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有很多語言極其生動,也非常生活化。很多話現代人已經不常見,比方經常出自賈家人口的「勞什骨子」「勞什子」,就是那個時代的口頭語。大體應該是北方或者江浙一帶方言,只不知現代人是否還在使用。
「勞什骨子」又作「牢什古子」、「勞什子」。意思是指那些很頭疼、很傷腦筋、很令人心煩的一些事物或人,甚至帶有一定的厭惡之意。
「勞」 當解釋為煩擾。
「什」 解釋為數多品雜。
「子」是尾語,無太多意思,「桌子」「椅子」都是此類意思。
《辭源》的解釋是:勞什骨子,謂東西、傢伙。有輕視、厭惡的意思。
追溯「勞什子」的源頭,已經不可考。延展下題外話: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道家房中術中「十修」第四修有「四曰?(勞)實」,據說與勞什子有關。若屬實,勞什子還有一層意思則屬於民間以訛傳訛的葷言俚語。不多贅述。
《紅樓夢》中關於「勞什子」「勞什骨子」,提到很多。所指不同,但都代表了相似的意思。
(第三回)賈寶玉道:「什麼罕物!人的高下不識,還說靈不靈呢!我也不要這勞什子。」
「勞什子」是賈寶玉心中的「通靈寶玉」。他認為別人都沒有,就他自己有,他不需要這種標新立異有點傻頭傻腦的東西。
賈寶玉認為「女兒是水做的骨肉」鍾靈毓秀,「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汙濁不堪,他竟然含著一塊石頭落了地,豈非最是骯髒,與姐妹們距離比別人更遠?
所以,他見林黛玉沒有玉,心裡接受不了,當場摔了玉。
(第二十九回)賈寶玉道:「什麼勞什骨子,我砸了你完事。」
賈寶玉第二次砸玉,是在打醮清虛觀回來後。因為金麒麟和張道士提親,寶黛二人心中不痛快。林黛玉心中不滿意,賈寶玉滿心滿口的話語說不出來,一氣之下借砸玉舒緩心中之積鬱。
此時寶黛愛情還處於不明朗之際,互相試探又蠢蠢欲動。通靈寶玉這「勞什骨子」反倒成了二人試金石。一旦賈寶玉連他都不要了,那是舍了命唯有黛玉重要之意。
(第三十四回)薛蟠道:「你這金要揀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見 寶玉 有那勞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動護著他。」
薛蟠口中的「勞什骨子」還是指通靈寶玉,可見曹雪芹就是藉此代指通靈寶玉。「石」乃《紅樓夢》之始。
賈寶玉被打,薛蟠被妹妹寶釵質疑。急怒之下口無遮掩,諷刺薛寶釵喜歡賈寶玉,一心想金玉良姻,向著賈寶玉。勞什骨子也指賈寶玉。
(第三十六回)齡官道:「你們家把好好的人弄了來,關在這牢坑裡學這個勞什子還不算,你這會子又弄個雀兒來,也偏生幹這個。你分明是弄了他來打趣形容我們,還問我好不好……那雀兒雖不如人,他也有個老雀兒在窩裡,你拿了他來弄這個勞什子也忍得!」
勞什骨子到了齡官嘴裡,又成了「勞什子」。所指不再是通靈寶玉,而是齡官賴以生存的「戲劇」。
齡官在賈元春省親當晚大放異彩,被賈元春欣賞,此後在梨香院是最耀眼的明星。她與賈薔日久生情,一如寶黛二人情形。
不過,齡官學戲迫不得已,她對在舞臺上的人生深惡痛絕。「勞什子」代表她對戲劇的厭惡。
賈薔不懂還有意弄個鳥也演戲,齡官看見後勃然大怒。她說:「他也有個老雀兒在窩裡,你拿了他來弄這個勞什子也忍得!」證明齡官家有父母,她被賈家買來是被迫的。
老太妃死後,賈家遣散小戲子,齡官、寶官、玉官第一時間離開,齡官或者與賈薔在一起,或者回了父母那。但她咳血之症,是真正的女兒癆,估計很難長壽。
(第六十二回)芳官道:「我先在家裡,吃二三斤好惠泉酒呢;如今學了這勞什子,他們說怕壞嗓子。」
芳官與齡官一樣,都叫戲劇為勞什子,證明這些小女孩買來被迫學戲服務賈家和賈元春,背後多麼的不容易。
戲通「夢」,湯顯祖的臨川四夢,就是四出戲。《紅樓夢》也是一齣戲。由一塊「石頭(勞什骨子)」開始,由「戲(勞什)」入夢結束。
梳理《紅樓夢》中出現的幾次勞什骨子、勞什子,就會發現曹雪芹在其中,不光是口語化的語言表達,更隱藏著《紅樓夢》的本質,想想也是有意思。
文|君箋雅侃紅樓
本文資料重點引自:
《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石頭記》80回本 ;
《紅樓夢》程乙本·啟功校訂;
《紅樓夢》繪全本·清·孫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