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組織徵文比賽,結束後,評了獎,發了表揚通報。我和同事商量,為了鼓勵大家參與集體活動的積極性和寫作熱情,應該給獲獎者發一份獎品。發什麼呢?我毫不猶豫地說發鋼筆。同事認為可行,說徵文比賽獎文具比獎別的東西更貼題、更靠譜。接著他又補問了一句:不知道他們稀罕鋼筆嗎?
是啊,發獎品要有紀念意義,也要實用。獎鋼筆,如果往後退20年一定是非常合適的。因為那時大家都缺筆用,也都盼望著有一支好用的筆;可現在的人們,還會看重這樣的獎品嗎?這樣的獎品還能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嗎?
現在,大家真的都不缺筆用了。需要時,可以從後勤部門隨時申請來成盒的中性筆、鉛筆,如果不喜歡用這種批發的東西,自己花錢買支像樣的筆也不是多大的事兒;還有一些年輕人,辦公打字基本上都是在電腦上完成了,用筆的機會已經很少了。筆,在當下已經失去了先前的那種重要地位,人們對筆的感情也遠沒有我們出生於60、70年代的人濃厚了。
我的第一反應選擇筆,與其說是貼題兒,不如說是我內心深處有一個筆的情結。
我喜歡筆,喜歡鋼筆,這要從小時說起。真正接觸筆、需要筆應該是從上小學開始的。那是1976年。在那個年代,物質貧乏,文具也一樣。記得上學的第一天,我背的是一個半新的草綠色書包,那是媽媽親手用帆布縫製的,和部隊挎包的顏色、式樣差不多,是哥哥退換下來的;不是因為破損,而是因為它太小了,裝不下幾樣東西;文具盒是舅舅給哥哥手工做的一個木質方盒子,雖然很結實,但也很笨重;又寬又厚的文具盒裡只有兩支鉛筆,一支是新的,是為我這個新生特意準備的,另一支是用剩了半截的。那時,鋼筆只有高年級的學生才有,我這個剛入學的小學生是不會給配備的。晚上,和哥哥姐姐們擠在煤油燈下,一起看書寫作業,看著他們手握鋼筆,很是羨慕。
我偶爾也會用一次鋼筆,而且那是一支很好的筆。那筆是父親某次參加全縣活動後,花大價錢買回來的,據說筆尖是金的,書寫流暢,線條平滑;筆帽是不鏽鋼的,筆桿不粗也不細,手感特別舒服。它是父親心愛之物,是父親的寶貝。他不止一次向我和家人介紹它的貴重;想想也是,那筆花掉了一個工人半個月工資,如果換算到當下,差不多相當於現在的千元,甚至是兩三千元,當然是奢侈品了。父親是文化人,寫得一手好字,所以對筆情有獨鍾。那支筆是父親專用的,放在家裡座鐘上面。當然,孩子們也可以借用一下,但不能帶出家門。我們都知道它的貴重,所以每次用時都有一種神聖莊嚴的感覺,很小心,很珍惜使用的機會,覺得用它寫出了的字與其他筆寫的都不一樣。
每次去百貨店買油鹽醬醋時,都會對擺在櫃檯內貨架上的鋼筆瞄兩眼,心裡痒痒的:什麼時候才能有一支屬於自己的筆?那些鋼筆放在兩隻大紙盒裡,沒有獨立包裝,一段時間也只有兩三款賣,賣完了再進新款型。這些鋼筆,除筆尖之外全部都是塑料材質,比較粗糙,價格在兩三元,即使這樣價格,對於我來說也不是輕易就能買的。兩三元,在70年代是什麼概念呢?當時,一支鉛筆兩三分錢,一個32開50頁的學生寫字本5分錢,一隻牙膏3角錢;一個男壯年勞動力,幹一天農活掙10個工分,一個工分8分錢。
小學三年級,需要鋼筆用了,哥哥給了我一支。又過了一年,我用壓歲錢買了第一支真正意義上屬於自己的鋼筆,它外形是一隻玉米棒子。我喜歡得不得了,整天帶在身上。可沒幾天,就在一次遊玩時弄丟了。丟了寶貝還行?我在走過的路上、玩過的樹林裡仔細尋找,轉了好幾圈,也沒有找到。讓我心疼了好一些日子。
那時,擁有鋼筆是文化人的象徵,是讓人羨慕的。在上衣的上口袋裡別上一兩支鋼筆,金屬筆帽露在外面一截,就像現在人們戴名貴手錶、拎奢侈包一樣,很有面子,感覺很好。有一句俏皮話:口袋上別一支鋼筆的是小學生,別兩支的是中學生,別三支的是大學生,別四支的是修筆的。鋼筆雖然名字很硬氣,但也不禁用;教室裡人多、地方小,筆很容易從書桌滑落到地上,和水泥地面相比,鋼筆筆尖和塑料筆身根本經不住碰撞,幾次就會斷裂。所以,那時修筆是一個行當,每個學校附近都有修筆的門店和小攤兒,生意不錯。
我還用過一種叫蘸水筆的筆,它的筆尖和鋼筆相似,但筆身內不能儲存墨水。用時要從墨水瓶裡蘸一下,寫幾個字後墨水用完了,再去蘸一下。這種筆不大好用,經常在紙上留下斑斑點點的墨跡。後來用的人越來越少,現在已經見不到了。我們當時用它,主要是因為它的價錢比鋼筆便宜很多。
出現專門的文具商店是近些年的事情。在此之前,鋼筆和其它文具都是在百貨店裡賣,它們佔據商店一塊主要的地方。每次逛商店,我都會到文具區轉一轉,看看有什麼新筆賣、原先自己心儀的那一款還有沒有。文具區是我去的最多的地方,也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後來手頭只要有閒錢,就會考慮去買一支來,而壞了的筆也捨不得丟。到大學時,能用不能用的已經積攢了十幾支。
之後的幾十年,走南闖北,去了很多地方,換過幾個單位,但讀書寫字一直是我生活工作的重要部分;即使現在,絕大部分文字工作都是從電腦上完成了,面對屏幕上跳出的一個個文字,總沒有寫字的感覺,沒有筆尖在白紙上自由滑動來得舒暢,所以我一直保留了手寫的習慣。我喜歡在書桌、客廳、辦公桌的筆筒裡插一兩支鋼筆,隨身背的包裡也有,可以說是筆不離身。有筆在,就像家裡有餘糧一樣,心裡感覺踏實。雖然現在很少買筆了,甚至一年也進不了兩次文具店,但每次從文具店經過,心裡仍然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和走進去看一看的衝動。鋼筆情結已經牢牢地根植於內心深處。
作者簡介:
劉巨成,男,原籍天津,現居山東濟寧。曾在空軍部隊服役24年,轉業後進入公安系統。喜愛寫作,多年來部分作品在網絡媒體和濟寧報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