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應該可以算得上是與膠捲、報紙、電視、零售業一起歸併為被網際網路徹底改變的傳統行業。如果我們從古登堡時代的鉛活字算起,「鉛與火」統治印刷達600餘年;而自上世紀70年代雷射掃描技術應用到照相排字機上,「光與電」取代「鉛與火」大概也就是維持了30年,現在,顯然印刷已經全面進入了數字時代。
活字印刷術的發明是印刷史上最偉大的技術革命——中國宋代的一介布衣畢升發明了泥活字或木活字,韓國人發明了銅活字,德國人古登堡最終集大成發明了鉛活字。鉛活字印刷術經濟實用,促進了歐洲出版業的發展,也促進了歐洲的現代化,風靡全世界。
其實畢升的活字印刷思想並不是憑空產生的。考古學家認為,古代的印章對活字印刷肯定有啟示作用,活字就相當於印章。兩河流域蘇美爾人亦普遍使用印章,印度河流域哈拉帕遺址曾經出土了成千上萬的印章。最近在中國安陽的殷墟也發現了幾枚印章,表明印章文化在商代時已經存在。在畢升發明活字印刷術之前,大約在公元600年前後的隋朝,雕版印刷術開始流行。雕版印刷是在一定厚度的平滑的木板上,粘貼上抄寫工整的書稿,薄而近乎透明的稿紙正面和木板相貼,字就成了反體,筆劃清晰可辨。雕刻工人用刻刀把版面沒有字跡的部分削去,就成了字體凸出的陽文,和字體凹入的碑石陰文截然不同。印刷的時候,在凸起的字體上塗上墨汁,然後把紙覆在它的上面,輕輕拂拭紙背,字跡就留在紙上了。雕版印刷深刻地影響了中國的出版業,現存大量的宋版書都是雕版印刷。但這種辦法費時費工費料,日漸不適應大規模的印刷需求,而且大批書版存放不便,發現錯誤也不容易更正,畢升的發明可謂應運而生。
畢升發明泥活字這一事實在中國的正史並沒有記載,僅見於宋朝科學家沈括的《夢溪筆淡》——他用膠泥做成一個個規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體單字,字劃突起的高度象銅錢邊緣的厚度一樣,用火燒硬,成為單個的膠泥活字。為了適應排版的需要,一般常用字都備有幾個甚至幾十個,以備同一版內重複的時候使用。遇到不常用的冷僻字,可以隨制隨用。畢升的膠泥活字版印書方法,如果只印兩三本,不算省事,如果印成百上千,工作效率就相當可觀了,尤其適用於佛經的大量印刷。但是,他的發明好像並未受到當時統治者的重視,也沒有在出版界得到推廣,只是在民間偶有流傳。
由於現存的宋版書幾乎均為雕版印刷,因此畢升的泥活字的可行性曾一度遭遇質疑。韓國因為發現了13世紀末用金屬活字印的《清涼答順宗心要法門》——這是世界上現存最早的金屬活字本,便認為自己是活字印刷的鼻祖。但考慮到元朝時中國對韓國的影響,我們有充足的理由認為這僅僅是載體的不同,從技術上講顯然是受到了畢升的影響。
我們都承認,古登堡發明的鉛活字真正改變了世界——1463年傳入義大利、1479年傳入法國、1476年傳入英國,到1500年時,就基本傳遍了歐洲大大小小的商業中心,印刷從此進入工業化時代。但歐洲多名學者認為歐洲的活字印刷術是來源於中國的。比如1584年西班牙歷史學家、傳教士岡薩雷斯·德·門多薩在所著《中華大帝國史》中就提出,中國的印刷術,通過兩條途徑傳入德國,一條途徑是經俄羅斯傳入德國,一條途徑是通過阿拉伯商人攜帶書籍傳入德國,古登堡以這些中國書籍,作為他的印刷的藍本。門多薩的書很快被翻譯成法文、英文、義大利文,在歐洲產生很大影響。法國歷史學家路易·勒·羅伊、文學家米歇爾·德·蒙田等,都同意門多薩的論點。當然義大利人則將活字印刷傳入歐洲的功勞,歸功於義大利。義大利的一位印書家帕菲洛卡·斯塔爾迪,見到馬可·波羅從中國帶回來的活字版書籍,並將之發揚光大。
法國著名漢學家儒蓮(1797-1873)是法蘭西學院院士,早在1824年就依據滿文完成了拉丁文本的《孟子》的翻譯,他對中國的古代科技十分著迷,曾把《天工開物》中的蠶桑部分譯成法文,並撰寫過《中國瓷器的製造及其歷史》。當然他也不會忽略中國人對於印刷術的貢獻,他把沈括《夢溪筆談》中畢升發明活字印刷術的一段史料,翻譯成法文,傳播到歐洲。還有英國著名科學家李約瑟,他也認為畢升是活字印刷術的發明者。
從全球史的角度看,印刷術其實是一項接力發明,不同的國家都在不同的階段作出了自己的貢獻,而智慧的中國人在印刷術發展的重要階段確實一度領先世界。而活字印刷術之後又發明了油印、列印、影印、雷射印刷,中國也一直受惠於這些先進技術。(楊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