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子•F•不二雄的腦海裡,有萬千世界。
於是,我們能在一個小口袋裡得到一切,能夠乘著時光機連接現在與未來,也會幻想現實世界中不會有的光怪陸離。不管是兒童向的《哆啦A夢》還是成人向的《SF短篇集》,其中潛藏的「すこし不思議(稍微的不可思議)」就像打開異世界大門的密碼。
▲ 多少少年曾夢想擁有的記憶麵包
但在他的漫畫中,有的不單單是獵奇的想像。那些場景和情節是平日裡的幻象,也是夢裡的現實。在40多年裡,《哆啦A夢》幾乎把一切腦洞都畫完了,而且在1300多集的故事中,也很難找到重複的故事。
《哆啦A夢》的誕生充滿波折和意外。1954年的時候,藤子•F•不二雄還是不為人所知的「藤本弘」,他受當時日本動漫領軍人物手塚治虫的鼓勵,勸說從小學時代就非常要好的同學安孫子素雄辭掉工作,一起來到東京常磐莊公寓。常磐莊公寓在當時是日本漫畫家的聖地,手塚治虫曾經就住在這裡畫漫畫。
藤本弘和安孫子素雄兩人一起合用筆名「藤子不二雄」,窮困潦倒中畫了十多年漫畫,一直也沒有什麼名氣,直到《Q太郎》問世。《Q太郎》的熱潮帶著兩人進入事業巔峰期,但同時也給本就分身乏術的兩人帶來了麻煩——無窮無盡的稿約。
正要感謝這些稿約,藤本弘在苦惱之中,偶然看到一隻野貓撞到女兒的不倒翁,於是創作了《哆啦A夢》中經典的「藍胖子」形象。但是在一開始,這部藤子•F•不二雄一手創作出來的故事並沒有獲得多少關注,所以連載得非常艱難,在責編苦苦央求才做出的單行本推出後,形勢才有了大逆轉。此後由於藤本弘和安孫子素雄風格逐漸變大,無法繼續合作,藤本弘最後從「藤子不二雄」中分離出來,成為「藤子•F•不二雄」。
所以那部《毛澤東傳》其實是安孫子素雄的作品,跟藤本弘沒有什麼關係。
對於藤子•F•不二雄而言,《哆啦A夢》只能代表他內心的部分世界,因為在這部作品中他所表達出來的是正面,積極樂觀的情緒。軟弱的大雄,跟當時看漫畫的孩子並沒有太大區別,在昭和49年版的官方結局中,大雄為了讓哆啦A夢不再擔心自己,能夠安心地離去,就去挑戰胖虎,雖然掛彩一身傷,大雄最後並沒有過度依賴哆啦A夢,而是實現了自我的成長。
這個結局也不是最終的大結局,儘管藤子曾經想過用這個結局把這個故事結束掉,但是最終還是沒有捨得。不過根據他家人的回憶,在藤子創作的後期,對出版社要求自己繼續創作《哆啦 A 夢》相當不滿,非常痛苦,但為了讀者的期待,他還是一邊畫著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一邊給喜愛《哆啦 A 夢》的人創造更多有趣的夢境。
藤子心中的另一個世界,就藏在堪稱神作的《SF短篇集》中。這部漫畫與陽光正面的《哆啦 A 夢》比起來,就像光與影的對立。《SF短篇集》在中國也被翻譯為《異色短篇集》,其中的故事非常現實又極其的獵奇,在平淡的外觀之下,隱藏了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
這部短篇集中包括了:因人口爆炸擔心口糧的家庭主婦,最終下毒謀殺了她的丈夫(《置物櫃》);某天醒來後發現,人類與牲畜地位互換,人類在躲避牲畜的宰殺中奔命(《牛面人的晚餐》)這些黑暗又略驚悚的故事。
這些故事都可以清晰地看出藤子在這部作品中的基調:我們生活的世界真的是美好的嗎?我們做的事情一定對嗎?這個社會到底是怎麼了?但整篇漫畫又不會直接指出問題所在,而是點到即止,卻又在時刻提醒,看完會讓人有意料之外卻情理之中的感受。有人評價說「它是藤子先生在整個創作生涯中零散畫過的短篇的集合,這裡有著藤子先生平時在兒童漫畫中無法敘述的黑暗、恐怖、血腥和恐懼。」
這才是一個全面的藤子•F•不二雄。
廣泛的題材,深刻的思考和奇幻異世界,是當時日本動漫的核心,這在以後的日本漫畫中成為最獨特的部分。漫威的漫畫編輯C.B.Cebulski提到過的「日本漫畫多元化的題材」,以及80年代美國人為之震驚的日本「魔法世界」都是美漫不具備的東西,也正是這些獨特之處,打開了日漫除日本以外的漫畫市場,確立了日漫的地位。
比較手塚治虫、石森章太郎、藤子•F•不二雄這些早期漫畫家的作品,現在的一些漫畫讓人失望,消極避世、娛樂至死,與早期那些漫畫人的理念相去甚遠。
1996年藤子•F•不二雄因肝衰竭逝世,他暈倒在自己的畫桌上,手裡還在創作《發條城市歷險記》。他一共留下了26部短篇系列作品,10多部長篇系列作品,數百部短篇獨立作品,更別提單單《哆啦A夢》這一部中就包含了1345回中短篇故事,18部大長篇劇場版。藤子常常工作到凌晨4點,這也許是他肝衰竭的一個重要原因。
以下是其女兒藤本匡美為《異色短篇集》寫的序,從中我們也許可以窺見藤子•F•不二雄的另外一面:
不用說,父親對「怪奇事件」感興趣的程度遠超過常人。依父親的性格,光憑耳聞是無法心服口服的,總是非用自己的眼睛確認不可。
就憑父親到巖手縣一家因「座敷童子」而聲名大噪的旅館投宿當例子吧。抵達旅館的當晚,雖然抱著相機裝睡,但還等不到謠傳中座敷童子出現的時間,父親便跑到寬廣的旅館中,深夜毫無人煙的獨房進行探險。
以前日本漁船撈起長頸鹿屍體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時,父親也是翻閱、比較數本雜誌及新聞報導,滿心期待鑑定結果。最後雖然很可惜的,從鰭的組織鑑定出那是象鮫,但父親好像還是非常高興。
話雖如此,但父親絕不是個不切實際的人,反倒連日常生活都是腳踏實地、謹慎認真。
父親每天睡眠時間固定為四小時,不論工作多麼忙碌,也一定會和家人一起享用早餐。假日的早晨,父親會帶著小狗和三個女兒出去散步,摘摘筆頭菜和木莓。偶爾,父親也會讓孩子坐在腿上幫孩子剪指甲,或是用吸塵器打掃家裡。總之,父親是個規律且認真的家庭主「夫」。
「長相可愛」及「知識豐富」是母親最欣賞父親的地方。直到現在母親還會以此對女兒們自誇一番——「爸爸很會畫畫,好厲害喔」。一個完全不看漫畫的主婦,卻打從心裡如此尊敬著父親。
我四歲那年,在父親成為社長時,「Studio•Zero」面臨歇業,兒童漫畫開始蕭條,雖然隨之而來的是父親工作量銳減,但母親卻一派輕鬆地說「我當時可是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好不安的呢」。
漫畫家的妻子能如此超脫世俗、胸襟開闊,我不禁有種「他們倆真相配」的感覺。
在畫《哆啦A夢》的同時,父親也開始著手於《SF短篇集》的創作。然而——
「不管是哪篇故事,好像都沒有讀者回應。」
「連讀者問卷都沒列出這部作品。總之,如果還有機會,也只好繼續畫下去。」
經過十幾年,等我進入高中就讀後,父親才告訴我實際上卻是這樣的情形。
。
面對已是高中生的我,父親首次認真地說出自己的作品似乎不受歡迎。
▲ 2014年年4月,百隻哆啦A夢空降北京朝陽大悅城「每天辛苦取材畫出來的得意之作,為什麼會是這種反應呢?」父親如此說道。
「?」
父親所舉出的作品,不論是《SF短篇集》,《21衛門》,或是《超能力魔美》,做女兒的我認為每部都是傑作。父親應該也覺得很不甘心吧。當時《哆啦A夢》旋風般橫掃世間,書店的書架上每一集都有數本陳列販售,但是我卻從來沒看過《SF短篇集》被擺在架上。只有西武新宿的一家漫畫店,將SF短篇全四集平面陳列了數年。
我不知道那家書店為什麼這麼做,但覺得很受到鼓舞。
如今更覺得,要是將平面陳列的事告訴父親,他一定會很高興吧。
但是這話我卻說不出口。都出版三年了,擺在那兒的卻仍是初版一刷。那間書店離工作室不遠,要是父親過去看見而感到失望,不就太可憐了嗎?
長大成人的我,認為父親不可能不知道外界對自己作品的評價,應該會純粹對於那家書店願意陳列他的書而感到高興。
對於小孩子來說,父親是個認真、謹慎、溫柔、不將悲傷帶給他人的人。
雖然我仍不明白父親真正的想法,但我記得每當家人想看他新出版的漫畫時,那些書總會一直放在客廳桌上。唯獨《SF短篇集》還沒進客廳,就悄悄地被擺放在父親書房的書柜上。父親是否覺得,我們家的人就算看了也不懂呢?但其實我從國中開始就偷偷愛上父親的作品。為什麼是偷偷地?我想這就是父女間無法坦率的地方吧。
國中時我養了一隻小狗。還是小嬰兒的狗兒常在半夜叫個不停,讓任性的我覺得非常辛苦。當我感到不勝其煩被吵得半睡半醒時,聽到有腳步聲下樓去,狗兒也安靜不再吠叫。過了一會兒,我下樓偷瞄,看見穿著睡衣的父親彎著背,抱著狗兒輕撫它小小的身軀。
父親當時才剛剛將分量極其龐大的工作處理完畢。
然後,我便自顧自地愛上了創作於昭和五十年代前期的《SF短篇集》,而且愈讀愈起勁。
《SF短篇集》充滿了作者挑戰不懈的意念,透過整部作品可讓人深切感受到那種精神。
若讀者們願意享受父親挑戰怪奇事件的作品,本人將甚感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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