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劉燕秋1
2018年底《河神2》開機的時候,主創幾乎是原班人馬,場務、助理都沒有換人,連住的賓館都和以前一樣,這給導演田裡一種熟悉的感覺,仿佛劇組沒散,「大家先回去歇了22個月再重新開機」。
回到2017年那個夏天,沒有一線明星和大IP加持,網劇《河神》在愛奇藝的點擊量突破了17億,豆瓣評分一度高達8.4分。那時網劇正朝精品化的路線發展,《河神》也給了田裡這樣科班出身的青年導演出頭的機會。藉由《河神》,田裡和兩個合伙人成立了自己的影視公司——閒工夫,專注於網劇的製作。
當年拍《河神》的時候,田裡壓根沒想過還會有《河神2》。因為改編很難,原著只有薄薄一本書,還是以故事集的形式,藉助郭得友這個人物,把諸多奇聞異事串在一起。但隨著《河神》將一個知名作者的非知名作品通過影視化轉為IP,將這個IP延續下去的價值便不言而喻。
三年後的夏天,《河神2》姍姍來遲。開局並不順利。先是李現因為身體原因缺席《河神2》,不是所有觀眾都願意接受金世佳對「小河神」的不同演繹;又有主要演員出了花邊新聞,雖然《河神2》仍然製作精良,但播出過半,這部劇的豆瓣評分落在7.5——在國產劇裡這仍然是一個代表高品質的分數,但和前作相比,影響力和口碑都有差距。
作為導演和編劇,田裡對自己的手藝仍然有信心,他認為目前能看到的負面評價,大都歸結於自己想要在創作上有所突破給觀眾帶來的心理落差。
田裡對現在的觀眾反饋不意外,當年《河神》的火爆反而在他意料之外。「怎麼會這麼火呢?我覺得好多地方拍得都不滿意。」於是在拍《河神2》時,他期望能做全方位升級,從創作,到製作,再到規劃、格局、世界觀,都不一樣。
這無關好壞,僅僅是個人偏好問題。田裡就是單純地不願意拍「第二季的第1集是第一季的第25集」那種劇。他推崇的是美劇《真探》和《冰血暴》,每一季說的都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但是觀眾能明確察覺到這是同一個系列。但在國內實踐的步子不能邁得太大,《河神2》不可能真如那些美劇一樣換一批人物,講一個新故事。在故事上《河神2》還是延續著第一季的脈絡,但在此基礎上,田裡又想要突破,希望它「哪哪都不一樣」。
「最大的難點就在這兒,既希望《河神》還是《河神》,又希望《河神》不是《河神》。」田裡說。
一些觀眾覺得《河神2》節奏變慢了,配角過多搶了主角的戲份。在田裡看來,這或許是因為《河神2》講故事的方式變了——大部分新加的人物都是貫穿性的角色,不像《河神》更多是在單點上展現觀眾未曾見過的奇觀。《河神2》用24集撒了一張大網,終極快感來自於最後收網那一下。
這樣的變化也是在為《河神》系列化做鋪墊。主觀上,田裡確實希望幾個主要角色的戲份平均一點,他試圖通過《河神2》描繪一幅民國市井江湖的眾生相。「《河神2》是一個典型的承上啟下式的排布,先把世界觀鑿實了,同時把每個線頭撐開,這樣無論接下來想往哪拽都有可能。」
這在無形間提高了觀看的門檻。「不太適合把它當成爽劇去看,可能在前面埋了一個扣,到七八集以後才解開。」
在創作上,田裡是「金線論」的信奉者。《河神2》之外,過去三年,閒工夫籌備的項目還有好幾個,但他總覺得「差口氣」,這導致三年間公司只拍了一部戲。近日,界面文娛和田裡聊了聊有關《河神2》的爭議和對網劇行業變化的看法,以下是對話部分內容,界面文娛略作編輯。
左為導演田裡界面文娛對話田裡
所有的評價都來源於期待
界面文娛:《河神2》播到目前為止,你個人覺得滿意嗎?
田裡:滿意啊,我對最後的呈現是滿意的。你要說觀眾的反饋,包括豆瓣評分之類,肯定是有不理想的地方,但這對我們來說不構成遺憾。以創作者來說,這部分聲音固然不應該屏蔽或者不屑,還是要吸取教訓、積極正視,但起碼可以不用太往心裡去,畢竟「場外因素」居多。另外,這樣的聲音也在我們意料之中,並且是可以理解的。
界面文娛:《河神2》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啟動的?
田裡:《河神》播完之後有個慶功宴,龔宇博士和國富老師一起舉了塊牌子,寫著《河神2》正式啟動。說實話剛開始我也沒太當回事,沒機會靜下心來思考具體怎麼操作。說不清是哪個點觸發了這個項目的啟動,可能一方面是平臺做好準備了,另一方面,我自己也說服了自己,決定了如果要做《河神2》,就得從另一個緯度去講這個故事。再寫24集,做一個48集的《河神》?那就沒意思了。
整個過程就是自己在給自己挖坑,得發現這個事情的樂趣之後才願意去繼續跟進。比方說, 「小河神」在水裡最厲害,他的絕招是「點菸辯冤」,那這次就不讓他用這些東西,一上來先把河封了,小河神下不了水,再過幾集把「點菸辯冤」也封了。那作為一個叫《河神》的劇,還能怎麼發展?我們就硬著頭皮往下推。
如果仔細看的話,《河神2》和《河神》處處都不一樣,包括那些所謂的《河神》經典符號,我都希望有一些變化,甚至是顛覆。
界面文娛:《真探》和《冰血暴》每一季講的都是不同的故事,你說的相同的那個部分是指拍攝的風格還是整體的氣質?
田裡:氣質。其實拍攝風格時常會不一樣,《冰血暴》第二季用了大量分屏,視聽手法和第一季並不完全一樣,但你會發現案件跟第一季有關聯,主題的內核、講故事的那種範兒,所謂的「文學性」,是一樣的。風格可以千變萬化,但範兒是要有一定的規範,在一定的範式當中的。在這個框架裡面做突破才叫創新。很多東西很難總結,但就是會從骨子裡透露出一種氣質,我希望我是這樣的導演,也希望《河神》是這樣的劇。也許真到哪一天,「津門天團」都已經不是他們四個了,但是觀眾一看就知道這還是《河神》,這是比較理想的狀態。
界面文娛:那你想給《河神》定的範兒是什麼樣的?
田裡:貼地飛行。這個也是霸唱老師原著的氣質,包括他的其它作品也都帶著一點這種感覺。雖然有很多怪力亂神的內容,但不是胡說八道,不是信馬由韁地展現想像力,所有東西是有據可查的。所有的民俗、傳說、道理、規矩都是來源於當時那個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匯聚的港口都市。九國在那裡建租界,貧富差距如此之大,又是很多北方曲藝的發源地,大家都是會講故事的人,天然會把傳說合理化,條例化。你會覺得只要是在民國的天津,這麼邪乎的事,還就真有可能發生。這是《河神》原著最核心的氣質。而故事層面,我們真正借用到劇裡的部分,其實很少。
界面文娛:我自己看到現在的感覺是,《河神2》比較走內心戲,強調一些人物的成長、變化,這樣的話這部劇瞄準的人群會不會跟《河神》有一些差別?
田裡:我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兩部劇都是同一批人拍的,主創的品位和喜好沒有變,應該不會三年前拍的戲是一部分人愛看的,三年後再拍一部續集,就變成另一部分人愛看了吧。當然會有人覺得《河神》比較恐怖和燒腦,會流失一部分女性觀眾,是不是《河神2》要稍微照顧一下?多加一些情感戲?但我肯定不是照著這個路徑去規劃的。《河神2》就是自然而然,要打開格局,夯實世界觀,想讓它有更多可能性,並且建立一個市井江湖的群像。我沒有預設目標觀眾是誰。
我個人覺得,我沒有「停下來」寫人,沒有為了表達一個人的內心戲多豐富就停掉案件進展。《河神2》是明確的探案劇,一定是以案件為依託向前走,不管出於什麼理由,建立人物和描繪情感,最後都要落在案件上。
但我理解部分觀眾的反饋都來源於期待。我看《河神2》是衝著像《河神》一樣光怪陸離的世界,或者奇異的案件來的,我就一直等著看呢,結果我發現你在放慢腳步描繪人物,就造成了心理落差。但我相信這種落差並不是因為本身的品質有問題,我有這個信心。
我看布魯斯南的《007》看慣了,突然換成丹尼爾·克雷格我也不適應。新版《蜘蛛俠》完全是走青春片的路線,不是孤膽超能英雄的故事了。一定會有人不習慣,不喜歡,這很正常,先入為主是人之常情。但也許我相對理智,不管是新的《007》還是《蜘蛛俠》,我都能接受,甚至更喜歡。
回過頭來,作為一個創作人,排除那些惡意謾罵,所有的聲音我都接受。沒辦法,大家就是有那麼高的期待,換角也好,花邊新聞也好,它都共同形成了一種「觀劇體驗」,是捏合在一起的。強迫觀眾只聚焦於故事、創作,不認可他們因為場外因素而給出負面評價,這都是不合理的,也不公平。因此《河神2》現在有這樣的反饋,是一個必然的結果。第一部的觀眾反饋對我來說倒是個意外,怎麼會這麼火呢?我覺得我好多地方拍得都不滿意。
你問我遺憾嗎?我一點都不。當時並不是明明給了可選的兩條路,我硬要較勁走那條難走的。不是的,就一條路,不走我就掉下去了。所以我還是挺平常心的,拍《河神》和《河神2》都算得上問心無愧,確實有很多不足,但構不成遺憾。
至於目標觀眾的問題,我覺得《河神》和閒工夫其它的項目,一直在嘗試所謂的「分眾」和「精眾」概念。我本人就不是一個特別大眾化的人,我也不是一個擅長拍合家歡故事的導演。即使我拍商業片,還是會不自覺地往裡收,往深走。站在這條線上,我相信喜歡《河神》的人一定會更喜歡。這跟現在復古、嘻哈、克蘇魯、賽博朋克這些亞文化崛起的思路是一樣的。原來根本沒人關心它,但無論多小的點,只要堅持做精,一定會被放大,或者在它自己的圈子裡被放大。《河神》也是,我以後做項目也是,我只期待它在對它感興趣的那批觀眾裡面被發酵。
界面文娛:所以你傾向於做一些小而美的東西?
田裡:不一定是小,也有可能大,但是一定得美。我喜歡極致,比如說我喜歡類型片,恐怖片就嚇死我,喜劇片就樂死我。我不太喜歡類似於都市、愛情、科幻各個類型混在一起,用一套精密計算儘量多地打到不同觀眾的點,走量,鋪大面。也許你會說《河神》就沒有一個特別明確的標籤,你說它是喜劇,還是恐怖,可能都不極致,但它是在《河神》那個語境下,在《河神》那個範兒裡,不斷往深了走。這個尺度是我一直很難拿捏的,可能現在境界還不夠,以後慢慢再試圖尋找所謂創作上的依託。
「總有一根金線在那兒懸著」
界面文娛:《隱秘的角落》也不算那種一看就會大爆的劇。
田裡:對,如果要我事前來預估的話,我會說我很喜歡,但不敢說它一定爆。現在國內整個影視行業的大環境,還沒有形成一個規範或者是規格,觀眾的觀影模式也沒有固定,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我們就處在這麼一個還挺有趣的環境下,它一定會越來越規範,變數越來越少,規律會被總結得越來越客觀,越來越往成熟的影視工業體系靠攏。這當然是好事。但這個時代有這個時代的魅力,對於青年導演來說,亂也意味著機遇。而現在突然又到了大浪淘沙的階段,疫情也在淘沙,留下來的都是有本事的人。
界面文娛:你也在籌備一些其他的項目,可能需要看得更遠一些,你覺得和三年前相比,現在網劇市場或者說觀眾的口味會有哪些變化?還是說你就是傾向於去做你自己想做的那一類東西,不是特別在意外界的變化?
田裡:投其所好太難了,或者說但凡抱著投其所好這個心態去做的,大部分都成不了。但是有一個準則是不變的,就是好故事,品質足夠高,不注水,不糊弄。它總是有一根金線在那兒懸著,而且現在的觀眾越來越認這根線,這對於創作者來說是非常好的消息。不像幾年前,市場、營銷、咖位……影響成與敗的因素很多,甚至於創作本身都不是最重要的環節。但是現在,喊了這麼多年的「內容為王」,好像內容真的「登基」了。
雖然我們老在說,文藝不分好壞,藝術不分貴賤,每個人的創作都應該是自由的,只是口味不同眾口難調而已,但是說這話的前提,一定是你站在那根金線上面。如果還沒夠著那根線,還是在想著糊弄觀眾,也別談什麼風格各異、百花齊放。
界面文娛:在國產懸疑劇這個領域,大家會覺得2017年是一個關鍵之年,《河神》包括和你們同期的《白夜追兇》《無證之罪》各有亮點,之後兩年就發展到了一個瓶頸期,一直到今年《隱秘的角落》大爆,但它已經不是那種特別傳統的懸疑劇了,後面這個類型如果要再出新的話是不是更需要一種其它方向的突破?
田裡:這聊到了一個關鍵,就是在中國做劇、拍電影的出路。《無證之罪》和《白夜追兇》之所以出色,並不是因為創新,而是因為用心,各方面都不湊合,這是好作品的前提。但是在規格制式、講故事的方式和技術上,算不上很大的突破。這麼說也許有點自誇,我覺得《河神》是在創新。到現在,網劇這三年,還是沒有太多新的東西出來。
所謂的新是新在哪兒呢?得找準自己的位置。在中國拍東西,太多所謂的借鑑和對標,高呼審查和預算不要束縛我們的手腳,要圓我們的美劇夢。如果真的給你很多錢拍三集,你覺得你就是英劇了?給你很大牌的演員拍十集,你就是美劇了?未必。而且我們為什麼要成為人家那樣呢?縱然我們奉美劇為經典,但一定要有自己獨特的地方。
《河神》一直在嘗試把傳統文化、民俗民韻揉進故事和人物,哪怕不成熟,比美劇差好幾個檔次,但它就是一個外國人拍不了的東西,這是它最大的價值。以後不管是《河神》系列還是閒工夫做的其它戲,我們都會把獨特性放在非常靠前的位置來考量。我覺得《隱秘角落》也是這樣,它講了一個不探案的探案劇,它的核心就不在案件上,人家講的就是中國式的家庭、中國式的少年面臨著怎樣的境遇。這跟美國和日本的青春片就不一樣,它找到了在中國語境下的共鳴,所以能破圈。
《千面英雄》、《故事》、《救貓咪》早就把規律總結完了,怎麼寫也逃不過那幾種類型。你看印度電影,先達到一個量變,它產量巨大,積攢起工業化的經驗和流程。之後,再從裡面總結規律,找到自己民族和國家獨特的文化質感,形成質變。《我的個神啊》這種對宗教的迷茫放在哪個國家都不對;《摔跤吧!爸爸》對於女性社會地位的極端探討,跟美國的女權主義也完全不一樣。寶萊塢是印度人對獨特性的執念和追求。國內的創作者也應該努力去找我們獨特的地方。
界面文娛:拍《河神1》的時候有對標美劇的想法嗎?
田裡:談不上對標。我們是一代看美國電影和美劇長大的人,心裡有把尺子,知道好的東西是什麼樣的,我達不到人家那樣,我也不能弄一個我平時看不上的東西那樣的作品,這是審美和自我要求的問題,死磕我也得朝著高處磕。
小河神是自信和自卑共存的狀態
圖片來源:《河神2》官方劇照界面文娛:你們拍《河神》的時候就想找金世佳來演小河神,到這一部的時候是怎麼溝通的?
田裡:我們以前就認識,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上戲的演員跟北京電影學院的人混得都挺熟。《河神2》得知李現由於身體原因實在來不了的時候,幾乎第一反就是金世佳,也就一兩頓飯的時間就定下來了。
界面文娛:現在小河神這個角色,你是有照著金世佳想要詮釋的那個方向去寫嗎?還是後來他自己在演的時候演繹了和李現不同的版本?
田裡:沒有照著他寫,是照著郭得友寫。就算還是《河神》這個劇本,金世佳一定演得也不是李現那樣。李現的痞、帥、靈,都是李現附加在郭得友身上的。他完成得很好,大家很喜歡。但是每個演員,一定有代表他自己的氣質和處理方式,只要不跟這個角色違和,一些方向上的差別就都是允許的。
原著裡面的郭得友,雖然叫河神,但也只是在他那個圈子裡能收穫一些尊重,其實就是底層小老百姓。只有同處在下九流的人,才尊稱一聲郭爺,到了租界都沒人搭理他。所以他不是那種趾高氣昂的狀態,是很卑微的。但他骨子裡透著一股傲氣,是自信和自卑共存的狀態。糙、油、垮、不少年、小富即安,凡事都讓三分,但是你別招我,你招我就咬你。這種特質,我覺得金世佳拿捏得很好。兩個版本的小河神,是兩種處理方式。可以對比,也可以說我喜歡誰我不喜歡誰,但你要說誰更好誰更壞,我可能都不同意,太不一樣了,沒法比較。
界面文娛:金世佳之前有和你溝通他對這個角色的理解嗎?
田裡:我們的溝通會更隨意一點。首先他沒看過第一部,也沒必要專門補一遍去找這個人物,他只能從劇本裡面捕捉。他的理解更多來自於具體的某一場戲上的變化和詮釋的方式。他先把自己套在郭得友裡面,我現在就是郭得友了,我說話走路都是郭得友的樣子。但是在處理具體某一場戲的時候,金世佳會先跳出來,如果我把郭得友往這邊捋一點,把這句話這麼掰一下,用這個胳膊把顧影摟過來,可能會更好。大概是這麼個路子。
界面文娛:到現在為止,這一部裡面水下的戲很少。
田裡:其實挺多的,都在後面。這次水下拍攝的周期比第一季幾乎翻了一倍,難度大得多,追完你就會明白。
界面文娛:難在那裡?
田裡:單純拍攝上的難。我們已經算是老江湖了,這次也做了充足的準備,整個水下團隊的配置人員比拍《河神1》多了很多,但依然面臨各式各樣巨大的困難。我們拍水下打戲需要涉及到水下威亞,水下特效化妝、水下置景等等。涉及到各種部門的銜接和配合。6米深的池子,潛下去,睜開眼,什麼也看不見。戴著呼吸器下去,潛到位置準備好,可能已經憋了十秒鐘了,然後要再接著演,動作還會消耗含氧量,一條不過怎麼辦,所有流程再重複一遍。更別說拍在水裡打架了,武行兄弟一天就要換一個,沒有人能堅持兩天。我自己水性還可以,所以也下水當替身了。
界面文娛:整個印象比較深刻的戲有哪一場?
田裡:第八集結尾銀鈴封那個部分,比開篇九牛釣海妖還難,水牛是難在技術,但銀鈴封難在設計。看似簡單,無非就是純黑和純白的場景,但是怎麼營造出空間感?怎麼能區分不是人物後面立了一塊白板,而是整個空間全是白的呢?它如果有頂的話,頂上的白是什麼白,側面白是什麼白?兩種白銜接的縫,灰度是什麼?那種純粹的距離感和質感,是非常難把握的。我們做了上百個版本的鏡頭來找感覺。
第8集《銀鈴封》部分特效這些都是在製作和呈現上嘗試突破一種界限。九牛釣海妖那種大場面,是想說明我們現在的技術和工業水平可以達到什麼程度。但是像「點菸辨冤」和銀鈴封這種場面,是試圖打破一些思維上的界限,讓人看到,我們也是可以玩設計的,不是炫技,而是讓特效設計跟人物內心相關,跟著案件走。
再比如說《河神》長鏡頭很多,其實《河神2》也有很多長鏡頭,但是發現的觀眾明顯少於《河神》,因為這次都是不動聲色的長鏡頭,幾乎都是文戲。需要演員和機位的調度各更複雜,拍攝難度很大,但是又要有機地融入劇情,不顯得跳脫。
如果你仔細看《河神2》,還會發現幾乎沒有固定鏡頭,不光鏡頭在動,人也在動,看似很隨意的一個調度,機器軌道搖臂燈光都要跟著人挪過去,這一挪就是一個小時。我多設計一個調度,拍攝就增加一個小時。你說這有必要嗎?不這麼做觀眾就看不懂了?也不是,但這就是影視的魅力。經常彈幕會飄,「畫面真好、色調我喜歡、好有電影質感」,可能觀眾說不上來為什麼,但它能感受得到。這些都埋藏在看不見的時間成本裡面。
我承認,在這些事情上下功夫,邊際收益很低,從60分提升到80分可能不費勁,但是從90分提升到92分,可能要花費三倍的精力,《河神2》做了大量這種費力不討好的工作。但這是一種對自己的交代,要不然我花了135天就是為了拍了一個跟《河神》一樣的東西嗎?
界面文娛:後面《河神》還會拍第三部嗎?
田裡:《河神2》算是打了一個底子,後續的系列化一定會開枝散葉,下一部未必是《河神3》,但它一定是在《河神》這個體系裡的。
界面文娛:關於你想做的這些創新,平臺會有什麼意見嗎?公司其他兩位合作人,他們在這件事上的看法和判斷跟你是一樣的嗎?
田裡:出品方都挺縱容我的,包括《河神》的時候也沒有幹預我太多,從創作到製作,基本上都是我們自己的團隊能說了算的。不管是愛奇藝還是工夫影業,膽兒都比較大,真敢讓我這麼幹。合伙人之間一定是在認知和審美上趨同的。我們都是同屆的大學同學,只是在三個不同的系而已,在各自的系都還算是不錯的學生,也算是互相欣賞吧。
界面文娛:除了《河神2》,過去三年你們主要是在做哪些工作?
田裡:沒閒著,同時做了好多項目。我們公司的項目開發周期都很長,就是較真,老不滿意,老覺得差口氣,可以更好,可以顛覆,所以到目前為止大家看到的只有《河神2》。
界面文娛:其他項目主要是什麼類型的?
田裡:都有,要說共性的話,就是都不好拍。我們可能還是希望有一種所謂的門檻在吧,在創作上和製作上都有一定的要求和水準。因為我們三個合伙人劇組屬性很強,都是一線的從業人員,還是對「手藝」這種東西比較痴迷。打動我們的項目往往都具備一定的製作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