章。當中列舉了「年輕的男孩更包容」「85年之後出生的城市男性更善良溫和有同情心」「中年女子和中年男子就像同事，彼此太清楚對方的算計」等觀眾沉迷於「姐弟戀」的理由。
《經常請吃飯的漂亮姐姐》播出兩年後，《下一站是幸福》姍姍來遲。雖然這樣年齡跨度大的姐弟戀設定在國產劇中較少見，但前六集飛快的節奏，卻是近幾年國產爆款甜劇的常態：《雙世寵妃》兩集結婚，三集接吻，八集圓房；《奈何BOSS要娶我》第二集同居秀恩愛，第七集「失憶梗」就上線了；《親愛的熱愛的》第一集相識，第三集宣誓主權，第七集直接「包辦婚姻」……
《奈何BOSS要娶我》「手指吻」
而毒眸此前也曾在文章《李現加速發糖時代》中分析過，在甜劇中，搭故事線和撒糖需要同時進行，因此節奏對於甜劇來說非常重要，一定要快速推進劇情。此前，《奈何BOSS要娶我》的製片人卞亮就會要求主創們撒糖更直接一點，「給觀眾一種甜味直上腦門的感覺」。
除了快節奏的發糖外，《下一站是幸福》開篇六集呈現出的有趣的家庭設置、和個性鮮明的配角們，都讓這部戲有了一個較為立體的「群像」。
「好的劇，群像一定寫的好。」曾有劇評人這樣對毒眸說。從近幾年爆款劇集的微博熱搜表現來看，配角常常比主角更受關注——《我的前半生》熱播時，「薛甄珠」的表情包刷屏；《長安十二時辰》熱播時，「徐賓死了嗎」幾度上熱搜，主角張小敬卻一次熱搜都沒上過……
有持續的發糖，又有出彩的配角，讓《下一站是幸福》在1月28日豆瓣開分時獲得了8.0的高分。「第4集全壘打，第6集就確定關係的劇，能有多虐呢？」不少網友在微博安利此劇給朋友時，信誓旦旦地說道。在1月28日，《下一站是幸福》播出的第三天，湧入的觀眾甚至讓芒果TV都有了短暫的崩潰。
《下一站是幸福》
觀眾都在期待著男女主角確定關係後，「全程高甜」階段的到來。
誰「殺」死了網友心中的「小兔子」？
在《下一站是幸福》第一集中，女主角賀繁星曾用「兔子」來比喻她理想的戀愛狀態：「我想要牽個手可以開心一整天的那種戀愛，抱著手機聊到天亮的那種戀愛，心裡像揣了一隻兔子那樣撲通撲通挑個不停的那種戀愛。」
然而隨著劇情的發展，網友開始在微博痛心感慨：「賀繁星殺死了內心的那隻小兔子！」
讓芒果TV短暫崩潰，躍躍欲試地期待著高能發糖的觀眾們，等來的卻是爭議越來越大的劇情。毒眸發現，不少網友憤怒的點主要是三點——1、賀繁星和葉鹿鳴缺乏邊界感2、男女主「甜」被副線劇情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衝淡3、賀繁星和葉鹿鳴的人設與角色不貼合。
粉絲超1176萬的電視劇博主@新劇不能停，有關《下一站是幸福》的話題討論
從熱搜表現來看，賀繁星和葉鹿鳴的親近是最受爭議的。賀繁星和元宋第一次感情危機的導火索，便是前者隱瞞了與相親對象葉鹿鳴成為朋友的事。在這段劇情播出時，每天都在熱搜榜的「下一站是幸福」，也發生了小小的變化：此前該熱搜後面跟著的都是愛心，1月29日、1月30日帶上的卻是流淚的表情。漸漸的，女主角一些不太有邊界感的言行引起了網友的爭議。
這些不太有邊界感的言行，慢慢地為劇情埋下了暗雷。終於，在賀繁星為了掩飾和元宋談戀愛的真相，帶葉鹿鳴去參加了同學聚會後，兩人始終按下不表的情緒一夜爆發。2月4日，「賀繁星帶葉鹿鳴參加同學聚會」「心疼元宋」登上熱搜，前者最高時更是升到了第四位。兩人正式分手後，「元宋繁星分手」也登上熱搜。
「元宋繁星分手」
除了葉鹿鳴的阻撓，男女主的「甜」從第10集後開始被各種雞毛蒜皮衝淡，也讓追劇的網友不太滿意。因為是地下戀，男女主需要做出不少掩護的言行，難免產生一些尷尬的摩擦；副線CP的熱鬧也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兩位主角的感情戲：「賀燦陽 蔡敏敏」就上過三次熱搜，其CP超話排名也進入過前20。
副線CP 「賀燦陽 蔡敏敏」
當女主決定和男二嘗試交往後，追劇的網友徹底憤怒了，2月6日「下一站是幸福編劇」被罵上熱搜。在隨後更新的劇情裡，元宋決定開始反追賀繁星，像葉鹿鳴當初那樣「挖牆腳」後，編劇還在源源不斷挨罵中。
女主、男一、男二後續的一系列行為，也被網友認為「人設不貼角色」。女一是「32歲的行政主管」「自信勇敢的獨立女性」，但是在談戀愛後卻患得患失，也不能及時分辨出男二的用意；男二起初曾以「搞笑」上過熱搜，是一個畫風清奇的霸道總裁，在劇中的表現卻像除了戀愛沒有正經事做的人。更有網友質疑男一已經淪為只撒糖的工具人。
這樣的爭議，其實超乎主創的意料。《下一站是幸福》製片人龍亞曾對自媒體「骨朵網絡影視」表示，劇中人物那些爭吵、誤會、不信任與沒有安全感的情節，是普通情侶戀愛到某一階段，常出現的「一個狀態和過程」，為什麼會上升到「人設崩塌」？「我們重點是在於初戀。」多數偶像劇一到男女主確定戀情，劇情就已接近尾聲，但該劇的主創想要刻畫的，卻是在主角在一起之後的故事，「重點在他們兩個的自我探索和成長上面。」
「這不是偶像劇，是一部生活劇。」龍亞強調。豆瓣影評《比起無腦甜，它細膩得更像一部生活劇》中，便在持續更新劇中一些接地氣的細節。在豆瓣同名討論小組裡，多數討論也認為，葉鹿鳴的出現是賀繁星和元宋這段感情問題的體現，而不是原因。兩個人的人生經歷、原生家庭，都決定了兩人在情感態度上的差異。
部分追劇網友也認可主創的想法
然而，在毒眸與多位棄劇的觀眾交流中發現，也許這就是該劇口碑走低的其中一個原因——帶著看甜劇的預期，打開的卻是一部人物關係複雜、配角眾多、男女主角一路考驗更多的生活劇。「我跑去看別的甜甜的劇了，為什麼要看這個受累啊？」一位觀眾告訴毒眸。
從「剩女」到「資深少女」，算進步嗎？
《下一站是幸福》的原名，叫《資深少女的初戀》。
劇裡，32歲還沒有初戀的賀繁星，認為自己是一位「資深少女」：「她們過了三十歲，仍對愛情和美好事物充滿嚮往和熱情，她們不被挑揀，也不挑揀別人，她們期待擁抱愛，也期待被愛擁抱，她們是溫暖的發光體，她們是資深的少女。」
賀繁星的擇偶觀
在2007年教育部發布的《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2006）》中，剩女成為171個漢語新詞語之一，是指已經過了社會一般所認為的適婚年齡，但是仍然未結婚的女性，是指27歲以上的單身女性。從這個定義能看出的變化是，「剩女」強調的是自身在婚戀市場上的價值，而「資深少女」則更強調自身的情感體驗。
而這，也是以「剩女」為主角的劇集的變化。
2010年之後，「剩女」題材電視劇開始集中湧現。據論文《「剩女」媒介形象解析》的不完全統計，2010年至2011年間，在央視、省級衛視和其他地面頻道播出的「剩女」題材電視劇有十部之多（如下圖），其中央視黃金檔就播出過5部「剩女」題材的電視劇。
在這一時期的「剩女」題材電視劇中，女主角都被結婚的焦慮籠罩著：《大女當嫁》第二集，女主角因為在電視相親中沒有人選，說：「女人越老越沉，像我這歲數的，就像是一隻碩大的鉛球，扔出去沒人敢接，都怕被砸著。」在她看來，女人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被厭棄。《錢多多嫁人記》中女主角結婚當天，父親稱「她差點把自己奮鬥成一個剩女」「現在我放心了，因為我女兒找到了一個非常優秀的好丈夫」，似乎在父親看來，找到好丈夫遠比奮鬥更重要。
這樣的焦慮是隨後幾年「剩女」題材劇的主旋律，2013年「剩女」題材劇《咱們結婚吧》甚至拿下了年度收視亞軍，可見市場對這類焦慮的認可。該劇女主角楊桃在第一集便振振有詞：「別和我談戀愛，虛偽，有本事咱們結婚吧」「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不結婚，就死無葬身之地」。
曾有論文這樣總結那幾年泛濫的「剩女」題材劇：「劇中的剩女形象是人們虛假想像、刻意妖魔化、符號暴力等話語的凝聚物，最終目的是使她們重新回歸到溫柔順從、善解人意、忍辱負重的傳統女性。」
《咱們結婚吧》截圖
隨著90後逐漸成為婚戀市場的主體，《咱們結婚吧》之後，「剩女」題材劇慢慢減少。即使有以大齡未婚女青年為主角的劇，「剩女」也不再是劇集的主要矛盾和主要宣傳噱頭，「剩女」題材劇的熱潮慢慢消退。在《咱們結婚吧》播出7年後，《下一站是幸福》中無論是女主角、女主角身邊的閨蜜、女主角的家庭，都不再將結婚視為女人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被催婚時，賀繁星會說「結婚是通往幸福的其中一條路，不是唯一一條路。」談及婚姻，賀繁星的父親會說「這女孩子呀，生下來就註定比男人活得艱難，我不希望繁星結婚，我生得起我就養得起，我養一輩子我樂意！」而身為「丁克」的賀繁星的閨蜜宋雪，被問到怎麼不要孩子時，也會說「人這一生正確的道路不止一條，還有無數種可能性。」
雖然在劇情上有頗多爭議，但不再用「剩」這個字來形容未婚女性，同時也不再妖魔化未婚女性這一點，《下一站是幸福》已經更接近當代年輕人的價值觀。網友們對其價值觀的認可體現在兩個熱搜上：1月31日的「賀繁星人設」和2月10日「宋雪三觀」，1月31日的正面討論集中在賀繁星的婚戀觀和她充滿愛的原生家庭上，2月10日則是對宋雪部分「金句」的集中討論。
宋雪的金句之一
同時，也有業內人士對毒眸表示，劇情上的爭議或許是劇方在熱度上的考慮。從過往經驗來看，非甜劇想靠著劇情上熱搜，「狗血」一點更容易，因為看起來更像社會新聞。去年播出的小成本網劇《追球》就曾憑「10分鐘分手3次」「閨蜜插刀」等劇情多次上熱搜，《都挺好》熱播期間甚至發的預告都能因為「奇葩一家人」的各種表現上熱搜。
《下一站是幸福》的熱度也是在「狗血」中前進。劇集熱度方面，據燈塔專業版顯示，爭議最大的2月5日、6日，也正是熱度指數最高的兩天；演員方面，從2月5日賀繁星元宋正式分手後，賀繁星的扮演者宋茜在Vlinkage藝人新媒體指數（電視劇演員）就升至第一名，將持續霸榜第一名長達20天的任嘉倫拉了下來。
關於「三觀」「人設」等等的爭論還在繼續，但也許很快就要結束了：《下一站是幸福》將在本周迎來大結局。無論這個劇將在輿論中如何謝幕，在「剩女」這個詞已經被呼籲「丟進歷史的廢紙堆」裡的當下，「大齡未婚女青年」不用再承受身邊最親密的人所製造的焦慮，而是能認真進行一場愛的修行，也不失為一種進步吧。
願生活裡的所有賀繁星，都有可愛的男孩子一路相送。
原標題：《從豆瓣8.0到6.5，開年第一甜劇《下一站是幸福》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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