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狐妖小紅娘》中的「情情愛愛」，看中國人愛情觀中的女權主義

序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鵲橋難渡相思苦，直教化蝶難採同心甜，其實愛，很簡單，不期待，就不會被傷害。

——《狐妖小紅娘》動畫

愛情是個美麗而又神秘的字眼，是人類恆古不忘的記憶，但古往今來，在中國正統文學中，愛情幾乎是一個禁區，漢賦中極少有寫與愛情有關的篇章，而《詩經》中雖有不少民間的情歌，但經過漢代經學家和宋代理學家的解釋，都變成了道德的說教。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詩經·氓》本是一首棄婦自訴婚姻悲劇的長詩，但到了一些名家的嘴裡卻成了一首「淫奔之女因色衰而為其男子所棄困而自悔之辭也」，在朱熹的《師集傳》中關於《氓》的評價則是這樣的：此淫婦為人所棄，而自敘其事，以道其悔恨之意也。

《詩經·衛風·氓》

而歐陽修在《詩本義》中也稱《氓》是一首始終皆是女責其男之語的長詩。可見，自父權社會自如今，整個世界依然還是男權社會，雖然在20世紀初從西方進入中國的各種主義和思潮中，女權主義也隨之被傳入了中國，但在很長一的段時間裡，中國女性大多數其實連像《氓》中的女性主人公那樣的婚姻自主權都沒有。

一、中國封建舊時代的女性

在女權主義還沒被傳入中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封建舊時代的女性備受封建婚姻制度的壓迫，關於封建時代的婚姻制度，雖然「三妻四妾」這個成語耳熟能詳，想當然耳，但其實我國歷史上並未存在過真正意味上的一夫多妻制，男子通常只有一個正妻，並且在封建法律上存在過與男人有關的重婚罪，例如唐律《戶婚》的規定：

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減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離之。

但這只針對娶妻，並不包括納妾。

古代男子娶妻

所以所謂的「三妻四妾」，其實指的是在正妻這一職位空缺，妻子或被休或已死，才可再娶一個妻子。要不然即便你是一國君主，也只能立一個女人為皇后，因為那時的男人娶多個女人雖不受法律及道德的限制，但除正妻以外所娶的女人只能稱之為妾。

妾的身份地位比正妻低上幾等，這就是封建婚姻禮制：一夫一妻多妾制。

一夫一妻多妾制是奴隸制的產物，而封建社會則是沿襲了這一制度，並加以改進，後又出現了《女四書》，此書旨在闡發儒家所宣揚的「三從」、「四德」的婦道，培養封建思想品格的「賢妻良母」，而「男尊女卑」這一不平等的封建禮教思想正是《女四書》中的婦教思想核心。

至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則更是古代婚姻禮儀中一道基本的不能再基本的程序了，這一思想最早的出處是在《孟子·滕文公下》中的：

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逾牆想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

其大概意思就是說，不等父母的同意，媒人的說合，就鑽洞扒縫互相偷看，翻牆過壁私會，那麼父母和社會上的人就會認為這種人下賤。而那些後世名家在點評《氓》這一首棄婦自訴婚姻悲劇的長詩時，之所以沒有對詩中的棄婦報以同情，其原因就是因為詩中的女主人公衝破了媒妁之言的桎梏與氓結婚。

所以在很多的名家點評裡基本上都看不見有同情《氓》中的女主人公的話語存在，畢竟在那個父權社會，男子都無法擺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封建禮教思想的枷鎖，更何況備受壓迫的纖弱女子呢？

在封建舊時代的女性可以看作是為那佔統治地位的男子所量身打造的理想化女性，理想中端莊、溫柔、賢惠、三從四德三綱五常的女子，並不為自己而存在，她們的目標是做好女兒、好妻子、好母親，被剝奪了政治權利，甚至毫無任何社會活動可言。

同時還遭受著封建婚姻制度中的包辦婚姻、家庭暴力等性別壓迫，這便是封建舊時代的女性最真實的寫照。

二、《狐妖小紅娘》中的女性

於2015年6月26日起在騰訊視頻播送，在日本於2017年7月1日起在東京都會電視臺首播的《狐妖小紅娘》動畫，改編自庹小新所創作的同名漫畫，漫畫的創作靈感來源於中國古典神話，因為作者認為，愛情是文藝創作的一個永恆主題，他把從角色中感受到的情緒用自己的理解以漫畫形式展現了出來。

再加上中國神話，就創作出了《狐妖小紅娘》這個「玄幻搞笑純情虐戀」的故事。

關於《狐妖小紅娘》的創作靈感，我認為作者的靈感來源應該是《呂氏春秋》中記載的一則關於大禹和塗山狐妖的故事，相傳大禹在治水時曾路過塗山看見過一隻狐妖，於是就有歌云：

綏綏白狐，九尾龐龐，成於家室，我都彼昌。

其大致意思就是說，孤孤單單走來的白狐，九個尾巴毛茸茸又大又長，大禹和塗山女結為連理，這裡將永遠發達興旺。所以塗山狐妖也寓意著婚姻吉兆，這大概就是塗山紅娘的出處吧。

與以往那些在「情情愛愛」中總是以男性角色為主導地位的國產動漫不同，《狐妖小紅娘》打破了這一慣性設定，動漫中的女主人公塗山紅紅一開始的設定就是無比強大的狐妖之王、妖盟盟主、四大妖皇之一，與此同時，該動漫還不斷地弱化了包括男主人公在內的男性角色。

體現出了一股濃濃的女權主義。

《狐妖小紅娘》動畫目前一共更新了七個篇章：下沙篇、王權篇、月紅篇（包含外傳：北山妖帝）、千顏篇、南國篇、竹業篇、尾生篇。而在這些篇章中並不乏有女性角色保護男性角色的劇情存在，裡面的女性角色佔據了強勢、主導地位。

下沙篇中的西西域第一高手梵雲飛明明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卻總是會在實力弱於自己的老婆厲雪揚面前低下頭來「認錯」，其中最經典的就是那句「對不起，我錯了，下次不敢了」，千錘百鍊！

王權篇中的道門兵人王權富貴在小蜘蛛清瞳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道，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的話，萬水千山你願意陪我一起看嗎？王權富貴在出走的同時也得到了救贖。

月紅篇中的東方月初第一次遇見塗山紅紅時，正是他走投無路最為狼狽的時候，後來如果塗山紅紅沒有向苦情巨樹起誓的話，那把自己的一生都搭在了塗山紅紅身上的東方月初，所做的一切可能就毫無意義可言了。而在外傳中的北山妖帝，也同樣是因為愛情而把自己的一生都搭在了御妖國公主的身上。

千顏篇和南國篇中顏如玉和平丘月初正是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才找尋到了自我。

竹業篇雖然不是關於人和妖相戀的篇章，但王權霸業和東方淮竹的故事著實感人，淮竹雖為妾，但霸業未有妻！

尾生篇中胡尾生那句「請以結婚為前提，和我交往吧！」的求愛宣言，雖然聽起來感覺有些沒節操，但這卻是許多求愛者的心聲，同時這也體現出了胡尾生負責任、有擔當的男子氣概。後來胡尾生因為等待月啼暇而被淹死的那一幕，據說是出自於歷史典故《莊子·盜蹠》中的尾生抱柱。

總而言之，同樣是在封建舊時代，在《狐妖小紅娘》那個完全架空的世界裡，人和妖是可以相戀的，而且那個世界裡的女性可以擔任將軍、一方妖王、或者是捕快等一些有著較高的權利的職位，雖然仍有一夫一妻多妾制存在，但在《狐妖小紅娘》中的有情人的眼裡，妾的地位是可以比正妻的地位要高的。

這便是《狐妖小紅娘》中的女性。

三、中國人的愛情觀中日益凸顯的女權主義

我覺得在當代著名作家都梁的大作《狼煙北平》中，犬養平齋曾講說的一段話頗為有趣：

為女人跳河，不值得。這一點，我們亞洲人和歐洲民族有很大的不同，歐洲的男人可以為女人去決鬥，可以為女人去死，這個我們是嗤之以鼻的，所以，這個世界就是男人的世界，男人只可以徵服女人，為女人去死，沒有面子。

當時，在一旁聽犬養平齋說完這段話的白連旗只回了一句：「徵服女人，那你得有這個本事。」

其實按照《狼煙北平》中的故事背景來看，白連旗和犬養平齋會對歐洲民族的女權主義嗤之以鼻也並不奇怪，因為對於身處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他們來說，當時傳到東方僅僅才二十來年的女權主義也還算是新鮮事物，所以他們才會對此嗤之以鼻。

早期在五四運動中的陳獨秀、李大釗等人也曾推崇過女權主義，並且一致認為這是用來批判中國父權文化、顛覆儒家思想中男尊女卑、三綱五常等封建倫理架構的有效武器，他們是中國最早開始推崇女權主義的那一批人。

1949年後，進入體制內部的女權主義者為保護女性權益做過大量的工作，於是在1949年3月，中國全國婦女聯合會（簡稱：全國婦聯）成立了，緊隨其後的中國人民共和國的第一部頒布的法律《婚姻法》也於1950年通過，該法律以反封建婚姻習俗為主題，明確禁止重婚、納妾，並且承認男女雙方在婚姻中的獨立地位，是對五四女權議題的重要繼承。

後來在經過了一系列的轉折和演變之後，又出現了年輕一代的女權主義者，而到了現在，男女平等的新時代，女性地位開始逐漸提高，一切的一切，不再是男性的獨角戲，從《狐妖小紅娘》動畫成為了在騰訊動漫平臺上人氣高達151.1億、收藏量460萬，在B站播放量最高的國產動畫來看。

《狐妖小紅娘》的走紅和大火無疑是在告訴我們，在中國人的愛情觀中日益凸顯的女權主義已經被絕大多數人所接受了，而在如今全球女權運動的大背景下，中國本土女權主義將會成為我們中國人所獨有的愛情觀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不得不說，這已經成為中國人愛情觀中的一大走向、一大發展方向了。

終

最後我想再重申一點，相比於女權主義，我可能更傾向於男女平等主義吧，因為就我個人而言，我是非常討厭將女權主義推至極端或者是一提及女權主義就走極端腔調的，同時我也不希望因為我今日所提及的女權主義會過多地影響到各位對《狐妖小紅娘》這部優秀的國產動漫的好印象。

恰恰相反，我其實是想借本文所闡述的內容及觀點來向大家安利這部動漫，因為我認為這部動漫中所傳達的這些愛情觀是與現在這個時代相契合的，所以說，如果問國產動漫看什麼？我覺得《狐妖小紅娘》是值得一看的！

同樣是人和妖相戀的故事，董國炎曾在《情愛的異化和文化心態》一文中論述了《聊齋》人妖相戀的故事，其所反映的自由傾向仍是以男子中心倫理特權精神為基礎的，所以說到底，被稱為開啟小說世界中女權意識之先的《聊齋志異》，實際上還是沒有走出男權傳統、男權意識的樊籬的。

所以只能說，同樣是人和妖相戀的故事，希望和時代相契合的《狐妖小紅娘》可以彌補這個小遺憾吧。

參考資料：

《詳談封建婚姻制度》

《中國人的愛情觀》

《人妖戀模式及其文化意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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