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羅德曼,芝加哥公牛第二次三連冠的主力,NBA有史以來最大的刺頭,出過一本自傳,《我行我素》。
他被敲上「不可執教」烙印的那一場球,是1995年5月12日,西部半決賽第三場,羅德曼效力的聖安東尼奧馬刺對陣洛杉磯湖人,馬刺主教練鮑勃·希爾叫了一個暫停,球員都在聆聽教練布置戰術,羅德曼坐在板凳席的最遠端,脫掉了他的球鞋。
這個細節被電視臺反覆播放,被記者反覆描寫,意味著羅德曼與馬刺分道揚鑣。
二十年後,拉簡·朗多,完美地複製了這一刻。
2015年4月21日,西部季後賽首輪第二場,朗多所在的達拉斯獨行俠面對休斯敦火箭,上半場僅落後2分,然而下半場,僅僅34秒,朗多兩個犯規加一個技術犯規。裡克·卡萊爾,獨行俠主教練,用J.J.巴裡亞將他換下,他側過頭,凝視著朗多,許久之後,才將目光轉移到球場。
但這不是故事的結束。
朗多,離開板凳席,走向籃架,坐下,這種公開式的抗爭,讓他的獨行俠生涯走向盡頭。
卡萊爾說:「他不會再穿上獨行俠的球衣了。」
正如馬刺通過交易得到羅德曼,相信他們可以成為總冠軍的最有力競爭者,獨行俠在2014年得到朗多時,也認為他們可以在德克·諾維茨基的生涯末期,再在西部狂野一回。
就連朗多也是這麼想的。
在睡夢中接到波士頓凱爾特人丹尼·安吉的電話,「你被交易了」,朗多痛罵一聲,掛掉了電話,到了第二天,他沒有繼續斥責凱爾特人,而是感謝安吉,「至少你把我送去了一支季後賽球隊」。
但一切卻成了噩夢的開始。
朗多與卡萊爾的矛盾,幾乎從他們見面的開始就爆發了,在全明星前達到一個小高潮,朗多衝著卡萊爾高喊,「你XX為什麼把我弄來?」
他們的衝突是那個賽季的重頭戲,各種流言、揣測,乃至於有記者爆了一個小料,卡萊爾在獨行俠主場有一個固定車位,而朗多,是唯一將他的車停在這個車位,讓卡萊爾狼狽不堪的球員。
卡萊爾,聯盟最好的教練之一,著名的戰術大師;朗多,聯盟最好的控衛之一,球場上的執行教練,互相折磨,勞燕分飛。
在被馬刺拋棄之後,羅德曼獲得了救贖,他被公牛接納了。
朗多比羅德曼更煎熬,至少在2015年,他沒有等到屬於他的芝加哥公牛。
科比·布萊恩特,在斯蒂夫·納什之外,曾經有機會與兩位超級控衛聯手,一位是克裡斯·保羅,但交易被聯盟叫停了;另一位,就是朗多。
有趣的是,保羅與朗多,哪怕在歷史上的死敵排行中,也能躋身前五。
2009年11月2日,紐奧良鵜鶘,當時還叫黃蜂隊,87比97輸給凱爾特人,但比賽結束,保羅罵罵咧咧,直接衝向凱爾特人更衣室,他的目標只有一個,朗多。球場上的48分鐘已經不能讓保羅滿足了,他想在更衣室門口截住朗多,繼續他們的爭鬥。
凱爾特人的助教們蜂擁而來,攔住保羅,而黃蜂主教練拜倫·斯科特也一溜小跑,拉著保羅回到客隊更衣室。
朗多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繼續走向更衣室。
沒人知道他們在球場上到底說了怎樣的垃圾話,但可以揣測一切與總冠軍有關,「他(朗多)是個幸運的傢伙,與凱文·加內特、保羅·皮爾斯以及雷·阿倫一塊兒打球。」
朗多的回應非常簡單,「他(保羅)確實做得比我多,和這些傢伙一塊兒打球,我要做的很簡單。」
然後,他拜託凱爾特人新聞發言人,給出了最後的答覆,「現在、未來,朗多不會再回答任何與保羅有關的問題」。
如果保羅與朗多放在一塊兒,科比會選誰呢?
假設並不存在,保羅成為洛杉磯快船一員之後,科比的目標也只剩下朗多了,2014年,科比不止一次暗示乃至明示,當朗多與凱爾特人合同到期,他希望湖人得到這位曾經的對手。
在朗多被交易到獨行俠之後,仍然有記者詢問科比,「你還希望招募朗多嗎?」
「為什麼不呢?我不會放棄的,除非他續約了。」
但在2015年夏天,與獨行俠分道揚鑣的朗多成為自由球員,湖人卻用榜眼籤得到了丹吉洛·拉塞爾,放棄了朗多。
職業生涯走入最後一個賽季的科比,沒有像喬丹那樣得到他的羅德曼。
一旦球員被敲上負面標籤,他的價值就會大幅度縮水,甚至成為全民公敵,沒人在乎這標籤到底有沒有問題。
哪怕在那之後,卡萊爾不止一次地說過,他希望朗多這筆交易從未出現,但朗多個人沒有問題,他會是一位「頂薪球員」,甚至在2017年一場與朗多的比賽中,最後時刻他沒有叫暫停,除了擔心會增加不確定因素,另一個理由就是,「朗多知道所有的戰術」。
但木已成舟,偏見一旦形成,就連當事人都無法改變。
朗多還有著另一個標籤,「不會投籃」,尤其是,「不能投三分」。
縱觀他的整個職業生涯,朗多有兩個賽季,場均助攻數比得分僅僅少了0.2,11.7次助攻,11.9分。在有些場次,他的籃板球甚至超過了得分,一度被戲稱為「第一中鋒」。
在三分球大行其道之前,朗多的特點是優點,而從2014-15賽季之後,很少投三分的朗多,似乎就成了舊時代的遺老,要被新時代拋棄了。
不尊教練、不會三分,這兩個標籤,讓朗多徹底失去了頂薪的希望,讓他在NBA的選擇越來越少。
2015年休賽期,曾經青睞朗多的紐約尼克斯、洛杉磯湖人都已經放棄,薩克拉門託國王乘虛而入,與朗多籤下了一份一年950萬美金的合同。
只是朗多也沒有想到,他跳出獨行俠這個泥潭,卻踩入了國王這趟渾水——主教練喬治·卡爾、總經理弗拉德·迪瓦茨,以及全明星中鋒德馬庫斯·考辛斯,在整個賽季中上演宮鬥好戲。朗多留給國王最美好的鏡頭,也只是他指揮考辛斯「虛空」跑位,防住了對方的進攻。
這是他球場執行教練一次完美表演,但僅此而已,既不能拯救國王於危難之間,也不能改變自己難以獲得頂薪的命運。
但人們似乎忘記了,朗多,還有另一個標籤,季後賽朗多。
2017年,在芝加哥公牛重新回到季後賽的朗多,對上了他的老東家凱爾特人。
第一場,在常規賽場均7.8分、5.1個籃板、6.7次助攻的朗多,拿到12分、8個籃板、6次助攻,公牛1比0凱爾特人;
第二場,朗多11分、9個籃板、14次助攻以及5次搶斷——比賽中途,他戳到了大拇指,最後診斷骨折,「但那是季後賽,所以我仍然堅持打完了比賽」。公牛2比0凱爾特人。
然後,他缺席了。
凱爾特人連贏4場,公牛出局。
2018年,代表紐奧良鵜鶘出戰的朗多,首輪面對波特蘭開拓者,場均轟下11.3分、7.5個籃板、13.3次助攻,以摧枯拉朽的方式,橫掃開拓者,這也是安東尼·戴維斯第二次進入季後賽,第一次突破首輪。
運氣不佳的是,鵜鶘在第二輪遇到了如日中天的勇士,1比4,而唯一贏下的比賽,朗多隻得到4分,卻拿到了10個籃板球,送出了驚人的21次助攻,而勇士全隊,也不過22次助攻。
2020年,34歲的朗多,缺席了首輪,只能拿底薪,已經被湖人球迷放棄了。大部分人相信,朗多只能與J.R.史密斯爭奪上場時間。
但就是不會投三分的朗多,在西部半決賽第二場還剩1分05秒時,投中了他在那場比賽唯一的三分球,鎖定勝利。
而在第三場,第四節前3分23秒,朗多先用兩記傳球,助攻凱利·庫茲瑪與勒布朗·詹姆斯,然後又連中兩個三分,加上一個上籃,直接讓平局進入第四節的湖人,領先了9分,也奠定了湖人獲勝的基礎。
無論常規賽還是季後賽,你永遠可以相信勒布朗·詹姆斯;
而在季後賽,你永遠可以相信拉簡·朗多。
他閱讀比賽的能力,關鍵時刻的大心臟,不會隨著他的年齡、年薪而改變。
聽聽詹姆斯對朗多的評價吧。
「有些人為此刻(季後賽)而生,有些人不是。」
最後,在幾年前的一次電臺採訪中,促狹的主持人問了一個問題,「如果你必須要在克裡斯·保羅與裡克·卡萊爾之間選一個人一塊兒吃飯,你會選擇誰?」
朗多想了想,糾結萬分地給了答案,「那還是保羅吧,至少能想辦法溝通,跟卡萊爾沒法溝通。」
就在2018-19賽季,朗多與保羅在球場上近乎於大打出手,讓一旁的詹姆斯左右為難,只能抱住小兄弟保羅,將他護送到場邊。
說歸說,做歸做,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