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請別讓感情不好意思

2020-12-10 筆決

初三那年暑假,我放完牛回來,見我家周圍好多人,大伯看到我回來就讓我去了他家。我不知怎麼回事,但是下意識的感覺到我家裡出事了,因為白天我總是感覺心神不定。大媽摟著我忍不住哭著說:「巧兒,你父母趕集時坐的車出車禍了,當場死亡了。」天一下子就塌了下來,我幾乎歇斯底裡,哭的暈了過去,這不是我這麼小能接受的事實,我沒了父母,成了孤兒,雖然有姑姑、姑父、姨、姨夫,但那都變味了。

大伯和大媽安慰我,她們會撫養我成長,但我知道我們家族的經濟實力,我知道那一刻我已經成了大人,再也沒有了父母的安慰,父母的愛,上學即將變的無比奢侈,那一刻我想到了放棄,開始自己獨立生存期,所以失學是擺在眼前的。

那一刻,我所在的初中同學和班主任舉行了募捐,但杯水車薪,這可是三年的重點高中學費、住宿費、生活費啊。

班主任帶省紅什字會的人找到我,他們說:「有人願意幫助我,他在上海工作,也是從縣重點高中考出的學生,說是要資助一個孤兒,班主任就想到了現在的我,我那會剛好符合他的條件吧。」

可能是天無絕人之路吧,就這樣我接受了這個在上海工作的叫高孝峰的資助。那會我從名字判斷他應該是個男的,但不知道多大年齡,按班主任說都畢業好多年了。

當我把感謝信和縣一中錄取的成績單寄給高孝峰時,他打來了電話,那一刻,我才知道了他真正是個男的,和我同一個縣城,也是個孤兒。

縣城重點高中三年是高孝峰支持我讀完的,為了對的起身邊的人,以及他的資助,我很努力功課做到了最好,高三畢業時我順利考進了復旦,因為我想在他的城市報答他。

三年裡,我會每周收到他寄來的書信,書信中他跟親人一樣,繼續稱呼我為巧兒,鼓勵我努力學習,堅強的生活,每學期開學會從上海給我寄來好多資料。我問過初中班主任他的基本情況,初中班主任給我描述過他的長相,說他從初中畢業後他們也就基本沒聯繫了,只有一個電話號碼,別的都不清楚了。

考上復旦可能是全村人都覺的我對的起父母在天之靈了,但沒有傘的孩子得學會努力奔跑,面對高昂的生活費和學費,那一刻我想到了放棄,考上復旦我已經證明了我可以。

縱使高孝峰繼續資助我,我也很愧疚了,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知道他也有他的生活,這也不是個小數目啊!那會想的是如果他有家和孩子,他的愛人也不同意啊!我撥通了他的電話,表達了三年來的感激之情以及接下來的想法。接到電話第二天他飛到了我們村子,見到他的那一剎那,我呆了。他文質彬彬,成熟中透露著帥氣。青春期的小姑娘心怦怦直跳。天啊,原來他這麼成熟,這麼帥!

他鼓勵我堅持讀完是對他最好的報答,他說:「巧兒,我們同是很早失去父母的孩子,唯有相互鼓勵才可以笑著活下去,活的很精彩!」我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三年裡,我沒有親人,那麼孤單,三年來,我在人前一直裝著堅強,但面對一個幫助了我三年的男人,我再也沒能控制住的感情。

「我不需要你報答,讀完大學才是對你的人生有個交代」高孝峰說,「關於學費的事,你大可以放心。」

我呆呆的看著他,我的恩人,心裡想我一定要報答他,只聽見他說:「走,我們一起吃個家鄉的酸湯手工面吧。」

酸湯手工面是我們靈臺縣特色的小吃,純正的手擀麵,加西虹市汁,蔥花,香菜,上面飄著一層油。他說:「外人只知道蘭州拉麵,卻不知道還有個酸湯手工面,這是他最愛吃的。」

「我也是,母親在時,家裡來了尊貴的客人,總要做一頓地道的酸湯手工面。」我說。

那是很放鬆的一天,我們絆著黴蒜一人吃了一大碗。

那可能是父母離開後我吃的最開心的一段午餐了,我掏的錢,僅花了我26元。三年了,花了他這麼多錢,該我請他吃一次家鄉的風味了。

送他坐上大巴車時,心裡很失落。「上海見!」他揮手作別。

我看著他遠去的大巴,心裡小鹿亂撞,那天我穿著一條米白色的裙子。

一眼萬年,開始了就是虧欠。

開學了,上海虹橋站,他來接我,接過我的包:「你黑了,瘦了。」

確實如此,整個暑假我都在做工,摘花椒,套蘋果貸,送牛奶,精打細算掙了兩千塊錢,不過那會確實曬的很黑。

送我到宿舍,鋪好床,帶我認識了學校裡的一切,吃飯時遞給我一張卡:「給,這是你的學費和生活費,接下來的每月我會按時打給你生活費」。

我給了他兩千,我說:「第一個月就不用了,我自己掙了兩千塊錢,謝謝你了。

他很高冷的看了我一眼,:「你拿著吧,不要這麼累,這麼拼,以後有困難就來找我,反正我們都在上海,又是老鄉。」

「好的。」我感激地說,「你是我的大恩人,以後我會報答你的。」

他有點不高興地說:「你以為我是想讓你報答嗎?你是個孤兒,而我也父母雙亡。十四歲時,一個好心的大姐救了我,我發誓將來有機會一定會幫助那些和一樣需要幫助的人!」

原來是這樣!他只是想回報的心理。我理解他的心情,但不知為什麼,我心裡有了難言的惆悵。

他給我買好了好多東西,甚至有女孩子用的衛生巾,我的臉紅了… …他又幫助我辦好了各種手續,室友問:「是你哥哥還是男朋友?」我的臉更紅了,嘴裡喃喃地說:「哦,都不是。」我多希望他是… …唉,別胡思亂想了,他不過是扶困濟貧而已。

那以後,我們不常聯繫。我開始四處打工,做家教,幫廚,送餐,發傳單,在學校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總之,我想儘量減輕他的負擔。但我總盼著他來看看我,他每次來都給我錢,囑咐我增加營養,說我太瘦太黃了,還說我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讓我買衣服。我們之間的話題永遠是這些。

大二時,一家外企來學校搞活動,幫助貧困大學生,可以負責我全部學費,只是畢業後我必須為它工作五年。我籤下了合同,然後打電話將消息告訴了他,我不想再連累他了。不知為什麼,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心裡充滿了絕望。

那天他來看我時,正好有一個男同學找我要一個詩歌朗誦的稿子,詩歌是我起草的。男同學高大帥氣,充滿了陽光,其實我們只是同學關係,男同學正和校花熱戀著,但我覺得高孝峰的表情好像有點尷尬,他說:「沒打擾你們嗎?」

「當然沒有。」我說,「走,我們去吃飯吧,我請你!咱還是吃麵吧,西北人總是忘不了面」

吃麵條時,他說:「不如老家的好吃。」我想鼓足勇氣說以後我做給你吃,但終於沒有說出口。因為他愛吃酸湯手工面,我已經能很熟練的做一碗酸湯手工面了。

我和他說了籤約的事,並且說以後不再要他資助了,他喃喃地說:「好吧,它能保證供你上完大學嗎?如果不行,就再給我打電話。」

那天晚上我心裡難受極了。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報答他的。可是,我心裡希望的是,可以和他一起,永遠永遠… …,但是我每次看到他時卻能感到他又在躲著我。

離開時他從懷裡掏出一塊手錶,說:「留個念想吧,接下來可能我們只能電話聯繫了,我要去北京了。」那是一塊非常漂亮的菲亞達表。

知道他要離開了,卻還是把自己想說的話沒說出口,再一次把想說的話寫進了日記。

三年後,我如期畢業,也順利進入了那家外資企業,沒想到我第一個月的薪水會那麼高,我想到的第一個人當然是高孝峰,我要請他吃飯。

我打他的電話,聽筒裡傳來的聲音卻是:這個號碼是空號。

那一刻,我的淚水再次留下,三年了,我有能力請你吃頓好的了。我要告訴你,我從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因為年齡和身份,藏著心裡的話我可以說出來了。

然而,這個世界我又遺失了他,我們在人群中走丟了,我電話打到省紅十字會,他們說他只留了一個號碼,這兩年都打不通了,那個號碼是空號。

走著,走著,我們就散了,他再沒出現。

高孝峰,你在哪裡?許多次睡夢中醒來,我喊著他的名字。在我心裡,他已不僅僅是我的恩人了… …

意外重逢,你已是別人的老公,兩個孩子的父親。

2017年,我被調往北京分公司做區域經理。想不到,在那裡我竟然遇到高曉峰。可惜,這時的他已經是我下屬的老公。 我的助手韓姐是一下美麗的知性女人,幹練穩重,很快就把我當成無話不談的朋友。她常常和我說起她的老公,說老公多麼體貼、多麼善良,怎樣燒的一手好菜,她說:「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了他。」

韓姐眼中的他讓我想起高孝峰。我想,如果高孝峰成為我的老公,他也會是這樣的男人。想想吧,上大學的第一天,他還親自給我鋪床呢!

我說:「韓姐,有機會讓我見見你的老公吧!」

機會很快就來了。一天下班後,韓姐說他老公班路過接她下班回家,半小時後,一輛標緻508停在了樓下,從車上下來了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韓姐說:「看,那就是他老公!」

一瞬間,我如遭雷擊,天哪,我怎麼可能是他!

我呆呆的,像傻了一樣。直到韓姐推了我一下,說:「傻了吧!怎麼樣,他有男人味吧?人特別好。」是的,我真傻了。眾裡尋他千百度,此刻,他就在眼前,卻成了別人的老公!而且,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

我呆呆地看著韓姐親熱地為他整理衣領,然後,高孝峰拉開車門讓韓姐進了車。我的眼淚一下就模糊了視線,那個幸福的女孩應該是我啊,可是我們就這樣錯過了。那個夜晚,淚水浸溼了枕頭,我幾乎一夜沒睡。

第二天,我對韓姐說:「我請你們吃飯吧。」韓姐當然很高興。當高孝峰出現在我面前時,他的驚訝不亞於我,我們相互看了對方好久,但是都沒有說話,韓姐說:「原來你們認識?真的太好了!」

高孝峰說:「這麼多年,還是一個人嗎?不過女強人都這樣?」

我忍住眼淚說:「還好,一個人慣了。」

韓雪上衛生間的時候,面對面的我們忽然沉默了。我們彼此看著,他笑了:「你變成大領導了,而且這麼美麗了。我記得第一次去看你,你又瘦又小,穿著一條米白色的裙子!」

他還記得我穿著買白色的裙子!我壓抑住自己的眼淚說:「你還記得那酸湯手工面嗎?你還記得這塊手錶嗎?」

說著,我把那塊戴了三年的表伸到他面前。韓姐恰巧回來了,她說:「看什麼呢,我也看看。呵,菲亞達的表,是衝著那句廣告詞送的吧,「一旦擁有,別無所求」。誰送的?誰送的?」

我內心如五雷轟頂一般,「一旦擁有,別無所求」?難道說… …高孝峰躲開了我的目光。高孝峰啊,高孝峰,原來當年你的心思藏在這塊表裡。我要是早知道有這句廣告詞,一切都不會是今天這樣子。我的心,酸到了極點。

再次見面,是我公司的新品發布會,我沒有穿職業裝,那天我穿了紅色禮服。有客人說我,張總很美,這不是要把在場的所有女性都比下去嗎?我的心思自己明白,因為那天新品發布會,高孝峰作為客戶代表參加的,我這樣穿只是為了讓他看的,我多想當一次他的新娘,然而因為都藏著,害羞著,終究我們是錯過了!

我醉倒在新品發布會上,我跑出去狂吐,他跟了出來,扶著我,溫和地說:「別喝了,你這樣會讓我心疼的!」

一句心疼說得我淚流滿面。是的,從我十六歲開始,他是心疼我的男人,看十年過去了,他依然在心疼,我為什麼錯過了這個心疼我的人?

有人在喊我,讓我回去給客戶去敬酒。我終於明白,所有一切無法挽回了,他是別人的丈夫了。

宴席散了以後,我已經醉得快不省人事,我借著酒瘋,執意讓他送我,我開玩笑說:「韓姐,把你的老公借我一個小時!」

他開車送我,車裡放著不知誰的歌:「也許放棄才會擁有你,不再見你是否還能再想起你… …」我痛哭失聲,我再也不要偽裝,今晚,我要告訴高曉峰,我曾經那樣愛過你,我嚷著:「停車停車!」

車停在了一處幽靜的街巷裡,我對高孝峰說:「有一句話我埋藏在心裡好多年,高孝峰,我愛你!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我發了瘋一樣,含著眼淚說了至少有一千遍「我愛你」,還說,「我找你找得都快瘋了。沒想到再見時,我已經沒了機會。」

我等待著他的裁決。他嘆息一聲,把我拉向他的懷中:「別說了,你說得我心都快碎了!」我說他是我的恩人,我一直以為自己配不上他,所以一直不敢表白。他說:「知道嗎?巧兒!本來,我去家鄉看你,是想看看有沒有別人救濟你上大學,因為那時我正好被裁員。當我見到你時,我的心動了,下決心不論多難,都一定要供你上大學!當我發現自己越來起喜歡你時,我很自責。因為年齡差距太大了,我怕你看不起我,說我居心不良,說我老牛吃嫩草;也怕別人說我是為了佔你便宜而資助你的。每次去學校看你回來,我都會高興好幾天。當看到你為了讓我少資助點錢累得那麼瘦時,我多麼心疼啊!可是更讓我心疼的是,後來你居然不要我的錢了。大二時,你和那家公司籤了合同,我知道自己應該退出了。那天在你宿舍見到那個男孩,我想,只有這樣的男孩子才配得上你,我算什麼啊!但是還是不甘心,我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給你送了那塊表。我想,誰都知道那句廣告詞,如果你也愛我,你會找我的。沒想到,我等來的卻是你的沉默… …」

高孝峰繼續地說著,我流著眼淚聽著。一段美好的情緣就這樣錯過了,他怕別人誤解他捐助的意圖以及他的年齡,而我一直認為自己是一隻可憐的醜小鴨。當我們再相見時,此情只能成追憶了!

我哭著向他訴說著自己對他的狂戀,淚與淚的交融中,我們瘋狂地吻在一起… …我穿著紅色的裙子,就當今天我是他的新婚吧!

他的手機一遍遍地響著,我驀然想起,今天,我是主角,他是客戶啊,她已經是別人的老公,孩子的父親啊!

手機頑強地響著,他接了電話,是韓姐。韓姐說:「張總沒事吧,送完張總你早點回來,路上開車慢點。」

我們在和自己的感情拔河,最先鬆手的那個人一定會摔倒,我選擇摔倒吧,誰讓我不把愛勇敢地說出來?「你走吧,」我說,「快回去吧,我已經很滿足。至少我知道,你曾經愛過我,這就足夠了。如果有來生,讓我做家鄉的酸湯手工面給你吃吧,我要早早遇到你,再也不會錯過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高孝峰就這樣走了,回到了他的家庭,他向我揮揮手。透過反光鏡,我看了他臉上眼淚如瀑布一般。

幾天之後,我申請回上海,北京這個城市註定會是我一生的心痛了。而我和高孝峰的緣份,也許只能等到來生了。

每次看那塊表,我馬上便會想起----一旦擁有,別無所求。我想,那是我心裡最美麗、最燦爛,也最惆悵的初戀,我會把它藏在心裡,永遠,永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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