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炳江
城區是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進入臘月後,隨著「庚子不祥」的種種傳聞在青山苑小區悄悄蔓延,零星的鞭炮聲悄悄響了起來。高峰打開車庫門,回頭瞥一眼樓梯肚下的鞭炮殘屑,搖了搖頭,輕輕說聲:「趨吉避兇,平安是福啊。」
一
「這花骨朵真有香氣了,珠珠,你聞聞,你聞聞蠻。」
「不要嬉皮笑臉,專心看書!」
聽聲音,高峰就知道樓下鄰居王玉珠,又在「督促」戀人張曉明「認真學習」了。
高峰和王玉珠父親王洪友一個是木工,一個是瓦工,常年在一起合作做事,兩家同住一幢樓、一個單元,倆人又共同喜歡中國象棋,不知不覺中,兩家就和諧成了一家人樣。王洪友的小女兒王玉珠和同班同學張曉明醫大畢業後就公開了戀愛關係,不久王玉珠到武漢一家醫院正式上班,張曉明在「慫恿」父母開了個小型家用醫療器械廠後,既不在家幫助父母辦廠,也不發揮專長,去醫院上班,卻孤身南下「闖蕩江湖」去了。王洪友對女兒和張曉明的戀愛關係釆取旁觀者態度,王玉珠大姐夫土河派出所副所長宋江新對張曉明做法很是反感,認為張曉明不靠譜。曾極力反對王玉珠和張曉明繼續戀愛。高峰則認為張曉明敢於償試,遇事有主見,具有當代年輕人特立獨行、勇於擔當的優良品質,對王玉珠和張曉明的戀愛一直堅守支持態度。王玉珠和張曉明倆人決定庚子年大年初十舉行婚禮,高峰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證婚人。
高峰把摩託車推出樓梯過道,一道朝陽,越過樓頂,投射到「醉就醉」廣告牌上,霞光四射,五彩斑瀾。一陣晨風穿過小區大門,吹到廣告牌上,廣告牌前後搖擺,發出「伊伊呀呀」聲響,仿佛在說「對酒當歌」。
廣告牌下是個小型休閒廣場,廣場東南角正對著樓梯口,有棵紅梅樹,紅梅樹青褐色的枝幹上綴滿點點豔紅花骨朵。紅梅樹下有條墨綠色休閒長椅,長椅上坐著身穿白色休閒服的張曉明,晨風吹落的幾朵紅色花蕾,沾在白色衣服上,愈發鮮豔。
張曉明左手捧著本厚厚的精裝書,右手舉著一枚花骨朵,一臉奴才相,手伸長長的,就是屁股不敢離開長椅。
王玉珠身穿大紅練功服,在離張曉明四五尺遠的地方,左手掐著劍訣,右手舞著寶劍,不斷挽著劍花。挽著挽著,王玉珠突然後退一大步,提起右膝,左手劍訣上領,右手寶劍自胸前向前平刺。刺到中途,猛的向下向後向前向上,連挽三個劍花,目視劍尖,放聲吟道「方留戀處,蘭舟摧發……」。寶劍舞動,點刺撩抹,環環相扣;斬截劈掛,大開大合。
「念去去千裡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王玉珠「闊」字出口,鬥然翻身,手中寶劍左披右蕩,大有橫掃千軍之勢。高峰鼓掌高呼:「伏魔降妖,好!」
王玉珠挽個劍花,收住劍勢,轉向高峰咧開嘴,露出兩顆虎牙。張曉明乘機把書往長椅上一扔,一邊連連鼓掌,一邊誇張的高呼:「巾幗英雄萬歲……」。
「哼」,張曉明喊聲未落,聽見有人冷哼一聲,趕忙住口,轉向高峰伸了伸舌頭,扮個猛虎出林樣。
宋江新推著輪椅,穿過小區大門,拐過休閒廣場。雖然腳步匆匆,但兩手卻牢牢掌控著輪椅的平衡,始終保持著輪椅不顛不簸。
王玉珠放下寶劍,飛奔至輪椅旁。口中親熱的叫著:「大姐夫,大姐」,手中早搶過輪椅向家中推去。
宋江新走到高峰面前,先向張曉明瞪了一眼才說:「高叔叔,好什麼好呀。一個姑娘家,整日裡舞刀舞劍的,現在和平年代,便是治安管理也是我們警察上,還輪不到巾幗英雄去衝鋒陷陣」。
「大姐……」,張曉明聽宋江新把「巾幗英雄」四個字咬的很重,心裡不服氣,本來準備叫出口的「大姐夫」,生生的咽了回去,改口說:「珠珠是單位技術骨幹,參與過重大醫療方案制定,珠珠怎麼就不能算巾幗英雄?哼!」
宋江新瞄了張曉明一眼,鼻子裡也重重「哼」了一聲說:「二十多歲的一個男子漢,珠珠,珠珠叫的人肉麻。正事不做,淨想著歪門邪道,我擔心你將來拿什麼來養活玉珠。」
張曉明被徹底激怒了,雙手一翻一握說:「我和珠珠憑雙手都能養活自己,根本不需要你這個姐夫來操心,我倒是擔心你這個副所長換個崗位,還能不能養活自己?」
張曉明連說兩次「你這個」把宋江新嗆的滿臉通紅,用手向張曉明點了點,怒氣衝衝說:「張曉明,你等著。」
高峰見倆人翻臉,忙說:「宋副所長,我知道你是為他倆好,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活法,隨他們去吧。這次把玉珠大姐送回來,又要出任務去了吧?」
「嗯」宋江新輕輕應了一聲,依舊瞪視著張曉明。
高峰轉向張曉明,使了個眼色說:「小張,你答應和我去鄉下捕魚,還去不去了?」
張曉明立即換了個笑臉說:「高叔叔,我說到做到,走吧。」戴上頭盔,跨上高峰摩託車後座說:「大姐夫,謝謝你的金玉良言了。」嘿嘿笑了兩聲,揮了揮手,揚長而去。
二
從鄉下捕魚回來,高峰在石潭路路口與張曉明分手。高峰目送張曉明拎著一條十多斤重的螺螄混子,戴上雙層口罩,高高興興的擠上三路公交車,方始調轉車頭。
回到家中,妻子秦道蘭炒了兩個菜,一慣不喝酒的高峰,因為兒子在部隊入了黨,全年的打工款全部到帳,心中高興,破例喝了兩杯酒。酒後,高峰躺到床上,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夢鄉。
朦朦朧朧中,高峰感覺耳朵一陣刺痛,睜眼就見妻子圓睜雙眼,盯著自己,右手作勢又要擰自己耳朵。高峰急忙向床裡邊一滾,翻身坐了起來,雙手護住耳朵說:「你個老娘們,不去打麻將,幹嗎跑回來擰我耳朵?」
「你幹的好事!」
「我就在家午睡,什麼也沒幹。」
「你帶小張去鄉下了吧?」
「是呀,那又怎麼樣?」
「小張和玉珠翻臉了,玉珠跑回武漢去了。」
「別胡扯,他倆的婚宴都在椒陵大酒店訂好了。再說後天就過年了,玉珠怎能不吱聲就走了?玉珠雖然有男孩子氣,很懂禮數的。」
「小張就在樓下,你自己去問。這事你要不搞清楚,我跟你沒完!」
高峰不敢多說,接過妻子遞來的羽絨服,胡亂的套在身上,快步走到樓下。那棵紅梅樹下,張曉明身穿藍色羽絨服站在休閒長椅背後,雙手緊扣椅背。由於過度用力,肩頭不住聳動,手臂也微微顫抖。一見高峰下樓,立即跑過來,把高峰拉到長椅上坐下,平了平氣息說:「高叔叔,珠珠結婚,她們醫院領導是開綠燈的,特批珠珠到我們縣醫院掛職學習三個月,以便珠珠有足夠的時間操辦婚事。高叔叔,這您是知道的。」
張曉明說到這,再次深深吸了口氣,見高峰點點頭,向老丈人家的窗戶掃了一眼,接著說:「今天珠珠說她的領導招她回去,協助完成一個重要課題,叫我去高鐵站送她。臨上車,珠珠說婚期可能要延遲。雖然要過年了,雖然珠珠學習期滿還有一個多月,雖然婚期有可能延遲,這一切我都能理解。就是珠珠讓我有事只能問你,不能去問他家,這讓我不得不懷疑,宋江新搗鬼了,高叔叔,我擔心婚期會延遲到遙遙無期。」
高峰從張曉明話中,似乎感覺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來不及細細梳理,看著張曉明焦急而又期待的眼神,只好故作輕鬆的說:「我敢保證,這次宋副所長沒有搗鬼,否則你秦嬸子現在一定在你老丈人家喝茶。」
張曉明鬆了口氣,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說:「也是,我見到秦嬸時,她確實沒提到大姐夫。」
高峰見張曉明臉上有了一絲笑容,就問:「聽說武漢發生了傳染病,是怎麼回事?」
張曉明又向老丈人家窗戶掃了一眼說:「就是一般性的傳染病,珠珠一定能勝利凱旋。」不等高峰再問,說聲「拜拜」,轉身逃也似的跑了。
高峰看著張曉明背影,摸摸耳朵,自言自語說:「這孩子,也學會風風火火了。」
「嘟……嘟……」,手機微信提示音響,高峰掏出手機,是王玉珠的一張自拍照。照片上的王玉珠身穿淺綠色防護服,戴著護目鏡和口罩,擺了個「彎弓射虎」式,左手劍指指向一個大大的問號。「這丫頭……」,高峰一句話沒念叼完,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高峰把照片湊近眼前再細細一看。千真萬確,王玉珠戴的是N95型口罩。高峰雖然只是一名普通木工,但平時酷愛讀書,自然知道N95型口罩,只有在防護重大傳染病時才使用。一個可怕的念頭湧上心頭——「非典」。王玉珠迎著「非典」去了。
高峰重重的跌坐在休閒長椅上,先罵張曉明不勸阻王玉珠回武漢,冷酷無情,又罵王玉珠不顧父母感愛,沒有孝心,又恨自己粗心大意,沒能看出玉珠舞劍的含意,又擔心王洪友追問無法交待。各種念頭絞在一起,高峰呆坐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這樣迷迷糊糊的坐著,直到妻子秦道蘭尋找下來,踢了他一腳,高峰方始收回心神,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跟在妻子後面,走回家中。
三
高峰正食不知味,寢不能安時,傳來武漢封城消息,接著一個比「非典」兇狠百倍的新型冠狀病毒猖狂於武漢。武漢被感染人數不斷攀升,王玉珠所在醫院已有多名醫護人員確診感染。這個新型肺炎,目前醫治還沒有特效藥,一旦被感染,醫治困難,王玉珠身處抗疫第一線,隨時都有被感染危險。高峰如同待罪羔羊,不敢見王洪友一家,甚至不敢正眼看妻子秦道蘭。
看不見,摸不著的新冠病毒,隨著武漢封城前的人流,蔓延到全國各地。這是新中國成立七十年來,傳播速度最快,感染範圍最廣,防控難度最大的傳染病。國家被迫啟動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一級響應,交通實行管制,非生活必需店鋪一律關門。青山苑小區也實行了封閉管理,小區廣播一遍遍播放「無事不出門,出門必須戴口罩」。口罩成了日常生活緊缺品,高峰家庭常備的10個口罩,已被秦道蘭購置生活必需品時使用殆盡。
宅家出不了門,高峰掂記親朋好友,掂記王洪友一家,更擔心王玉珠安危,、心急上火,牙疼病犯了。熬到第三天,高峰不想妻子過於擔心,強忍著牙疼,捧著一本書,搬了把椅子到陽臺上,假作認真的看了起來。
秦道蘭看看電視,做做家務,一會兒咒老天,一會兒罵病毒。見高峰只顧看書,對自己不理不睬,走到高峰跟前,突然搶下高峰手中書,扔到客廳沙發上,端了個小凳子,坐到高峰身旁說:「這些天躲在家裡,大門不能出。你天天捧著本破書,看的有滋有味,全不問我著急不著急。你陪我講會話。」
高峰向妻子靠近了點說:「現在有幾萬醫護人員,逆行武漢,拚命救人去了。你呆在家裡還閒的叫苦,你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邊說邊拿起手機翻看朋友圈。
「別動」,秦道蘭一聲驚叫,把高峰嚇了一跳,忙問:「怎麼了?」
「快、快、快把手機往回翻。」
高峰依言把朋友圈的信息往回翻,秦道蘭指著一張照片說:「你看這張,那小夥子是張曉明,那個飄亮的姑娘卻不是王玉珠。你看他倆那親熱樣子,別是張曉明當了陳世美吧?」
高峰仔細看了看說:「我看他倆象同事關係,你別瞎猜猜。」
秦道蘭在高峰膝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說:「你還知道玉珠在武漢和那個該死的病毒在拚命,張曉明這時候變心,肯定會要了玉珠的命。玉珠有個三長兩短,玉珠媽肯定也活不成了。你是證婚人,這個責任得你來負。」
高峰摸摸膝蓋說:「我心裡有數,你別胡咧咧,有機會我問問小張。」
正說著話,高峰聽到外面有人喊自己名字,起身,走進廚房,趴著窗戶往外看。
青山苑小區本來有兩扇鐵柵欄門,後來鏽壞了,自宋江新蹲點青山苑小區後,小區門衛雖然只有老陳夫妻倆人,卻一直平安無事,也就沒人提出小區要按裝新門。這次小區實行封閉管理,老陳夫妻倆在宋江新的授意下,用幾塊木工板把小區大門攔了起來。老陳打算在木工板上寫幾幅淺明易懂的宣傳標語,就站到休閒廣場上喊:「高峰,高峰。」
「哎」,高峰答應一聲,問道:「老陳,什麼事?」
老陳轉到那棵紅梅樹下說:「這樹再過兩年就能長到你家窗戶,到時你在家也能聞到花香了。小區來來往往的人囉七八嗦的,天天解釋來解釋去,實在煩人。你幫我在門口寫幾個一看就懂的標語,再有人囉嗦,我就讓他讀標語。」
「這個主意不錯,我這就來。」
高峰戴上家中最後一隻普通醫用口罩,用紅色油漆在小區攔板正面寫了「生命重於泰山,防控人人有責」。在裡面寫了「老實在家防感染,利國利民利大家」。在左邊寫上「串門就是互相殘殺,聚會就是自尋短見」。高峰想了想,在右邊寫上「疫情不是開玩笑,神仙也要戴口罩」。
老陳看到高峰寫下「神仙也要戴口」,哈哈一笑說:「這些天小區嚴防死守,我好幾天沒睡到好覺了。縣大學生組織星火燎原志願者第二梯隊,馬上有兩個大學生要來我們青山苑小區值班。人家出人,我們出口罩。」
見高峰面上露出疑惑的眼神,老陳接著說:「張曉明答應免費送給我們小區門衛1000個口罩,已經在路上了。哈哈哈。」
高峰把油漆桶放到牆角說:「疫情這樣嚴重,小張家的廠子,怎麼還有工人上班?」
老陳故作神密的說:「那些工人都是張曉明哄去的。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我贊成。你是張曉明的證婚人,我們誇他100句,不頂你誇一句,待會他來時,你替我們青山苑小區感謝他。」
說曹操曹操就到,張曉明還是穿著那件藍色羽絨服,挎著個大帆布包,騎著電瓶車到了小區大門前停下。幾天不見,張曉明臉上雖然黑瘦了點,反倒顯得更精神些。高峰剛想說話,張曉明幾乎是躥了過來,握住高峰的手說:「做個稱職的生命守護者,是我和珠珠許下的諾言,我們說到做到,高叔叔,您要理解我們,支持我們。」
高峰眼角溼潤,重重點點頭,用力回握過去。
張曉明如釋重負般籲了口氣,鬆開高峰的手,從挎包裡掏出一盒口罩,遞給老陳說:「陳叔,這是我爸贈送給我們青山苑小區的1000個口罩,您收下。」又掏出一小盒口罩遞給高峰說:「這20個口罩,您先用著。」
老陳接過口罩正眉開眼笑翻看著,張曉明突然掏出一把手槍,抵著他的腦門,高喊一聲:「不許動,舉起手來。」
張曉明突如其來的舉動,把高峰和老陳都驚的目瞪口呆。
「36度2,體溫正常。」張曉明嬉嬉一笑,把手槍塞到老陳手裡說:「這是測溫槍,是我年前在廣州學來的生產技術,這回派上了用場。」
老陳左右擺弄了一下測溫槍,笑著說:「你這伢子,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轉向高峰一豎大拇指:「你看好的伢子,沒有錯。」
一輛警車在小區門前停住,宋江新跨下警車,拽了拽警服,正了正警帽,順了順口罩,然後拉開後車門說:「小馮、小黃,我們青山苑小區到了。」
「哎」車裡答應一聲,下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下車後倆人一聲歡呼,然後手挽著手,大大方方的走到攔板前看標語。
宋江新咳嗽一聲,見小馮、小黃看向自己,即指著老陳說:「他是我們小區守門人,你們就叫他陳叔叔吧。陳叔,小馮、小黃都是大三學生,志願來我們小區值班,你把情況向他倆交待一下,回去好好休息。」
「好的,宋副所長,又讓你費心了。」
宋江新見小馮、小黃跟在老陳後面,還回頭看標語,就轉向高峰說:「高叔叔,這標語是您寫的吧,真繪力。」
高峰微笑的點點頭,悄悄牽了牽張曉明衣袖,張曉明向前一步說:「大姐夫,你辛苦了。」
宋江新也上前一步,拍拍張曉明肩膀,然後退了兩步說:「你這次表現很好,協助你父母無償捐獻了十萬個口罩,還有50把測溫槍,大大緩解了我們縣口罩需求壓力。縣防疫指揮部準備通報表揚你們家。」
「謝謝政府,謝謝大姐夫。」
宋江新見張曉明態度誠懇,猶豫了一下,瞟了高峰一眼說:「曉明,我聽說你們家,打算把再生產的口罩按一塊錢一隻出售,這可是涉嫌發國難財的行為,你回去勸你父母慎重考慮一下。」
張曉明臉上含著笑容說:「大姐夫,你知道我父母東拼西湊才建成那個小廠,無償捐獻十萬隻口罩和50把測溫槍,已是廠子承受的極限,如果再不收費用,廠子很快就會倒閉。」
宋江新略帶責備的口吻說:「倒閉也不能違法經營,你如果有什麼差錯,我怎麼向玉珠交待。玉珠現在抗疫一線奮戰,需要理解,需要鼓勵,你在那些女職工面前的行為,要檢點一些,別讓人懷疑你是陳世美……」。
張曉明本來認認真真聽宋江新說話,聽到宋江新又拿王玉珠說事,再也按耐不住心頭火氣,大聲說道:「宋江新,我討厭你在我和珠珠之間,說三道四,指手畫腳。」說完跨上電瓶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四
大雪沸沸揚揚下了一夜,早晨秦道蘭透過廚房窗戶,看到小區門口兩個年輕的守門人,只戴著頭盔,在雪地不停走動,不停跺腳,不停抖動衣服。儘管如此,身上還是落滿了雪花。秦道蘭眼淚在眶裡直打轉,想了想,烀了七八個山芋,給高峰披上外衣說:「外面雪下的大,小區門口那兩個伢子,肯定還沒吃上早飯,你把這山芋送給他們吃著暖和暖和。」
秦道蘭把盛山芋的保溫桶遞到高峰手裡,見高峰沒有說話,就在高峰胸口輕輕捶了一下,帶著哭腔說:「誰家的孩子在冰天雪地裡受凍挨餓,不心疼啊。」
高峰忙說:「我心疼擱在心裡,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也哭哭啼啼吧。」
高峰戴好口罩,穿上膠靴,走到樓下,地上積了厚厚一層雪。由於沒有颳風,樹枝上,廣告牌上,電線上都滿是積雪,鵝毛般的大雪還在下個不停。
高峰把熱乎乎的山芋,送到小區門口,值班的還是小馮和小黃。見倆人幾乎同時把山芋送到對方嘴邊,高峰心裡也熱乎乎的。退了兩步,才轉身往回走。
拐過休閒廣場,那棵紅梅樹就在眼前。聽到微信提示音,高峰急忙掏出手機,是王玉珠發來的一條微信「高叔,眼見患者死亡而無能為力,這是一名職業醫生最大的痛苦。我有情緒只能向明明發洩,也許是我發洩過火了,或者是我爸始終沒顧問我和明明的婚事,明明可能誤會我了。請高叔您代我解釋一下,謝謝!」
高峰頓感壓力山大,低頭邊走邊想,不小心被路牙絆了一下,向前踉蹌幾步,剛剛站穩,就聽張曉明喊:「高叔叔,我有話問你。」
高峰轉回頭,張曉明似乎很著急,一路連走帶跑,踢得雪花四處飛濺。臨近綠化帶時,猛的躍起,跳過了綠化帶。雪地打滑,張曉明立足不穩,貼著綠化帶滑出三四步遠,身體傾斜,就要摔倒。急切中,張曉明見綠化帶裡有條拉索,想都沒想,就一把抓住拉索,用力一扯。
拉索牽連著「醉就醉」廣告牌,也許廣告牌上積雪過多,壓力太大,也許廣告牌早已腐朽。被張曉明用力一拉,半邊廣告牌,「譁」的一聲,倒塌下來。
雪霧中,張曉明拚命向前奔出兩步,「嘿」的一聲大叫,飛身躍起,撲倒在那條休閒長椅上。半扇廣告牌挾著勁風,擦著張曉明後背飛了過去。「呯」的一聲巨響,砸在雪地上。
高峰兩步跨到休閒長椅前,把張曉明身上仔細檢查一遍,聽見王洪友家廚房窗戶裡有人咳嗽一聲,即舉手搖了搖,表示張曉明沒有受傷。
「小張,你匆匆忙忙的,有什麼事。」高峰明知故問。
張曉明還沒答話,王洪友家廚房窗戶裡傳出一個渾厚的中年男子聲音:
「不經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
張曉明趴在休閒長椅上,象蛇一樣向前遊了遊。一手摁著椅背,一手前伸,攀住一枝鮮豔奪目的梅花,開心的大喊:「梅花開了,真香,叔叔,你聞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