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摘別人園子裡的果實,因為被摘去了果實的那個園子主人,她的心會痛,因為那棵樹曾佔滿了她的空間,她忍受不了那裡的空白……
1、梅亞罵我重色輕友
我和梅亞在一起死纏爛打十多年了,真可謂知彼知己——她買內衣的時候總是給我買上一套,幾乎沒有不適合的時候,而我從雲南給她買來的蠟染衣服穿在她身上就像度身訂做一般。
梅亞總說李漁是「第三者」插足,李漁是我大學三年級時認識的,我去打飯,他路過我身邊,別人擠他,他手裡的一盆菜湯就全扣在我身上,我的胳膊立刻就紅腫了,於是他帶我到醫院,然後又陪了我好多天,接著我們就相愛了。
那時李漁念大四,梅亞見他的第一面就和他吵起來,燙成這樣,都破相了,將來怎麼嫁人?李漁,你得賠償青春損失費!而李漁一臉訕笑,問,這又是哪裡蹦出來的姑奶奶?
我介紹,梅亞,我的死黨。從十二歲我們就鬼混在一起給老師畫漫畫的。然後我一指李漁,拿湯燙傷我胳膊的兇手,今後我算賴上他了!
我的胳膊很快就好了,傷好後李漁依然借探望之機來看我,並且隨身攜帶話梅和牛肉乾,他說是安慰我受傷的心靈。
所以我和梅亞在一起的時間明顯地少了,梅亞說李漁真是太討厭了,快畢業了還殘害少女,誰不知道大學生的戀情像曇花一樣?然後她轉過頭來罵我,重色輕友的東西。
那時我已和李漁愛得如火如荼了,我常常在梅亞的取笑中笨手笨腳地拿起毛衣針,給親愛的李漁織一件「溫暖」牌毛衣,梅亞則像個瘋丫頭一樣,無所顧忌地和李漁稱兄論弟,有時他們會喝二十瓶啤酒,我要把兩個爛醉如泥的人扶回宿舍。這兩個人的特點都是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毫無節制,所以,他們總是喝多。
一次又一次,總是我把他們吐的東西去倒掉,而這時,李漁總是說,真是我的好媳婦。梅亞則說,真是我的鐵哥們。
我總是無可奈何地看著他們,心想,我前世欠了這兩個傢伙什麼啊!
李漁畢業走的時候,梅亞比我還傷心,哭得稀裡譁啦,在站臺上的時候她問我,小美,我能給李漁一個擁抱嗎?我愕然,然後點頭,我豈會那麼小氣?只是我不明白,兩個唇槍舌劍的人,怎麼成了朋友?
李漁走後我開始努力,主要是想考研,而梅亞找我的時候遠沒有從前多,每次遇見她時,總看到她身邊是不同的男人,有一天我終於截住她,梅亞,怎麼回事?你不能好好愛一個嗎?
梅亞說,因為始終找不到最愛,所以,要挑挑揀揀嘍。
我完全不能理解。還有一次,我居然看到她從留學生樓裡出來,化了極濃的妝,不過短短一年,她怎麼變成這樣?
李漁去海南發展,給我打電話說,以後我會在海邊給你買一棟房子,讓你坐在搖椅裡聽海浪。我幸福地笑了。
而梅亞居然被校方開除,因為不止一次留宿留學生樓。她走的時候懷孕了,我說你為何一夜之間想做青樓女子?她冷笑一聲,人絕望的時候,只有自輕自賤。
我不明白,你爹媽位高權重,所以你不愁分配,你天生國色天香,不愁沒有男人愛,可你何以這樣輕薄?我怒斥她。
不用你教訓我。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我喜歡這樣。說完她就走了。
也許梅亞有的是機會吧,高二的時候她差點讓老爸安排去了紐西蘭,只是為了和我整天膩在一起才沒有去,出國的機會對於她來說易如反掌,而我不過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惟有自己努力才有出路。還好遇到李漁,他說過,小美,我會給你打出一片天來。
3、梅亞走了,我好擔心
李漁來電話的時候我告訴了他梅亞的事情,他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便無下文,我在電話裡嚷起來,你算什麼朋友?她出了這樣的事你也不關心?男人都是鐵石心腸!
他說還有應酬,便匆匆掛了機,而不是和每次一樣,甜言蜜語地說上半天廢話,但那些廢話,我愛聽。因為女孩子都是口是心非的,表面上拒絕,其實是想要的更多。一旦他不說了,我卻手握聽筒,有那麼深的寂寞。
沒有人知道我的寂寞,因為梅亞已經不在身邊,這個從小就野慣了的孩子能去哪裡?她真讓我擔心死,打她手機也不開,因為她身體裡還有一個小小的生命啊。
我去電臺,給梅亞點歌,告訴她一個朋友在等她,還有,問她還記不記得我們16歲時在櫻花樹下的秘密,那時我們說過,如果我們有了愛的人,一定要第一個告訴對方。
我有了李漁的時候,我告訴梅亞,我愛了,空氣裡都飄蕩著愛情的味道,但梅亞始終沒有告訴過我,她到底愛過誰。
李漁再來電話,我依然說起梅亞,說起我的惦念,李漁說,小美,你真是個善良的孩子。
畢業證拿到後我坐飛機去了海南,我想,找我的愛人也許是我惟一的出路。
4、我是李漁不小心燒掉的沉香
當我輾轉打聽到李漁的宿舍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想念梅亞太多有了幻覺麼?為什麼屋裡傳來的居然是梅亞的笑聲?
我舉手,手有千斤重,我敲門,傳來梅亞的撒嬌聲:不要去開啊,送報紙的,我還要嘛。聲音那麼輕佻,不像我認識的梅亞。
李漁呆在門口,而屋裡的梅亞只穿著一層薄薄的內衣。眼淚那麼深地溢滿了我的眼睛,沉默是我惟一的表達,我轉身就跑,終於明白,貪婪的人總是這樣,自己喜歡的東西一定要得到。
我應該明白梅亞早就喜歡李漁。是為了李漁,她才沉淪,才會無限地放縱,把愛一點點消磨。
但是為什麼,她非要去摘別人園子裡已經成熟的果實,況且那個園子的主人,是她相濡以沫的朋友?
當天,我從海南又飛回來,李漁和梅亞一起送我去機場,我沒哭,輕輕地說,再見了,李漁。
對不起,李漁說,所有男人都是貓,經不起誘惑,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我愛的女孩子,還是你。
我轉過頭去,看著遠處的梅亞,笑了。然後說,你們兩個都是重色輕友的東西,但是,還是請你照顧好梅亞,她自小任性,想得到的東西一定要得到,但是得到後又很快厭倦,所以,請你珍惜她,不要讓她厭倦……
李漁的眼裡有了淚光,他說,小美,給你講個故事:從前有一個人去尋寶,終於發現一棵大樹卻始終賣不掉,但看到人們把樹燒成炭就賣掉了,於是他也把樹燒成了炭,燒炭的過程中香氣久久不散,一位智者告訴他,他燒的可是一棵千年的沉香啊,一小塊就價值傾城。
我沒有再聽下去,提起東西衝進候機室,因為我的臉上滿是淚水,失去了愛,我不能再失去尊嚴。
三個月後,我到一所中學做語文老師,我給孩子們布置的第一篇作文題目是:《不要去摘別人園子裡的果實》。其中有一個學生這麼說,不要去摘別人園子裡的果實,因為被摘去了果實的那個園子主人,她的心會痛,因為那棵樹曾佔滿了她的空間,她忍受不了那裡的空白。
為了這句話,我久違的淚水,再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