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這一「電影大年」,隨著2月奧斯卡頒獎禮結束,畫上圓滿句號。
可惜,兩部對抗強權的美國電影,《理察·朱維爾的哀歌》和《黑水》,在頒獎季未能激起一點水花。
我喜歡稱這類電影為「公民電影」。
它們最明顯的共同點,首先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
內核上,它們秉持美國電影1990年以降,《刺殺甘迺迪》、《因父之名》、《驚曝內幕》、《永不妥協》這一類片子,弱者對抗強權,揭露被掩蓋真相,追求社會公平、正義的公民精神。
人物上,擔當碰石頭那顆「雞蛋」的,往往是事件一線的律師、新聞記者。
《聚焦》劇照
2000年以來,資本主導市場,這類題材逐漸式微。
近幾年,《聚焦》(2015)、《華盛頓郵報》(2017)公映,引起關注,好似迴光返照。
2019年,《哀歌》、《黑水》兩部上映,難能可貴。
《理察·朱維爾的哀歌》
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爆炸案,理察·朱維爾是現場第一個發現炸彈的保安,因拯救無數生命,被媒體、公眾奉為全民「英雄」。
幾天之內,劇情急轉直下。
FBI懷疑理察自導自演,故意放炸彈,以充當英雄;《亞特蘭大憲章報》捕捉到這一信息,頭版發布,引導輿論,理察從英雄變成罪犯。
電影第一看點是89歲高齡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穩紮穩打奉獻了一部90年代古典精神閃光的批判電影。
一個肥胖、善良、執拗,擁有警察夢想的普通胖子理察,遇到經過高等教育訓練、滿口道德正義的美國精英:記者、警察、中學校長,被誹謗、被侮辱的諷刺故事。
這和71歲的史匹柏,為當下觀眾拍一部《華盛頓郵報》,具有一樣的意義。
——總有一些導演抱持可貴的「英雄主義」,傳遞公平、正義、道德等如今鮮有人提及的普世價值。
第二個有趣看點,理察反對的恰是他信奉的。
理察的夢想是做警察,做不了警察,就做保安。
他的價值觀本來堅不可摧,相信秩序、正義、保護弱小、美國民主精神;他認真奉行,一板一眼,維護這一套價值。
如今,FBI和警察上門,要他按照「正義」的「秩序」來配合調查。他服從,就會被構陷、定罪;他反對,就違背他信奉的一套價值觀。
理察陷於兩難,只能委屈地對律師沃森說:可是他們代表美國政府!
沃特咬牙切齒道破真相:他們(FBI探員)就是他媽的三個為政府工作的笨蛋……
而蹲守在理察家門外那群如狼似虎的媒體記者,連隱喻都省掉了,只剩下生吞活剝的「媒體」暴力。
在這種粗暴幹預的話語「權力」下,個人隱私、尊嚴、財產,統統沒有被保護的權利,不值一提。
到最後,「權力」低頭,例行公事道歉;拿走的財產還回去,窗外媒體作鳥獸散……一切仿佛回到過去。
但對無辜的人造成的內心傷害,又豈能輕易抹去?
正如理察母親在發布會上哭泣控訴:憑什麼?!為什麼我們要遭受這一切?!
《黑水》
《黑水》的故事,簡單很多。
電影根據《紐約時報》發表文章《The Lawyer Who Became DuPont’s Worst Nightmare》,改編而成。
一位律師羅伯特·比洛特,1998-2015,花17年時間,狀告全球500強、美國化學巨頭——杜邦公司的故事。
恃強凌弱,電影映照現實,太多熟悉場景。
杜邦老闆菲爾對羅伯特軟硬兼施:「你想毀了你的事業嗎?就為了一個養牛的?」;
——不要毀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菲爾說:「那你告我啊!」
——華為公開回應:「如果李洪元認為他的權益受到了損害,我們支持他運用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權益,包括起訴華為。」……
印象深刻的不止羅伯特為追求正義、維護弱者權益,背負巨無霸施加的有形、無形壓力,扛下漫長17年堅持,發起3535例集體訴訟,向杜邦成功索賠6.7億美元。
還有「特氟龍」——這種進入每個人普通生活,不可分解的有毒化學物質。
還有羅伯特的律所老闆,在會上大罵美國商人的一段話:
我們應該揭露杜邦,我們所有人都應該這樣。美國商業不應如此,先生們。
當美國商業偏離軌道時,我們應該把它拉回正軌,這才能建立起對體制的信心。
我們總爭論說公司就像人一樣,但是這些人他們越線了,去他們的!
致敬這些平民「英雄」。
他們只是普通人,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做自己的分內工作。
也許他們每個人並不想做「英雄」,只是被一些看不見的手,一時逼成了「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