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正在廚房裡剝蒜，準備晚上做女兒最愛吃的蒜蓉大蝦。老公林衝突然衝進了廚房，問我是不是給女兒報了英語補習班。我點點頭，不解地看著他。
「那你為什麼只給女兒報，不給小凱報？閨女要學習，小凱就不用學習了嗎？」林衝機關槍一樣衝著我掃射。
我連忙解釋道：「不是我不給小凱報，那天我問了他，他說課外輔導班已經夠多了，他英語成績好，不需要再補習了。更何況補習費不便宜，我們家經濟什麼情況，你清楚的呀。」
林衝白了我一眼：「小凱多大個人，他懂什麼，他知道學習的好處？再窮再苦也不能摳孩子的學習，明明就是你捨不得花錢，還把責任推到小凱身上。」
我將手裡沒有剝完的蒜瓣一扔，不甘示弱地衝著林衝吼道：「我就是捨不得花錢怎麼了？小凱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我供他吃供他喝，辛辛苦苦照顧他8年，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還要我怎樣？你要覺得我做得不好，你就將他送回去，我樂得輕鬆。」
說完，我一把推開林衝出了廚房進了臥室。坐在臥室床上，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撲梭梭往下掉，委屈鋪天蓋地而來。
憑心而論，我對小凱已經非常好了，但林衝還是不滿意，事事拿女兒比較，但那是能比的嗎？
一個是我親閨女，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一個是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侄子，我偏心閨女不是人之常情嗎，何況我還沒有偏心呢。
2
我和林衝是同事，初識時，我們都是一所鄉鎮小學的老師，都是單身，年齡也相當。在身邊同事的撮合下，我倆走到了一起。
在一起之前，林衝就告訴我，他有個哥哥，小時候因為救他腿被車撞了。那時候家裡窮，救治不及時，哥哥留下了後遺症，走路有點瘸。
林衝說如果我要和他在一起，以後就要和他一起幫襯哥哥，報答哥哥當年的救命之恩。
那時候的我單純善良，絲毫不覺得林衝的提議有問題，甚至還覺得自己敢嫁這樣的家庭很英勇。戀愛兩年後，我和林衝結了婚，不久我就懷孕了。懷胎十月後，我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女孩。
而林衝他哥因為腿的問題，在學校被人嘲笑，初中都沒有讀完就輟學回家，跟著公婆一起打理自行車鋪。
女兒3歲時，哥哥在親戚的介紹下娶了一個離異的女人。不久，嫂子就懷孕了，並成功生下了一個健康可愛的男孩。公婆得了大孫子，高興得不得了，真真應了那句話，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女兒5歲時，為了孩子的教育，我們找了關係，將我調入了縣城裡的小學任教，林衝仍然留在原學校。我們也在縣城裡買了房子。原以為，這是我們幸福生活的開端，沒想到是噩夢的開始。
轉眼，小凱三歲要上幼兒園了，林衝和我商量說，縣城教育條件更好，想讓小凱到縣城來上幼兒園。我當時不太願意，林衝不停地求我，婆婆也求我，說她跟著來帶，生活費和學費哥嫂出，絕不給我們增加負擔。
拗不過他們的請求，我一時心軟便答應了。我以為小凱住在我家只是暫時的，沒想到這一住就是8年。開始時哥嫂還給生活費，後來就不給了。我每次要，他們就各種哭窮，說自己沒有。
小凱在我所在的小學讀書，開家長會，輔導作業全部成了我的事情。這些就算了，婆婆和林衝還總是偏心小凱，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緊著他，讓我女兒受了很多委屈。
不但如此，他們還要求我對小凱和女兒一視同仁，做到兩碗水端平。
3
為了家庭和諧，我到底還是給小凱報了英語補習班。林衝知道以後，連連誇我是好媳婦，娶到我是三生有幸。以前林衝誇我時，我心裡總是甜滋滋的，覺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這次我卻覺得自己太卑微。
兩個孩子一個上六年級，一個上初三，正是學業繁忙的時候，周末基本都在課外補習班度過。
那周六，我像往常一樣準備送兩個孩子去補習班，臨要出門了，小凱卻突然拉肚子了。而林衝和婆婆回老家參加婚宴去了，家裡就我一個大人。
眼看女兒上課的時間就要到了，小凱又不舒服離不開人，無奈之下我叫了車送女兒去補習班。我則留在家裡照顧小凱。
等我給小凱吃了藥，收拾好讓他躺在床上空下來，才發現我沒有收到自動扣費的消息。我打開系統一看，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系統上顯示，司機並沒有按照路線送女兒去補習班，而是繞到了和補習班完全相反的馬鞍山去了。我趕緊撥打了女兒的電話手錶，女兒說司機叔叔說前面堵車，從這條路繞過去。
小縣城路程並不遠，就算繞道也不用繞到完全相反的地方去，我趕緊撥打了110，並發信息給女兒，囑咐她到了給我打電話。
過了十多分鐘，警/察通知我，在距離女兒補習班兩公裡處攔下了司機，司機說自己並沒有歹意，不過是看著女兒一個人，想繞點路多收些車費而已。
我再也顧不上小凱了，連忙打車趕了過去，抱著失而復得的女兒大哭了一場。還好女兒沒事，如果女兒有事，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
雖然女兒沒事，但我還是很後怕，我把這一切都歸結在小凱身上。如果不是要照顧小凱，我就可以送女兒去補習班，不會發生這麼驚險的事情。
我提出讓小凱搬出去，我一心一意照顧女兒，林衝卻不同意。他說小凱現在是六年級，正是小升初的關鍵時刻。如果現在換環境，可能對孩子的學習不好。再過一年，等小凱上了初中就讓他住校，到時候絕不再給我添麻煩。
小凱是我一手帶大的，真讓他搬出去我也於心不忍，這事便不了了之了。但我心裡卻紮下了一根刺，對小凱也開始生疏起來。
4
不久，一個巨大的好消息傳來。當初我們買房子的時候太窮，買不起新房子，東拼西湊才買了現在的老破小。沒想到縣裡規劃修新區，我們的房子恰好在規劃裡，趕上拆遷了。
按照面積，我們能得兩套房子，我計劃一套我們自住，一套先租出去，以後給女兒當嫁妝。沒想到林衝卻提出，將其中一套送給小凱。
我像不認識他一樣盯著他看，林衝被我盯得不自然地撇過頭去。
半餉，他過來拉著我的手說：「哥嫂沒什麼能力，小凱以後大了，沒錢買房子，媳婦都娶不上。我哥又是因為我才殘疾了的，我應該對小凱負責。我們有兩套房子，給小凱一套也不算什麼。」
我甩開他的手，跳了起來，看著他用無比認真的語氣說：「不可能，你死了這條心。從跟著你開始，我就負擔著你哥一家，負擔小凱，我什麼都沒說，雖然偶有抱怨，但我對小凱如何你心裡清楚。為了照顧小凱，我虧欠了女兒太多，還差點失去她。現在，你還要我送他一套房子，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林衝見我火了，也拉下臉說：「我只是給小凱一套房而已，你至於嗎。小凱又不是外人，是我侄子啊。」
我冷笑一聲，看著他一字一頓的說：「在我眼裡，小凱就是外人，他和我沒有一點血緣關係。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你哥這就是一個無底洞，永遠填不滿。是不是以後小凱長大了，我們還要負責給他娶媳婦，養孩子？
你哥的殘疾不是我造成的，憑什麼要我買單。你不就是看我善良好欺負嗎，但我告訴你，我的善良到頭了。我們離婚，你去找一個願意幫你養侄子的人。」說完，我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對林衝以及他哥一家的包容，終於還是在瑣碎的生活中一點點磨完了。現在想想，自己當初一定是腦子打鐵了，才願意和林衝一起養他侄子8年。
每次林衝偏袒侄子，忽略女兒我都忍了，但現在，他要將一套幾十萬的房子拱手送給外人，我接受不了。就算再喜歡小凱，骨子裡，我還是只會為女兒打算。
5
我執意要離婚，林衝不肯。公公婆婆，大哥大嫂都來勸我。我說不離婚可以，把小凱帶走自己負責，他們便不言語了。我冷笑，他們哪裡是不想我離婚，是不想失去我這個心甘情願替他們養孩子的傻子。
林衝他哥結婚以後，還是跟著公公看守著自行車鋪，現在沒幾個人還願意騎自行車，鋪子的生意一落千丈。但一家人不思改變，還是守著個不掙錢的鋪子過日子。如今鋪子掙的錢連生活都不夠，哪來的錢養孩子。
後來公公說要離婚可以，房子一人一套，存款歸林衝，女兒的撫養權歸我。林衝不承擔撫養費，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有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但養活我和女兒完全沒有問題，只要擺脫掉這吸血鬼一樣的家庭，窮點有什麼關係。
離婚那天，從民政局出來後，我給林衝聽了一段錄音。聽完以後，他當場石化，然後慢慢蹲下來嚎啕大哭，全然不顧臉面。
本來不想殘忍的揭露真相，但看在曾經的情分上，我不願意林衝一輩子背著包袱生活。
那段錄音是我無意之間錄下來的。那時我已經和林衝提了離婚，去老家房子裡收拾我和女兒的東西。我沒有提前通知公婆，等我開了門進去，聽到公婆在廚房嘀嘀咕咕。
我本來想叫他們，卻突然聽他們說到了林衝的名字，好奇心驅使下，我悄悄走近，豎耳偷聽，並悄悄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他們接下來的話，直接刷新了我的三觀。
原來大伯哥的腿殘疾，和林衝一點關係都沒有。是當時大伯哥自己調皮在馬路上玩才被車撞了，公婆害怕大伯哥以後沒有出路，便打起了當時只有一歲多的林衝的主意。
他們把大伯哥的腿傷推給了林衝，從小就給他灌輸，哥哥是因為他受的傷，以後他必須管哥哥。而林衝太小，對這些又沒有記憶，就當了真。他從小被灌輸這樣的言論，被洗腦徹底，打心眼裡覺得養哥哥是自己的責任。
所以，和我結婚以後，林衝將這份責任也轉移到了我身上。他覺得我也應該像他一樣對他哥，養親兒子一樣對小凱。
公公說只要林衝在一天，就會管他哥一天，我要離婚就離，大不了再找一個媳婦，繼續幫他們養孫子。
聽著他們的話，我感覺後背發涼。他們對大哥有多愛，對林衝就有多殘忍。
6
離婚3個月以後，林衝失魂落魄地找到我，表示想和我復婚，他說已經讓小凱搬出去住了，以後他哥家的事情不管了，只想好好地和我過日子。
他說自己因為大哥的腿，愧疚了三十幾年，沒想到一切都是謊言。這些年，只要看到大伯哥的腿心裡就難受，只想拼命對他們好，來減輕自己的愧疚。
所以他接侄兒來家裡住，出錢出力地教育，還時不時接濟他們。父母偏心大哥，他也從來不說，覺得一切都是應該的。結婚後，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我也應該這樣做，沒想到卻委屈了我和女兒，讓我們走到了離婚的地步。
我心軟了，憑心而論，林衝除了在大伯哥這件事情上擰不清，他在其他方面還是很不錯的。他待人熱情，對我和女兒也算愛護有加，工作穩定，有上進心。
還有一個原因是離婚後，女兒的成績迅速下滑，性格也變得內向。以前她整天像只小麻雀嘰嘰喳喳的，現在她什麼都不願意說。
儘管我告訴她雖然我和他爸離婚了，但我們還是一樣愛她，但正值青春期的女兒，並不能理解我的決定。
我給了林衝三個月的考察期，如果他真的改了，我們就復婚。沒想到考察到兩個多月的時候，我意外得知，林衝將房子過戶給了他哥，他自己現在租房住。
我向林衝求證，林衝說那是最後一次管他們了，以後都不管了。我失望至極，林衝就是男版的樊勝美，明明知道不應該管，但就是控制不住的要去管。那種深入骨髓的責任感，會逼著他一直管下去。
我天真地以為，林衝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會醒悟，會改變。但他被他哥是他的責任這個觀點影響了三十多年，已經深入骨髓，要改變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我拒絕了林衝復婚的請求。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生遠，我必須為女兒的未來打算。
我害怕被洗腦的林衝，把這份責任轉嫁給女兒，讓女兒做扶弟魔，那女兒的一生就完了。
也許女兒現在不理解，但總有一天她會理解我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