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烏塘是黑夜,那生活在這兒的大多數人就是那暗淡的星。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裡的烏塘是個有著大大小小共二十幾個煤礦的礦區,煤塵懸浮在空氣中,攪得天空總是灰撲撲的,住在這兒的人也大都氣管和肺不好。初次來到烏塘的人,總是忍不住咳嗽。
烏塘的男人們,下井挖煤的不少,有去無回的也不少,能夠在事故中倖存下來的,真的是祖上燒了八輩子的高香,幸運極了。
周二,就是這為數不多的幸運兒。他在一次瓦斯爆炸中,「面部被嚴重燒傷,落了一臉的疤瘌」,但卻是「七人中唯一的倖存者」。
周二的幸運不僅僅是在礦難中撿回了一條命,他最大的幸運是有個俠肝義膽的老婆。
周二的老婆周二嫂,18歲時就偷偷地嫁給了他,如今他們的兒子已經上大學了。
周二從礦難中死裡逃生後,就賣起了豆腐。不過,他一出門賣豆腐就是一天,即使半天就賣完了,也不回家,但周二嫂從不責問他,任由著他。
周二嫂長什麼樣?她的外表有些粗糙,穿得花裡胡哨的,頂著一頭燙過的、但不會打理而顯得亂蓬蓬的頭髮,頭髮上還沾著些棉花兒,「臉龐黑紅,皮膚粗糙,厚眼皮,塌鼻子」,但嘴唇紅潤,眉眼之間的距離比常人寬。
她有些靦腆,不太會拉生意, 不像其他女人,一見到有人下火車了,就蜂擁而上,左拉右扯得讓人去住店,而她總是隔著距離站在一旁,等著客人主動找上她。
當客人主動提出想住她家的店時,她又第一時間把旅店不夠高級,不能開發票的情況逐一和盤託出,讓客人自己決定住還是不住。
周二嫂家的旅店,單間只有七八平米大小,可是她卻捯飭得乾淨整潔、樸實素雅,牆壁刷得雪白雪白的。
周二嫂不是個主動的人,然而一旦看到別人有困難,她就主動了。
蔣百失蹤後,周二嫂就時常照看著他的兒子三生,帶著獨自在家的三生到車站招攬生意; 每當蔣百嫂在停電的夜晚,發瘋似的奔走呼號時,她「不管手上忙著什麼緊要活兒,都要立馬放下,去安慰蔣百嫂」,陪在她身邊,守著她。
除了對蔣百嫂這樣熟悉的人友善外,對陌生人,她也是能幫一把是一把,絲毫不怕招惹麻煩。
一次,在站前廣場,一個沒要到工錢反而被老闆找人打斷了腿的民工,沒錢治腿又沒錢乘車的他,一邊乞討,一邊往家爬。
周二嫂恰巧看見了他。於是,她不由分說地就把那人抱上驢車,帶回了旅店,讓他能吃上熱飯,喝口熱湯,睡個好覺。
結果,周二擔心給自己找麻煩,還和周二嫂大吵了一架。
當周二嫂在凌晨發現斷腿人不見之後,她立刻就叫醒了周二和店裡的客人,一起幫她尋找斷腿人。
當找了一圈都沒發現斷腿人時,周二嫂哭了,為那人的安危而淚眼婆娑;後來,當她得知斷腿人遇到好心人,已坐上了回家的順風車後,她的心情才平復下來。
對需要幫助的人,她總是主動伸出援手;對大家避而遠之的人,她卻主動靠近。
「民歌大師」陳紹純由於唱的民歌格外悲傷,像「喪曲」而被家人和鄰近商家嫌棄。在他意外身亡後,他的家人對他的死表現得十分淡漠。
周二嫂得知他身故後,為他而難過;想著他給自己兒子取過名字,為烏塘老街巷名字的恢復做了貢獻,她便主動「買上幾丈百布去弔孝」。
烏塘的大多數女人們,要麼活在自己的悲痛裡,要麼活得冷漠自私,俠肝義膽、心懷悲憫的周二嫂,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為活在黑暗裡的靈魂送去光明和安慰,為那蒼涼的世界送去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