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像素筆記 黃宇飛 穀雨影像-騰訊新聞
攝影&撰文| 像素筆記 黃宇飛
編輯|史提芬車 周安
出品|騰訊新聞從昏暗的樓梯間一口氣爬上7樓後,推開一扇鐵門,一間密不透風的暗室就呈現在眼前。在不到10平米的狹小空間裡,近百個填滿「泥土」的塑料盒層疊在靠牆的三排鐵架上。盒內不斷傳出的「吱吱」聲和窗外滲透進來的一絲光,讓這裡籠罩上一層恐怖的氣氛。
這個像極犯罪窩點的詭異房間,實際是3個少年的樂園,可能也是廣州CBD附近離大自然最近的地方。
從左到右分別是董家雄、林梓浩、冼國威。3人仿效「中國合伙人」的電影海報進行合照,但怎麼也學不像。塑料盒裡放滿正在孵化、羽化的幼蟲
最遠離大自然的地方
林梓浩、冼國威、董家雄都是廣州本地人。雖然他們成長於都市,卻有著各自的契機接觸到小動物,大自然給他們留下了美好的童年回憶。
這情懷延續到長大成人、踏入社會後,3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照料動物相關工作,在工作場所裡相識、熟悉,又一起創辦了一間甲蟲培育工作室——蟲森蟲社。
工作室所在地廣州天河區石牌村,是廣州歷史最長、規模最大、離CBD最近的城中村之一
甲蟲是一種小眾的寵物類別,圈子不大,愛好者通常在網上溝通和交易,主要客戶是喜愛昆蟲的青少年。常見的品種,例如毛象大兜成蟲一隻在500元左右。近日,通常輪流值班的3人全員集合,為一對毛象大兜成蟲配種做準備。
3人在展示不同種類的昆蟲
兩隻毛象大兜蟲正在交配,林梓浩在仔細觀察有沒有失誤
「蟲森蟲社」這個顯得日系的名字,包含著3人童年的回憶與對現狀的不安:城市開發對環境的破壞越來越大,野外的蟲子越來越少。他們希望工作室能像森林一樣,在市中心營造一個保護、繁殖、養育昆蟲的特殊空間。
「既然這麼多人排斥這種玩法,
那我就是要玩下去」
在毛象大兜蟲交配的當天早上,林梓浩還在廣州天河正佳廣場雨林館上班。林梓浩、董家雄都是這裡的員工,冼國威也曾在這兒工作。
林梓浩在雨林館巡視動物
林梓浩似乎對雨林館裡的每一種動物習性都了如指掌。27歲的林梓浩是工作室的發起人,也是3個人中年齡最大的,對生活與工作的壓力最有體驗。
梓浩對昆蟲習性、構造的了解達到專業水平。圖為梓浩僅憑動作就吸引蝴蝶停到手指上
「可能從小我就喜歡標新立異,覺得跟隨大眾的愛好養寵物是一種很遜的事情。」他回憶起自己居住的小區有一個小花園。從記事起,這片花園就是他個人的遊樂場,「草蜢、螳螂……小孩子熟悉的昆蟲都能在這兒捕捉到」,童年的回憶漸上心頭,於是他弄起了甲蟲培育的活兒。
林梓浩也熱愛動漫
對於幾乎沒有見過甲蟲的城市孩子來說,它們的好不是所有人都能get到。「我的甲蟲經常被朋友說噁心或恐怖。」他能理解常人對蟲子的恐懼,但當發覺這麼多人反感這種愛好時,他反而得意起來了:既然這麼多人排斥這種玩法,那我就是要玩下去。
家人對梓浩的選擇表示支持
當興趣變成事業,創業的衝動轉變為經營的壓力,梓浩覺得,有些事開始不太一樣了。只是愛好者的時候,培育出甲蟲是很有成就感的事。即使甲蟲死了,也不會像養哺乳動物一樣傷感,將「愛蟲」製作成標本也是常事。現在愛好變成事業了,培育的昆蟲如果死亡,會讓自己非常挫敗。
一對毛象大兜成蟲在交配,公蟲趴在母蟲身上,母蟲受驚不斷掙扎逃走
工作室內,3人攪拌著毛象大兜母蟲「產房」需要的泥土。「像是這一回配種,幸運的話,母蟲一次交配就可以產下百顆卵。不幸的話,母蟲交配失敗,先期投入的精力和成本就全浪費了。」為了保證基因多樣性,已經交配過的成蟲不會在同一個族群中再度繁殖,這隻已經完成交配的公蟲只有出售的價值。
林梓浩為交配完畢後的公蟲量身長,準備出售
梓浩說,工作室的經營壓力不小,離產生收入還有很遠的距離。房租與木屑的費用,是最大的成本。在這個石牌村的狹窄出租房裡,林梓浩邊做邊說:「幸好目前這兒房租還算便宜,這還得感謝家雄。」
工作室位於廣州市石牌村中心,城中村的熱鬧與冷清交織於此
衣食無憂的少年
想做小時候夢想的事情
生於2000年的董家雄是在這個小團隊裡是年齡最小的,工作室的房間是他家的一套出租房。「雖然是自家的房子,但我們還是要按正常價格繳納房租。」家雄尷尬地解釋,目前工作室租金與電費每月1000元左右,由3人平分。
圖為家雄在雨林館抱起小遊客觀看動物
董家是石牌村最早的家族。在這個位於廣州CBD附近的城中村,出租房屋是村民的主要收入來源之一。物業收租給予了家庭穩定的收入,也給了家雄發展自己愛好的自由。
3人在出租房的樓底商議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家雄在出生的時候,石牌村周邊已經成為毫無爭議的市中心區域,雖然村裡還有少量綠化帶與公園,但總體上已經遠離大自然。對小動物抱有濃烈興趣的家雄選擇了雨林館的工作,並遇到了現在的創業小夥伴。「大家都對動物感興趣,都想做小時候夢想做的事情。」
圖為董家雄養殖的蝦虎魚©受訪者供圖
所以當林梓浩邀請家雄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沒想到卻遭到家人的反對。父母希望他像石牌村其他衣食無憂的年輕人一樣,找一份相對安穩的工作。
林梓浩和董家雄在練習拍攝,相對於梓浩,家雄對昆蟲了解程度不深,經常向其請教
除了跟隨父親飼養蝦虎魚,家雄從沒證實過自己對一件事的著迷。在家雄的堅持下,家人還是勉強在不辭去本職工作前提下,答應了他的選擇。
董家雄檢查幼蟲發育情況
家人的改觀,是一點一滴發生的。「雨林館的工作分早晚班,下班後,不管什麼班次,我都會來工作室繼續自己的另一份工作,有時一連六七小時在裡面,出來時都已經凌晨。如果碰上早班的日子,那沒幾個小時就要上班了。」
一隻幼蟲在手上蠕動。成蟲交配成功後,大概能產下10來條類似幼蟲
家人見到家雄這種早出晚歸、沒日沒夜、極度沉迷的模樣,也逐漸認可了他的選擇。
不斷丟失的「珍寶」和無法釋懷的遺憾
冼國威在整理幼蟲盒子
工作室的第三位成員冼國威生於1999年,是廣州天河冼村村民。他已經從原來工作的雨林館辭職。「遇到一些職場矛盾,我覺得還是將精力用在我喜歡的事上,比如我們的工作室。」
交配完畢的公毛象即將出售,檢查它的狀況是輪值人員的重點工作
作為冼村人,國威童年的生活環境非常舒適,也培養了相當多的愛好:「小時候在電視上看到「假面超人」裡龍騎士的甲蟲形象,覺得很帥,二年級的時候家裡有電腦了,就開始研究甲蟲。」
冼村與石牌村都毗鄰廣州天河CBD,圖為國威從位於家雄家的工作室,步行15分鐘回到自己家
跟梓浩和家雄不同的是,國威的愛好更多是製作昆蟲標本,而不是飼養活物。在他4年級時,冼村啟動了拆遷工程。隨著安置的推進,他不得不隨家人四處搬遷,「小時候製作的標本每次搬家都丟失一部分,現在已經一個不剩了。」
冼村原來的一個小公園,現在只有一灘水,遠處是釘子戶和新蓋的回遷房
目前的冼村還有大片土地的糾紛沒得到解決
直至近些年,首批回遷房興建完成,國威一家才順利搬回村子。
在出來工作後,國威嘗試過不同的行業,從汽修專業到電影院再到加油站,沒有固定的方向。直到在雨林館,梓浩邀請他加入自己的團隊。
面對創業的邀請,他想,這也許是一種解開心結,補償自己興趣的機會。在漫長的回遷風波中,國威在不斷丟失「珍寶」的情況下度過了青春,這是一種讓人不管年齡多大,都無法釋懷的遺憾。
國威在家喜歡種綠植,這是他與母親的共同愛好,陽臺外是工地、釘子戶、CBD混雜的奇妙場景
3名少年,面對著不同的成長煩惱,卻有著共同的夢想。在這個位於CBD周邊城中村的工作室裡,雖然環境與山間田野大相逕庭,但確確實實是他們離童年回憶最接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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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他們不想只在CBD打工,於是結伴到城中村養甲蟲|穀雨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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