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奈良、京都、大阪。夏天第一次單刷結束了。
開頭簡短得像獨立寫作。其實這是出差而已,擴展成了一周出行。北海道很想去,橫濱和名古屋也很想去,甚至四國也有點興趣。不過對一個人玩來說,走過的這八天已經足夠。
在羽田降落之前,我發現右邊坐著的霓虹人穿著很多年前的日本隊服。在他為數不多的醒著看電視的時間裡,全部都是看的足球,於是我開口問了,於是我知道他剛和朋友在俄羅斯看完三場日本小組賽,知道他是東京農業大學的客座教授,在公司做城市規劃。於是我知道香川真司是個很漂亮的名字。所以日本人到底討不討厭別人麻煩他們呢,我不知道,只看見在他下電車之前,他還幫四個加州人指了路線。
若要求穿件「我愛某地」體恤,我選淺草。拖著行李箱找酒店的時候,輪轂碾過瀝青和盲道的聲音足以吵醒大部分的住戶。人不很多的商店街,太陽光直射下來,把耳朵和臉曬得滾熱;走過一個又一個街頭巷尾的販賣機,尋思著自行車的重要性,記極多的羅馬音,數不清的橋和町。
哈誒、打擾一下和謝謝加上寥寥英文以及手勢足以應付所有情況,剩下的交給售票機、自助入住機和金額顯示屏就好。非自願的,莫名其妙地記住了銀座線日本橋心齋橋一類的地名。
除此之外,過天橋的時候透過欄杆外面的保護玻璃瞧見一大群穿正裝的男人提著夾著抱著黑皮公文包從斑馬線上跑過,印象深刻。大概這是唯一一個街頭巷尾能見到正兒八經貨架上整齊放著黑色公文包的國家,男人們會在晚飯喝酒的時候像談論起手錶和小轎車那樣談論起公文包。
服務行業的優秀是徹頭徹尾的優秀,儘管他們的英文真的很糟糕,但拼命用日文跟你詳細解釋的方法始終都得到貫徹。不必妄想他們以為你也是霓虹小子,臺灣人、韓國人、東北人、廣東人和香港人的區別從未如此清晰。他們並不知道我是哪裡的,因為我沒機會開口講中文。
香港人和東北人是真的很煩人的,真的。老少都是。網上說日本女孩子們小腿粗是真的有道理的。一大早到大阪在二樓的休息室竟然全是中國人,這也不是哪裡不好吧,就是略顯詭異了。自助冰淇淋販賣機還是相當不差。百分之八十的販賣機裡百分之八十都是茶,正兒八經的茶,除了茶味什麼都沒有的茶,而且幾冰涼。配料表上寫著:綠/抹/烏龍茶粉、水。
由於過分大量的茶水選擇,仔細觀察過兩個中年上班族的選擇,都是同一牌子的瓶身做成竹筒狀的烏龍茶,實在是喝不慣;倒是有個綠色瓶子上寫著「生茶」的成為了藍色背包邊上的常駐選擇。
說沒有喝酒的輕微衝動那是假話。天色晚了抬頭一看巨大的「ASAHI」朝日啤酒的廣告懸在月亮的位置,掰開一次性筷子的時候也想有杯冰涼的冒著氣泡的金黃色液體擱在面前。
和喝冰可樂的差距大嗎?我不知道。生菜沙拉也好,炸得金棕色的魷魚須也好,盛在紅黑漆盒子裡的鰻魚飯也好,總是一杯放著一塊冰的烏龍茶作伴。慢慢的這杯茶就跟橫亙整個天空的電線一樣,仿佛有點違和,時間一長也就適應了。好吃是真的,也許品種並不很多。所以這大概是一個適合長時間旅遊但不是很適合定居的地方,我想。
電車。城市內的電車。城市之間的電車。日本鐵路線。日本鐵路關西線。「09:21從田原町上車」。活這麼久頭次感受到定位衛星的恐怖,上升到谷歌的恐怖。從一個酒店到另一個酒店,步行公車這個公司的幾號線電車那個公司的幾號線電車新幹線在哪裡轉車每次的時間是多長價錢時刻表全都列得清楚,甚至會告訴你步行去那得要四天。「大阪很熱,」西田這樣說,「奈良也很熱。」野本接話道。
不過恰好下雨了,奈良下雨、大阪下雨、京都下雨。關西一整個都在下雨。直到我聽說爆發了最大的一場洪水。跑起來完全沒有聲音的鐵路,雨澆在枕木下的鵝卵石上,澆在臨近宇治的一條河上,我拍了照片,然後發現照片裡有些三角形的雨水擊打在河面的痕跡。是鴨子們。
奈良的時候早上起來在酒店吃早飯,熱騰騰的米飯、味增湯和烤青花魚的對面,窗戶外面,是轉著圈的公車和來來去去的電車。這一整排都是特意設置的落地窗,以及與之匹配的一整排單人座位。
「不經常下雨吧,」我想,「但這也許是為這樣的場景設置的。」雨水掛滿在玻璃窗上,有的滴下來了,有的沒有。有的戴著白色的耳機,有的沒有。「早上好」是一定有的。
奈良不足以排上兩整天的行程,於是我倒回京都去看了金閣寺。雨最大的地方,沒有帶傘,人也很多。電車要轉兩次再轉公車。因為下雨,和記憶裡的那張圖片稍有不同。這才是他應當具備的樣子。
閃耀得近乎自發發出芒刺的牆,高高低低的矮松,鬆散凌亂的細沙碎石鋪成的路,茫茫白霧下平緩起伏的山坡,季節不是秋天,意味已經足夠秋天。
或者吃完大阪炸串和淋著番茄醬的蛋包飯後在心齋橋無意識的走,周圍全是各式燒肉、居酒屋、拉麵、大阪燒和人流,打著傘或者沒打傘的、亞洲人或者外國人、拍照或者沒在拍照、成雙或者成單的。橋就這麼出現了,不是一座,是很多座,平行著在這條我不知道名字的藍河上散開,每座橋上都是遊人和燈光。
我不知道這裡有橋,或是有這麼多座橋,或是有這樣一條河。只是這意料之外的一眼便完全佔據腦海,閃爍著燈光舞動著燒串的魷魚吸引著遊客,這是遠方或者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