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洪利
小雨從昨天午夜一直下中午,之後時斷時續。天空陰著一張臉,見誰都以愁容相對。
前幾天夏日興高採烈地來,發現此地形勢不妙,來早了,果然,馬上就被打回春天的原形。
這兩天都沒有去公園,想必牡丹已經落盡了,薔薇都開啟了笑語模式了吧,不知芍藥花開沒開。
公園裡還有幾棵樹沒有呈現生命該有的綠色,不知這兩日枝頭見到了奇蹟沒有?
節氣已經入夏,如果現在還有樹木沒有吐芽納綠,那這個春天對它來說就是墓場了。
有時,樹木死掉了,依然會有一些新枝從根部頑強的長出來,就是借著這點力,從旁邊重新紮下根,再生長出一棵新樹,但不能叫做新生,也不能叫克隆,是一棵同一樹種的新樹,它不是使用原來的老根,它紮下自己的新根。
這種現象在人類歷史中時常發生,一個國家滅亡了,被外族統治,可能幾十年,可能幾百年,又一個本民族的國家站起來,民族還是那個民族,都是國家不是了,統治階級不是了,可能疆域也發生了變化。所以有人說國將不國之類,那是統治者說自己不是統治者了,與民族無關。民族依然在。民族所蓄涵的精神和本質不會死掉,會以另一種方式存在。崖山之後,我們這個民族還是那個民族,我們生活在另一種方式裡。
誰說存在就是一種方式?有固態和液態,還會有氣態。
樹木的存在也有幾種方式,有欣欣向榮的,有老樹虯根的,有筆直刺天的,這是一種生命態勢。樹木還有另一種生命態勢,比如工具、根雕、筆桿、刀把、棟梁、柴薪等。
我見到的最奇異的一棵樹,就是一棵不死的樹。
那棵樹是棵杏樹,長在山路邊,胸徑有二十釐米,每年春天都是一樹花,再結一樹青杏。大概從小就長得自由,樹枝怎麼伸展的都有,十分繁茂,加上杏樹上長著長刺,如果想爬上樹去摘杏吃,幾乎不可能,杏熟時,每天都會落一地。只是樹皮現深深的裂紋,呈現老態。
有一年春天這棵杏樹早早就開了花,而且花朵非常豔麗,我們都稱奇,花朵後,結了小小的果子,之後,也沒有看見異常。那時候,我還不到上學的年齡,所以經常會從樹下走過。
等草莓可以吃了的時候,我發現杏樹上的果子的表皮暗淡起來,仔細一看,有的果子已經落了,我撿起來看,落地的青杏已經乾癟,以為是生蟲而夭折的果子。又過幾日,早上爸爸說那個杏樹活不成了,我沒有吃完飯就丟下碗出去看,果然樹葉已經發黃,地上已經落了很多黃葉,又過了幾天,樹上的葉子和果子都落了,在夏日裡,這棵春天開得最豔杏花的老杏樹就死了。
又過了半個月,爸爸說這棵死樹在路邊,平時走到這裡都要繞著樹半圈過去,索性就鋸掉吧。於是,我和爸爸拿著鋸子和斧頭鑽到樹下,費了一些力氣將它鋸斷,地表上留下一段米許高的樹樁,爸爸也沒有說留下來這個樹樁有什麼用,後來我猜,他不是有什麼目的的這樣做,只是他伐樹時方便而已,這個高度,既不用舉手,也不用彎腰。
伐掉的樹冠卻費了點力氣才清理掉,爸爸用斧頭砍成小段堆放在山坡上。我沒有幫上什麼忙,看著這棵樹完結了,最後的生命已經給了春天,在夏季死掉。
爸爸說它是病死的,這是我第一次聽說樹木會生病。我小小的腦袋裡,原本以為樹木都是老死或者被砍伐而死這兩種死法,現在知道了還有第三種。
那年秋天一直下雨,算是秋澇。有一天放晴了,我非常高興,家門是關不住我了,就跑出去,沒有什麼目的,山溪裡的水很大,田地也進不去,我就沿著山路邊走邊玩,走到那個樹樁時,忽然看見一根一尺多高的綠枝從樹樁的旁邊長出來,我好奇,走進一看,從已經死掉的樹根上長出來一棵枝椏來,直直地向上生長,已經長出兩片葉子。這長出來的枝椏還很嬌嫩,沒有木化,到秋天收玉米的時候,就已經長成一米高的枝條了,和那節留下的樹樁一般高了,後來的幾年,它長得很直,比死掉的老樹高出去很多,家人沒有再鋸掉它,只是父親把它斜出的枝條鋸掉,以防扎傷從樹下走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