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過去,楊教授終於成為了電視劇中的反派

時代在變，楊教授的熒幕形象也在變，不變的是人們對個人自由被剝奪的恐懼。

白大褂、一絲不苟的油頭、能從眼眶裡瞪出來的眼珠子，這是7月20日剛上線的網劇《穿越火線》中楊教授的形象。

前日《穿越火線》的豆瓣評分解禁，分數維持在7.9，除了製作水平在國內網劇裡屬於不錯外，劇中楊教授的話題性也帶來了不少輿論加分點

在該段劇情中，主角肖楓的朋友被其父母強行綁去了網戒中心。為了救出朋友，肖楓也來到這裡籌備「越獄」計劃——而擔任「獄長」的反派角色，自然就是楊教授了。

作為一部電競題材的網劇，《穿越火線》很多情節以搞怪為主，網戒中心這段戲也不例外。肖楓第一次見到楊教授，就質問：「我上網上多了是網癮，你吃飯吃多了是飯癮嗎？睡覺睡多了是睡癮嗎？」

集體上課時，他更是當著楊教授的面，號召各位盟友從自己做起，從身邊做起，先把網戒中心的電腦砸了、網線拔了。

「網癮患者」與楊教授所有的矛盾，最終在「網戒中心大逃亡」這一幕爆發。

以一個被楊教授折磨得神志模糊的角色為主視角，這次「逃亡」最終以一場「激烈槍戰」的形式呈現，而楊教授，則是敵軍中那個肩扛RPG的反派Boss。

電視劇中的這一幕很滑稽，也很直白，直白到基本任何了解相關事件的人都能一眼看出這是在諷刺知名「戒網癮專家」楊永信。

在這部劇裡，「楊教授」是個丑角，一個純粹的壞人，其醜態之誇張和言行之變態，已經到了惹人發笑的地步。

劇中楊教授和他的特效RPG

不過，即便如此，不少觀眾仍能從中體會到恐怖的情緒——一如人們第一次在CCTV的《戰網魔》電視專題片中見到「網絡成癮戒治中心主任」楊永信。

這裡我們也簡單回看一下楊永信在公眾視野中的形象變遷。

2008年，楊永信首次在電視熒幕上成為主角，登上了國內最主流電視臺的熒幕。當時節目裡說法是「《魔獸世界》把正常的孩子變成魔鬼，而楊永信的工作，是把這些魔鬼再變成人。」

《戰網魔》中的楊永信

節目播出不久，楊永信成為了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的專家，家長們源源不斷地把孩子送到他手下，他也被家長稱為救人於水火的「英雄」。

然而，這幅光景只持續了一年左右，楊永信引以為傲的「電擊療法」就引來了各路媒體的關注。在這之中，最著名的是柴靜負責採訪的《網癮之戒》。

2009年，《網癮之戒》在CCTV新聞頻道播出。柴靜反覆追問楊永信「電擊」是否會對大腦發育產生副作用，是否有研究的結論或是醫學上的共識作為他「電擊療法」的佐證。楊永信笑得很尷尬，最終只能用「目前為止」「在我看來」和「應該不會」搪塞過去。

同年，《廣州日報》發表文章《比網癮更可怕的是什麼》，將楊永信比作《1984》中的老大哥：

這家戒網中心，讓我想起了瘋人院，只是，瘋的不是接受治療的病人，而是治療者，尤其是這家網戒中心的創始人「楊叔」，他在機構內的「愛稱」讓我想起了小說《1984》中的超級獨裁者「老大哥」………小說中著力描繪的一種懲罰就是電擊。如此多的相似之處，令我忍不住驚嘆，難道「楊叔」精心鑽研過小說《1984》嗎？

主流媒體群起攻之，楊永信很快就從「天使」、「英雄」變成了「惡魔」、「過街老鼠」——與此同時，楊永信也很配合地銷聲匿跡，低調潛伏，儘量不再出現在公眾視野內。

進入2010年，首發於NGA的玩家自製遊戲電影《看你妹之網癮戰爭》，第一次在動畫中將楊永信描繪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反派。

他是一個冷酷、強大的敵人。面對玩家聲嘶力竭的吶喊，他絲毫不為之所動，只覺得「說得好，但這毫無意義。」「我背後的力量，輕而易舉就能把你們所有玩家的聲音淹沒。」

《網癮戰爭》中一身白袍的「楊教授」

影片的最後，模仿《七龍珠》中的元氣彈，主角集合了所有魔獸玩家的力量，才艱難擊敗了這個邪惡又難以戰勝的敵人。

不論虛擬世界還是現實世界，好像都因此短暫地恢復了平靜。

六年之後，楊永信再次成為眾矢之的。名為「未消逝的青春2015」的用戶在微博上發了一篇文章，講述了自己在網戒中心的真實經歷。

文章內容的時間背景是在發文的前一年，也就是2015年。描述到楊永信時，他說「反正只要是從裡面正常出院的人都要被楊永信控制，被他恐嚇，一輩子都活在網戒中心的陰影下。」

「我實在無法用語言形容那樣的一個人，只能說那是惡魔。」

楊永信還是那個楊永信。時隔多年，當人們再次將目光投到這個人身上時，關注的不再是他是不是錯了，而是他為什麼能將這個荒謬至極的戒網癮生意持續至今。

這種不解和憤怒，很快就以另一種形式呈現出來。

看過「未消逝的青春2015」的經歷後，兩位90後女孩用橙光做出了《籬笆莊秘聞》，講述了一個叛逆少女被母親送進網戒中心，經歷電擊，並設法逃離的故事。

《籬笆莊秘聞》中的「楊教授」

2016年，多人在線恐怖遊戲《黎明殺機》打算推出一個以中國人物/怪物為藍本的殺手，經過SteamCN玩家的投票，楊永信在與殭屍、黑白無常等一眾老牌魑魅魍魎的競爭中脫穎而出，成為了該遊戲中的第一個「電系超能力者」。

《黎明殺機》中的「楊教授」

當豫章書院被爆通過虐待學生「戒網癮」時，人們惦記著楊永信怎麼還沒有被抓起來；世界衛生組織將「遊戲成癮」列為精神疾病時，也有人驚嘆楊永信是不是又要藉此機會捲土重來了。

但楊永信沒有被抓，也沒有捲土重來。十多年來，這個道理已經再明晰不過：只要「網絡成癮」一直處於一個模糊不清、沒法辨析的灰色地帶，楊永信就可以一直縮在這塊時大時小的灰色地帶，或是縮頭裝死，或是偶爾翻個身。

楊永信不再只是楊永信，在熒幕和屏幕上演變十數年後，他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個網際網路Meme。

《穿越火線》開播第二天，極少上線的「未消逝的青春2015」轉發了一條帶「網癮究竟是不是一種病」話題的微博，並表示「能過審就是時代的進步」。

這是這位昔日「網癮患者」當前帳號中除系統生日動態外剩下的唯一一條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