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蒂克消亡史》是一部集歷史、懸疑、諜戰、復仇、愛情等元素為一體的文藝片。追求完美主義的程耳既是這部影片的導演又是同名小說的作者,耗時三年他以一種實驗主義的方式向大家講述了上海灘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到抗戰勝利期間波詭雲譎的時代史詩。
除此之外,這部影片的演員陣容亦是無比強大,葛優、章子怡、袁泉、倪大紅、閆妮、淺野忠信等均貢獻了可圈可點的演技。2017年5月26日,該片獲得了第24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最佳影片獎。
但在2016年末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上映時,影片票房並不是太理想,很多觀眾都反饋觀影時有種霧裡看花的感覺。我認為這部電影就像是導演程耳給大家沏一壺珍藏了三年的釅茶,若只是為了解渴觀眾一飲而盡必然會覺得有些生澀,但若靜心細品則會體味到其中的甘醇。
接下來我們就從語言特色、敘事藝術、鏡頭藝術以及宿命主題四個方面來品味《羅曼蒂克消亡史》的厚重與悽美。
一、語言特色:滬語對白展現老上海的歷史性與年代感
《羅曼蒂克消亡史》之所以湧動著一股厚重的歷史感,首先得益於影片是依照上海灘真實存在的黑幫歷史建構的。雖然影片中的每一個人的名字都很模糊,但我們總能隱約感應到與之相對應的歷史原型。陸先生是上海青幫頭目杜月笙的原型、王先生是黃金榮的原型、小六身上有京劇名伶露蘭春的影子、吳小姐則是上海著名影星胡蝶的原型、王媽的角色則參考了杜月笙的管家萬墨林……
其次《羅曼蒂克消亡史》另一重歷史感則是通過影片中大量運的滬語對白來傳達的。對於這樣的設計和安排,導演程耳曾說「最為一個年代戲,我想迅速找到一個辦法能夠快速將觀眾帶入這一語境,而語言是最強勢的一種方法。」
語言或者說臺詞表達是深入觀眾內心的利器,具有非同一般的感染力和代入感,仿佛有回溯歷史的力量。滬語對白確實給影片意蘊增色不少,因為上海話有一種獨特的律動,吳儂軟語可以潛移默化地使觀眾置身其中而又身臨其境。
他終年質地考究的長衫,說著地道的上海話,跟滬上時髦的中產者一樣又是喝茶又是泡澡堂子,經年累月,再看不出日本人的樣子。
雖然演員基本都說上海話,但不同的人說上海話的語氣又不盡相同,每一種語氣中都潛藏著各自的人物性格特徵。如:王媽的潑辣、小六的風騷、吳小姐的我見猶憐、渡部的諱莫如深……
二、敘事藝術:錯亂的敘事時間打破線性敘事的慣性思維
這部電影讓人觀眾覺得晦澀難懂的很大部分原因是:導演摒棄了傳統的線性敘事而是選擇了拼接式的非線性敘事。這樣的敘事方法就需要觀眾自行去梳理、分析和重構故事線,而不是簡單地隨著鏡頭推移和故事敘述去把握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
故事主要沿著以下四個片段展開:
第一段故事的核心人物是陸先生,故事主線圍繞陸先生處理工人罷工事件、和日方進行商業談判展開,從側面交代了陸先生在上海灘極高的社會地位。這段故事以王媽被暗殺、日本人刺殺陸先生失敗的血腥場面告終,但也在渡部身上設置了懸念。
第二段故事一開始導演就用切換鏡頭和字幕表達的方式告訴觀眾故事要回溯到三年前的上海了。這段故事以小六為核心人物,王先生為了小六剛剛離婚,小六卻屢屢出軌於舞蹈教師、男導演等各路男人,陸先生奉老闆之命出面解決,最終小六被渡部送走。
也就是在這裡,鏡頭從第一段故事瞄準時代大背景的鏡頭推向了以飯桌為核心的家庭視角,其實這也是一種倒序的表達從頭開始交代故事的起因。同時這也暗藏了陸先生對小六的情愫,而且通過渡部脅迫姦污小六也逐漸揭開日本人渡部作為陸家妹夫偽裝的面紗。
第三段故事的開場是一出非常值得推敲的默劇,核心人物是袁泉飾演的上海著名影星吳小姐,故事圍繞吳小姐丈夫出軌且被捕,王媽從中幫戴笠向吳小姐做媒展開。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前期,故事地點從上海轉移到了香港,陸先生也就此讓車夫除了二哥。
第四段故事時間和地點轉為1945年8月日本投降後的重慶。主線是陸先生對渡部的詰問和復仇,也代表著中國同胞對日軍侵略者的審判。同時也在最後一段故事中交代了第二段故事結尾埋下的疑竇,即渡部把小六囚禁在了餐廳秘閣使之淪為性奴,直至日軍投降後陸先生找到了小六並讓她親手殺死了渡部。
四個故事相互穿插而又水乳交融,這樣的剪接藝術也昭示著宿命的主題。很多人物的命運走向已經在第一段故事裡給了答案,無論後續怎樣展示,最終都要回歸到最初的結局。
三、鏡頭美學:俯拍視角、暴力美學和對稱構圖的沉鬱表達
①俯拍視角隱喻上帝之眼
大家如若認真觀看就很容易發現,影片中有很多極其立體的俯拍鏡頭。導演刻意選擇俯拍實際上就是預示著:我們在以上帝般全知全能的視角回顧曾經上海灘所發生過的一切,這也跟《羅曼蒂克消亡史》這種史詩性命題極度契合。
例如:每一次拍攝上海這座城市的整體景觀,導演都會選擇俯拍視角。這就是想說明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一切我都知道。還有日本人刺殺陸先生失敗後的鏡頭也是俯拍,言外之意刺殺的結果已經是意料之中。
②暴力美學加劇情節衝突
影片將昆汀式暴力美學發揮到了極致,暴力鏡頭給觀眾帶來了強烈的視覺衝擊和隱晦的情感傳遞。
第一重暴力鏡頭出現在杜江飾演的小跟班砍死趙寶剛飾演的北方客的畫面中,手起刀落迅猛而誇張。
第二重暴力鏡頭則將血腥推向極致,先是陸先生的跟班們被亂槍射死,接著渡部日本餐廳被血洗,鮮血橫流屍橫遍野,最後陸先生的家人全被日本人屠殺。但這部分暴力鏡頭卻是超現實的舒緩,尤其陸先生妹妹的死亡時的畫面仿佛直貼鏡頭,給觀眾帶來了極其強烈的共情感。
第三重暴力鏡頭是小五被二哥手下亂槍射死的動鏡頭,以及杜江飾演的車夫用槍將二哥爆頭的炸裂場面。
第四重暴力鏡頭出現在車夫因渡部拒不認罪而槍斃渡部的大兒子的場面,這裡小六在一旁捂住渡部小兒子的動作充滿了人道主義關懷,最後小六親手將渡部殺死給過去的仇恨畫上了句號。
③對稱構圖營造視覺中心
我們感覺到最為舒適的構圖就是對稱構圖,因為對稱構圖不僅具有視覺上的平衡感,畫面重心的穩定感,而且在處理人物矛盾衝突和畫面衝突營造上還能起到對立作用。將矛盾雙方置於畫面最中心,還能夠加強矛盾衝突。例如:渡部和小六在車上的場景,既曖昧又危機四伏。
四、宿命主題:一切美好的事物終究逃不過凋亡的命運
整部電影的核心主題都是曾經的美好消失殆盡,留下的只有懷戀與祭奠。就像陸先生重回上海故居的那份蒼涼一樣,萬紫千紅開遍竟是這般斷壁殘垣。同時電影也在反覆強調命運這個主題,就是我們所說的任何人都逃不過命運的悲劇色彩。
渡部說:「要將真話,不要講假話否則會一語成讖」。但渡部一直在說謊、一直在偽裝最後必然走向死亡。小六在打趣導演時曾說:「可能不是自殺也不是他殺,我到最後可能沒死,歷經千辛萬苦我可能活了下來」。沒錯,小六確實既沒自殺也沒他殺而是在遭受萬千磨難後活了下了。這些其實都是導演在臺詞上對角色命運走向的指引。
最後:導演程耳曾藉助吳小姐之口說:「這部電影導演沒打算讓人看懂,他是拍給下一個世紀的人看的」,相信會有很多觀眾能看得進去也看得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