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好電影所具有的教育功能要比教科書更生動、更具體、更共情。管虎導演的《八佰》給人以深深的震撼和感動,它喚起了每個人心中的英雄情結和愛國情懷。這部好電影拉近了我和英雄之間的距離,我看到了他們在艱難歲月中的革命信仰,看到了他們為了新中國的美好明天而浴血奮戰,看到了他們在天堂的微笑和生命的永垂不朽。我不願用「好看」一詞去形容《八佰》,因為它對我而言不只是一部好看的電影,更是一次不忘歷史,不忘先烈的生命教育和愛國教育。管虎曾說他在全國二十多個城市採訪了很多人,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人不知道四行倉庫保衛戰,他感到有一種責任,需要讓更多人了解這段往事。
希望之光:
超現實的白馬與趙子龍意象
意象是通過具體可感的物象來表達主觀情感的藝術形象,管虎善於在影片中使用意象,不論是《老炮兒》中的鴕鳥,《鬥牛》中的奶牛,還是《西施眼》中的圍巾、彩虹,亦或是《頭髮亂了》中的長髮,這些意象是理性之思的物態化存在,隱喻了電影中人物的精神世界。《八佰》中超現實的白馬和趙子龍影像即是孤軍營的精神寫照,也是他們的精神圖騰。
蜀漢名將趙子龍的形象經過歷史典籍、傳奇小說、戲曲評書等多種文本的演繹,已然成為人們心中英雄情結的時代鏡像。他的坐騎是一匹渾身雪白,夜裡會發銀光的千裡馬,名曰照夜玉獅子。最暗的夜有最亮的光,管虎說:「白馬設計,那是一個希望之光,民族總要有一些希望。」
現實中四行倉庫裡的白馬與想像中當陽長坂坡的趙子龍實際上是彼此互文,合二為一的。電影開篇白馬在蘇州河北岸奔馳,就如同趙子龍挺槍驟馬,殺入重圍,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般神勇。同樣堅守四行倉庫的四百餘名壯士也如這匹白馬和馬的主人一樣,面對數千名日軍的強力攻擊,殊死抵抗頑強拼搏。
電影中有兩次直接將趙子龍意象與孤軍形象聯繫起來,一次是在端午英勇就義後,在小湖北的想像中,端午化身成了趙子龍,在金色陽光照耀下,義無反顧地殺向曹軍。另一次是小湖北請謝晉元團長騎上白馬與日本將領對話,這個場景即象徵了謝晉元和趙子龍一樣,具有愛國愛民、深明大義、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將領風範,也與歷史上謝晉元騎白馬的照片形成了影像重合。他們是每個國人心中英雄情結的精神圖騰,是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希望之光。
人物塑造:
英雄的成長敘事與崇高敘事
恩斯特·卡希爾在《人論》中指出:「在偉大的歷史和藝術作品中,我們開始在這種普通人的面具後面看見真實的、有個性的人的面貌。」 管虎從事電影行業至今,拍攝了十三部電影,題材廣泛,風格多變,但關注時代變革中小人物的命運,在矛盾和衝突的過程中顯現小人物崇高的精神品質,是其電影的一大主題。戰爭年代,人如螻蟻,命如草芥,《八佰》的動人之處在於凸顯了生命的珍貴和偉大。這些人民英雄他們的身體不是「工具的身體」,而是父母生養,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的身體」。
以謝晉元(杜淳飾),上官志標(俞灝明飾),朱勝忠(魏晨飾),齊家銘(李晨飾)為代表的正規軍並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他們性格各異,有的嚴肅內斂,有的溫文爾雅,有的脾氣暴躁,有的忠義厚道,他們會在「臨走」前讓士兵們留下姓名和家鄉,寫好遺書、家書、洗乾淨身體,在這場與生命告別的儀式中我們看到了視死如歸的英雄對身體的留戀,對親人的眷戀,這是多麼動人而真切。
導演在塑造雜牌軍時,用了「欲揚先抑」的敘事手法。以端午(歐豪飾)、羊拐(王千源飾)、老鐵(姜武飾)、老算盤(張譯飾)、小湖北(張俊一飾)為代表的雜牌軍,他們起初貪生怕死,一心想著逃離孤軍營。但在極端的環境之下,在正規軍的規訓和影響之下,在國讎家恨的情感累積之下,他們迅速成長,實現了人性的升華。
《八佰》之所以被讚譽為最「好哭」的國產戰爭片,就是因為它的視角是低姿態的,它真實呈現出了小人物在極端殘酷的戰爭狀態下,人性的自私與無私,懦弱與偉大,麻木與甦醒,易於引發觀眾的情感共鳴。作為觀眾,在觀影時我既致敬謝晉元團長這樣的大義凜然以身殉國的人民英雄,也認同端午、老鐵這樣在「規訓」與「影響」中成長起來的革命戰士,也能理解老算盤的脆弱和懦弱,當他跪在地上哭著說:「我聽別人說我媳婦胖嘟嘟的很可愛」時,我和端午一樣流下了眼淚,因為誰不想活下去呢,誰不對愛情、親情有很多期待和留戀呢?但在烽火年月,必須有人用犧牲去換取更多人的新生,捨棄自己的眷戀去守衛更多人的眷戀,這些「雖千萬人吾往矣」的人民英雄,在歷史的豐碑上永垂不朽。
管虎曾說:「在《八佰》中每個人物都是主角,也都是配角」。《八佰》塑造的是群像,除了孤軍營的壯士之外,還有蘇州河南岸的百姓。導演在塑造百姓時,重點突出了他們來自社會的不同階層,有普通市民,有知識分子(侯勇飾),有闊太太(梁靜飾),有商人(劉曉慶飾),有藝術工作者(京劇演員),有國民黨左派人士(姚晨飾),有愛國學生,有底層妓女(徐嘉雯飾),有黑幫,有發戰爭財的記者(辛柏青飾),他們從最初開始的隔岸觀火到後來被孤軍精神振奮自發地產生愛國意識,這些轉變都是符合人性的。
一面是天堂,一面是地獄,一面是萬家燈火,一面是孤軍絕境,這是一場孤注一擲、驚心動魄的表演。即便是一場表演,中國軍人也要表演出自己的血性與勇敢,表現出民族的自尊與自強。他們的誓死搏鬥對外國人而言是「中國人不是東亞病夫」的吶喊;對國民黨政府而言是一塊國內外輿論的擋箭牌;對隔岸觀火的國人而言,是一次以生命為代價的愛國教育,讓國人根深蒂固的小市民意識逐漸動搖,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愛國意識逐漸產生。最暗的夜,有最亮的光,《八佰》是一首悲壯的史詩,在黑暗的最深處點燃了人性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