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八佰》自8月21日上映以來,截止到8月31日,票房已逼近20億大關,總觀影人次超5000萬,為今年的影院市場注入一針強心劑。影片中多個情節讓無數觀眾落淚,其中電影音樂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隨著片尾曲《蘇州河》那英的歌聲緩緩響起,許多觀眾甚至在影片結束後也不願離場靜靜聽完片尾曲,而這或許是對電影音樂幕後工作者最大的認可。近日,網易娛樂採訪到電影《八佰》音樂監製於飛,深入了解到這部2020年話題之作在音樂製作上的全過程。
電影《八佰》劇照
導演管虎只提了兩個要求
於飛最早是在2018年春節看到影片的順剪版本的。所謂順剪版本,是指完全按電影劇本的時間順序,一場一場剪輯排列下來的版本,它近乎兩倍於公映版的時長。「第一次看的時候就哭得厲害,感覺很震撼。」於飛說道。順剪版基本沒有音樂,沒有情緒的烘託和平行剪輯等蒙太奇手法增加戲劇張力,但於飛仍被電影中的情節深深感動。「其實導演對音樂主要就提了兩點要求,一個是要全情投入,不要把它當普通掙錢的活兒幹;還有一個就是不突出某一個人物,而是以八佰戰士為一個群像創作主題音樂。」大多數電影音樂在創作時,會根據不同角色來進行相關主題的創作,但《八佰》是一部群像戲,片中沒有一個明顯的主人公,希望突出所有英勇的八佰戰士。這些角色都有懦弱,有膽怯,更有成長。
導演管虎,於飛,聲音設計富康一起討論聲音音樂創作
《八佰》導演管虎、音樂總監於飛(右三)等後期製作人員
作為音樂監製,於飛的第一步是「貼」參考音樂。她最初將兩部好萊塢戰爭片《血戰鋼鋸嶺》和《敦刻爾克》的電影配樂作為主要參考音樂貼在了順剪版《八佰》上。選用這兩部電影的音樂作為參照,也是因為於飛本人與參與這兩部影片配樂製作的作曲家Rupert Gregson-Williams和Andrew Kawczynski相識多年,而且對於戰爭片所要表達的情緒,應該是共通的,是不分國界的。因此能夠請到他們本人作為本片的作曲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兩人是多年好友十分默契,還曾一起合作完成漫威電影《海王》的配樂。
一個月後,管虎導演看完貼了參考音樂的《八佰》十分滿意,隨後片方正式邀請這兩名作曲家進行創作。於飛此前和管虎並沒有過合作,是劇組的人推薦了她。「導演的思維十分開闊,而且給予我無限的創作空間。」兩人在電影音樂上的溝通十分順利,甚至整個後期過程都沒有產生過分歧。「導演對你的專業能力和音樂判斷認可了,而且他認為你可以帶來更新的東西,那他就會無條件地選擇相信你,讓你自由地進行創作,所有溝通的過程是極其愉悅的。」
請波切利獻唱是希望讓全世界看到這段歷史
電影《八佰》的片尾曲《蘇州河》,請到了義大利盲人男高音歌唱家波切利,與華語歌壇天后那英一同獻唱。談到這次略顯「跨界」的合作,於飛表示影片一開始就確定要「出海」——不僅是中國人看到,更要讓全世界看到這部影片。影片中的四行倉庫保衛戰從某種角度上說,是那個特殊年代一場做給外國人看的戲,為外交談判增加籌碼。「當時外國人沒有給予我們幫助,如今中國拍出這樣的片子,希望能讓更多人看到,中國不再落後,我們不再希冀外部的力量。」邀請曾在世界盃與奧運會上表演的波切利獻唱主題曲,無疑讓這部影片更加「國際化」。
《八佰》片尾曲由波切利與那英演唱
「起初,片尾曲我只想用一個女聲清唱的版本,因為觀眾剛看完電影,心情會很激動,我希望大家能夠沉靜下來。但沉靜過後,還是希望能夠給觀眾帶來一些希望,能夠鼓舞大家,那顯然此時只有一個女聲就不夠了。我希望能有一個洪亮的男聲,把觀眾的情緒帶起來。因為影片發生在蘇州河,隔著河對岸有一個戰士與百姓的對話,那我們現在又有一個文化上的對話——呼籲和平。我們希望把這個主題帶給更多的人,所以鎖定了波切利。雖然他看不到這個世界,但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歌聲去感化別人,能用歌聲感化他人的人,他的內心一定是非常明亮的。」
於飛與波切利
波切利本人也對片尾曲的錄製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在正式接項目之前,就會問中方工作人員所有的故事背景,甚至一部分劇本的內容,讓周圍人講給他聽。他也十分認可影片的南北岸和東西方對話的設計。他提前練習了很多次,一遍遍聽demo學唱。最後歌曲的錄音是在一艘遊艇上完成的,於飛當時還帶了一段《八佰》電影的畫面放給他,「雖然看不見,但他能感受到這段歷史。」波切利本人也希望讓更多人聽到這首歌,所以自己也做了一首義大利語獨唱版發行。
兩大好萊塢作曲家從民歌戲曲聽到《我的祖國》
曾為《血戰鋼鋸嶺》、《敦刻爾克》、《海王》等電影作曲的兩大好萊塢作曲家Rupert Gregson-Williams和Andrew Kawczynski這次為《八佰》製作電影配樂。這樣一個承載沉重使命的歷史題材電影,讓外國人為其譜曲是否有風險?他們能否理解並對這段歷史感同身受?於飛把管虎對她的要求「不只是當一個掙錢的活兒」轉達給了他們。於飛讓兩位作曲家在創作前就聽了大量的中國音樂,從中國五聲、七聲音樂、民歌戲曲,到抗日戰爭時期的音樂、黃河大合唱,包括近代的音樂和交響詩,分時期給他們講解中國音樂的演變歷程,最後回到1937年,講述影片所需音樂的雛形,希望有什麼樣的質感。兩名作曲家同樣要從最初的順剪版開始看起,每次往下剪輯的版本都看過,哪裡修改刪減了都了如指掌。每個人都看過翻譯過的完整劇本,做了大量的功課,在這個項目投入了近2年的時間。
於飛與作曲家在錄音棚
進入到音樂創作階段後,Rupert和Andrew的專業程度更讓人欽佩:「比如對於鼓的使用——日本人進攻時,日本傳統鼓怎麼打?振奮人心的戲班中國大鼓怎麼打?《八佰》片名出現時的鼓聲應該是什麼質感?戲曲小打擊樂器以及各式各樣日本鼓的素材應該怎樣穿插使用?這些他們都有詳細的設計和獨到的考量。」
作曲家與樂手在錄音棚研究鼓點
為什麼是《倫敦德裡小調》?
熟悉國外音樂的觀眾不難發現,片尾曲《蘇州河》的旋律改編自北愛爾蘭民歌《倫敦德裡小調》。為什麼用一個外國民歌作為中國電影的片尾曲?於飛表示片中有一個戰士在倉庫裡吹口琴的片段,當時他吹的就是倫敦德裡小調的旋律,而這個片段來自拍攝時軍事顧問的建議:88師是德械師,他們受西方影響比較大,而且1932年就在上海,之後駐紮在無錫蘇州地區,此地文教發達,傳教士也比較多,所以用外國民歌來體現88師官兵的「特殊」身份。「正因為影片中使用了這段旋律,在結尾我希望形成首尾呼應,再次使用這個旋律。而最後《蘇州河》的風評也不錯,中外合唱的方式得到了國內外網友的認可,說明大家包容程度很高。這就達成了我們最初的目的——音樂是無國界的,有更多的人能夠了解這部電影以及傳遞和平的信息。」
戰爭片音樂應克制 好作曲家不一定是好電影作曲家
談到什麼樣的音樂是好的戰爭片配樂,於飛表示:「從技術角度講,首先戰爭片音樂相對來說需要克制一些。對於聲音創作來講,這是頻率的一個平衡,頻譜就這麼多,你有音效的聲音,音樂的聲音,大家互相要做配合和避讓,才能體現最想表達的效果。戰爭片千萬不能讓音樂音效打架,最後誰都聽不清楚,觀眾也覺得腦仁疼。個人會傾向對戰爭片音樂做減法,除了因為是商業片需要烘託一些氣氛,否則能不要音樂的地方儘量不要音樂。當然這也不是絕對,也和導演個人風格有關。諾蘭的《敦刻爾克》中,音樂聲音就推得很大,甚至滿篇都是音樂。其次,戰爭片拍出來是希望觀眾能有一定的思考,它不是一個爆米花電影,而音樂在情緒的傳遞上十分重要,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會對片尾曲做前面安靜後面澎湃的設定,事實證明效果非常好,很多觀眾也反饋說能坐到把片尾的「終」字也看完。大家的心裡都會想一些東西,不舒服也好,澎湃也好,這是我們希望帶給大家的。」
談到電影音樂的特點,於飛稱它只是一個伴隨的狀態:「很多時候好的作曲家不一定是好的電影作曲家,因為電影音樂不需要寫得天花亂墜,它更多是在輔助、服務畫面,並賦予電影更深層的精神含義。」
參與《八佰》音樂的製作,於飛有收穫也有遺憾:「所有幕後工作人員仿佛就像八佰壯士一樣,大家從頭到尾都非常敬業,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發揮了價值。這次音樂團隊超過200人,所有人都把這次製作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著它長大,最後呈現出這樣一個結果。」
聊到遺憾,於飛表示其實每個片子都會有遺憾很正常,但是「無論怎樣,這是現有程度上我們能做到的最好了。」
文|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