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這年冬天算不得冷。
到了年底,哪一行都嚴打,生活節奏飛快。
任浩霖跟劉軒從十二月起,每周都來大街上逛著查。這會臨近年關,值班的多了起來,車也多了起來。
一輛紅色的小轎車再次停在路邊,劉軒不過去都知道這姑奶奶是誰。他瞥了身邊不為所動的任浩霖一眼,認命走向前去。
孟曦開門下車,眼珠滴溜一轉,圓圓的小臉鼓了鼓,偷偷看了下那邊的任浩霖。
劉軒搓搓手走上前去,「姑奶奶,你怎麼又來了?」
劉軒翻個白眼,讓孟曦吹口氣。
他扭頭看一眼任浩霖,那人連個餘光都沒過來,安安靜靜拿著儀器攔車。
「小姑娘。」
「嗯哼?」
劉軒本著為人民服務的態度操起老母親般的心,語重心長,「不能這麼軸,我知道你們現在小姑娘敢想敢幹,喜歡誰就上去追了,還尤其看臉。但你看人家心思也沒在這,幹啥這麼想不開?」
劉軒擠擠眼:「別在一棵歪脖樹上吊死,聽哥一句勸,天下好男人多的是,更何況你也不了解他……說遠了。反正別老準點來打卡,知道不?」
孟曦沒理他後半句,「誰說我不了解他?」
劉軒:「誒?」
「我是他前女友。」
「啊?」
「跟他在一塊三年呢,三年,他喜歡穿什麼顏色的內……咳,保暖秋衣我都知道,我怎麼不了解他了?」
任浩霖一點風沒透,劉軒也是真沒想到這茬。他當小姑娘美色所迷,另闢蹊徑追漢子,誰知道這是一場前任求複合的戲碼……
孟曦嘆口氣,咬咬下唇,道:「抱歉。」
「啊?」劉軒愣了下,回過神,急忙擺手:「不用不用。」
畢竟這麼幾回都是他負責上孟曦的思政課,兩個人也說過不少次話,挺熟悉了。
「我不打擾你們,我去那邊等。」
她扭頭開車門。
就是軸上了,電話不接簡訊不回,來了這麼多天顧及到他在執行公務連句話都沒有說上,今兒不管怎麼樣,她必須跟他說兩句話才行。
一等等到深夜,孟曦打著呵欠,揉揉眼睛,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的盯著那個方向。
似乎差不多到了換班的時間,任浩霖走到路邊抽菸。
男人身高腿長,身上穿著的衣服襯的他挺拔無比。路燈伴著夜色一起落在他的肩膀上。
孟曦的車恰好在他的側後方,能看到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以及嫋嫋升起的煙霧。
菸蒂在垃圾桶邊被掐滅,任浩霖不看她,徑直走上值班的車。孟曦正著急準備下車,就見劉軒把人攔住,看向她這邊,不知說了什麼。
任浩霖動作頓了頓,轉身,往她這邊走。
孟曦心臟微頓,深吸一口氣。
任浩霖敲敲車窗,車窗降下。
男人身上菸草氣味絲絲縷縷的鑽進鼻腔,她已經許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的看他,這邊本就是擁擠小路,路燈昏黃半明半昧,他的臉也一半隱沒在黑暗中。
男人聲線有些啞,一句話中不帶一絲情緒:「回回來,有毅力。」
孟曦:「我……」
「別來了,今兒把話說清楚,大家斷了那麼久了,誰也別找不自在。」
「不來可以,你回我信息,接我電話,我就不來了……」
任浩霖半點沒接茬,透過車窗,看到了副駕駛上放的小半箱……蛋黃派。
「成,也不用我送你回去了。」
話說完,他乾脆利落的轉身離開。
孟曦心中不自覺一空,她打開車門,喊他:「任浩霖!」
聲音空曠,格外清晰。
但他始終沒回頭,腳步也未停。
2
懲惡揚善拯救世界的中二夢變成現實,是孟曦一直以來努力的目標。
可世事無常,家裡的頂梁柱,她所一直敬仰的人,在她十三歲那年除夕夜去世了。
原本幸福的家庭,一個失去了丈夫,一個失去了父親。
從那以後,孟曦的性格便也變得十分孤僻。
喜歡任浩霖是在高中,那時女生對活躍在籃球場上的少年格外有好感,而恰好,任浩霖就是之中最帥的那一個。
周身發光,在人群中像是一個小太陽,讓人一眼望到。
那時真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許多女生來給他送水。
就是這樣吸引人忍不住去接近的氣質阿,孟曦也忍不住想去靠近。她買過水,經過籃球場,卻從沒有過勇氣遞上前去。
高考那年,孟曦和母親間爆發了自父親去世以後最大的矛盾。她瞞著媽媽報了警校,是孟媽媽唯一的女兒,實在不想她再出事。
可孟曦軸的很,動員全家來說服媽媽。那時年輕的她不知曉,雖並沒有什麼過錯,可她的堅持在母親心上留下了一條怎樣深刻的傷痕,再如何猶豫不舍,卻還是點了頭。
孟曦如願去了。
她剪掉長發,步入對於常人來說是輕鬆、對她們來說卻是十分勞累緊張的大學生活。
記憶中的少年依舊清晰,可距離卻仿佛越來越遠。正如指縫陽光,捉不住。
可就在此時,她又遇見了任浩霖。
原不知,他也在這所學校。大學校園操場上打籃球的身影仿佛同高中時重合,那一刻,孟曦的胸腔仿佛空了。
什麼都沒有。
只剩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迴響。
他好像真的很喜歡籃球。
他的轉身很漂亮。
三分,空心。
又贏了。
喝水的樣子也很帥。
總之在她的眼裡,哪哪都是好的。
大一那年,下學期,初春。
下午三四點的時間,陽光盛而散漫,所及之處,顏色無比鮮豔。
這次孟曦路過,任浩霖恰好中場休息。
身邊有朋友撞了他一下,朝孟曦這邊示意。任浩霖先是笑,而後視線順著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對,不知是不是第一次對視。
孟曦怔住,臉上一燒,移開視線,急匆匆要走。
身後倏然傳來腳步聲,一下一下,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下一刻,她被人攔住。小麥色的手臂肌理分明,擋在她的面前。
她抬頭。
這是第一次,兩個人這麼近距離的站著。短髮被她勾在耳後,髮絲軟軟,落在任浩霖眼中的那雙眼睛,如小鹿一般驚惶。
少年也很緊張,猶豫半天,不知如何開口。
最後,他彎腰,從孟曦手裡拿過一瓶礦泉水。
那是孟曦剛從商店買的,本想去訓練室,還沒喝。
任浩霖半點不見外,也不知是為掩飾緊張還是什麼,接過便打開,咕咚咕咚喝下半瓶。
他嘆口氣,看她,摸摸鼻梁,又揚揚手裡的瓶子,露齒一笑:「欠我三年的水。」
孟曦一怔,心跳飛快。
她逆著光,望向站在眼前的少年。
忽然,唇角像是被什麼力量控制住,開始上揚。
少女聲音清脆,難得嬌嗔:「誰欠你阿。」
3
網上有人說,兩顆蛋黃派就能讓你搭一個小哥哥。
學校裡出了名的神仙眷侶,出門能見兩人一起上課,上街能見兩人一起吃飯,孟曦在三千米的終點等過任浩霖,任浩霖的手腕上也帶過孟曦的橡皮筋。
感情很好,如膠似漆到朋友們都開始攢份子錢了,然後,兩個人分手了。
猝不及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畢業後,孟曦開了家花店做起生意,任浩霖過了兩年進了隊裡。正如大家不理解孟曦為什麼沒走這條路一樣,更沒人知道兩個人是怎麼分手的。
孟曦的解釋是畢業分手,任浩然那邊,沒有一個朋友再對他提起孟曦。
這天晚上孟曦沒來。
任浩霖心不在焉,明顯一直環顧四周,嘴唇抿的死直,一幅別人欠他八百萬的樣子。
轉眼深夜,劉軒嘆口氣。
年底,路上更顯悽涼。
見沒車過來,他往任浩霖那走了走。
「等人呢?」
任浩霖沉默,涼颼颼瞥他一眼。
劉軒笑,沒說話。又過會,還是沒忍住,胳膊肘撞了下任浩霖。
任浩霖環胸,不為所動。
劉軒嘿嘿一聲,問:「弄半天是前女友阿,咋回事,咋分的?」
任浩霖默不作聲。
劉軒試探:「要想生活過得去?」
任浩霖沒好氣:「沒綠。」
「那……」劉軒一根筋,不懂了。
那小姑娘看著漂亮,也挺有氣質,關鍵是能拉下臉一回回的來找任浩霖,沒綠還能分?不合常理。
任浩霖最近菸癮重,這會又忍不住,心裡煩躁,便拿出煙來。
漆黑的夜色中,劉軒聽到男人的聲音幾乎消散在霧中。
「什麼都準備好了。」
「她走了。」
任浩霖彈彈菸灰,「那現在還回來做什麼?」
他都適應沒有她的日子了。
這晚劉軒著急回家陪老婆,任浩霖便獨自把車開回隊,再步行回家。
名下有套房子,卻還是在隊附近租了個單人公寓,正往外走,漆黑的夜色下,他看見了一隻有些眼熟的糰子。
之所以說是糰子,是因為此刻那人正蹲在隊旁邊的一棵樹下,薑黃色的羽絨服,牛仔褲,黑色帆布鞋。
她就蹲在那裡,髮絲軟軟的綁在腦後,雙手環著膝蓋,腦袋埋在上面。
在學校時,女生被要求剪短髮。
而這幾次見她,都是長發的模樣,比起之前又長開許多,總之……與過去,似乎很不一樣了。
想要轉身走,可腳步卻生生頓住。
半晌,任浩霖認命扭頭,走到那人面前。
糰子似乎聽見了動靜,迷迷濛蒙抬起頭來。這邊光線很暗,孟曦的眼睛卻是亮晶晶的。
「你來啦,你……」孟曦聲音沙啞,想要撐著膝蓋起來,卻因為蹲的太久而一個踉蹌。
任浩霖下意識去扶,卻被人撞進懷裡。
嚯,好大酒味。
任浩霖蹙眉。
孟曦嘟著嘴,嘴巴粉嘟嘟,聲音不甚清醒,似是嬌嗔,一下砸到任浩霖胸口。
「我……我來這等你。」
任浩霖動作停頓,開口:「你妨礙私務了。」
「……哈?」孟曦順勢環住任浩霖,「私……私務是啥?」
任浩霖沉默,夜色中稜角分明的五官愈發生硬。孟曦的眼睛宛如在水裡泡過,在男人把她的手拽開的那一刻,眼淚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早點回家。」
「你送我。」
「……孟曦。」任浩霖無奈。
孟曦委屈極了,嘴巴上像是吊了醬油瓶,低聲執意:「送我。」
任浩霖嘆口氣,最終應允。打車送她回家,發現兩個人住的地方,距離並不遠。
見孟曦動也不動,任浩霖開口提醒:「走了。」
說罷,率先結帳,開門下車。
不過幾十秒,孟曦便跟了下來。計程車開走,車燈拉長了這一處剪影。
漆黑的夜色下,任浩霖的腳步踟躕半晌,終是停在原地。
燈光投在樹影上,任浩霖回頭,發現孟曦的眼淚從剛才就沒停。
還是沒忍住問了:「來找我是什麼意思?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那天,孟曦去送花的時候碰見了在值班的任浩霖。
那天孟曦恰好從一個聚會上離開。
她跟劉軒聊人生的時候,眼睛就沒從任浩霖身上挪開。
「為什麼……因為在看到你的那一眼發現自己還是很喜歡你,心跳還是會加速,想起來還是會想哭,還是會想要衝上去擁抱你。在見到你的時候,內心是這樣風起雲湧不得安寧的情況下,就算重蹈覆轍好像也認了。就算我還是會不安,還是會恐懼,就算你……還是會像之前那樣,這所有的一切,好像在那一刻,通通都好過失去你。」
「我之前哪樣……?」
孟曦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固執追問:「咱們還有機會嗎?」
4
孟曦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父親去世後,母親的精神狀況一直不好。高三那年,為了孟曦高考,孟媽媽才會重新打起精神。她知道自己的情緒影響孟曦良多,不希望在高考這件人生大事上,再讓孟曦覺得孤立無援。
這場戰鬥,她要陪女兒到底。
也正是如此,孟曦以為母親狀況好轉,這才決然報名這所學校。
在得知女兒也要走上這條路時,孟媽媽情緒幾度崩潰。可事已至此,在親戚們的勸說下,孟媽媽還是選擇了妥協。
她知道,或許是自己過於緊張了,可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她足足半年沒有同孟曦說話。
直到那年除夕,孟曦跪在父親墓前,孟媽媽才終於忍不住,流著淚抱住了自己唯一的女兒。
而任浩霖這邊,在眾人看來,他應當是那種神經極度大條的人才對。
可其實對喜歡的人,即便再神經大條,都能關注至毫末。
任浩霖感受到孟曦敏感小心,卻不知是為什麼。
可好在他總有自己的方式把她從黑暗中拉出來。
日常的驚喜,偶爾的短途旅行。
也是在大二那年春節剛過,兩個人去廟會時,任浩霖才得知孟曦父親早已去世。
孟曦焚香的樣子格外專注,目光虔誠。
她說:「希望爸爸……在另一個世界,也能幸福。」
這算是她沒有安全感的原因之一麼?
如果是,那牽她的手時,要牽的再緊一些才行。
也是那時,孟媽媽的精神狀況越發不容樂觀,連帶著身體也有些垮,大病小病不斷。
好在孟媽媽家庭不錯,從未給孟曦帶來什麼生活上的壓力,可心裡的那份掛念,和自己任性執意上警校的愧疚,也能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這些事,她從未同任浩霖講過。就算是去看望住院的母親,也從來都是找個別的理由。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有些下意識的,她封閉了有關於自己和家庭的很多事。
她不明白,其實愛她的人,願意分擔她身上的痛苦。哪怕無能為力,哪怕很難感同身受。可因為喜歡,他還是會拼盡努力,想要距離她近一點。
大三那年的運動會,任浩霖報了男子三千米的項目。比賽安排在上午,孟曦母親住院,從醫院回來時,恰好趕上比賽。
原本失落的任浩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心臟頓時滿滿當當。七圈半的距離,他足足拉開第二名一圈。
最後半圈,他開始衝刺。
眾人的起鬨聲中,孟曦站到終點。
逆著光,她眼睜睜的望著她的男孩奔她而來。
兩個人相擁的那一刻,孟曦覺得,自己的生命也變得生動又炙熱。
任浩霖因缺氧而有些眩暈,可懷中卻是如此充實。
他聽見孟曦的聲音響起在耳邊。
「任浩霖,你知道嗎?」
「從之前,到現在。」
「擁抱你的時候,像是擁抱到一束陽光。」
5
再往後,就是節奏很快的大四。
也是在此時,兩個人的感情逐漸出現問題。
任浩霖開始變得忙碌,他不再有那麼多時間去陪伴孟曦,之前的驚喜與耐心似乎在逐漸變少。
孟曦清晰的感受到,卻無所適從。自己一個人走在學校,兩個人逐漸疏遠,卻因為自尊心壓著,始終無法問出他最近究竟在做什麼這個問題。
在孟曦生日那天,任浩霖給她準備了禮物與驚喜。
靜謐的酒店,兩個人獨處的環境。情至深處,緊緊擁抱時,孟曦覺得,或許是自己太過敏感,想的太多。
她以為,一切都會變好。
可是沒有。
任浩霖依舊忙碌。
孟曦在商場門口,看見任浩霖開車載了一個她不認識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