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馮寅傑 (本文原載於《南方人物周刊》 原標題《沃茲,離開蘋果的日子》)
沃茲尼亞克希望人們把他從賈伯斯的那部分中抽離出來,雖然他們一起創辦了蘋果公司,並同叫史蒂夫。在中國,這塊賈伯斯終生未踏足的土地上,沃茲尼亞克似乎做到了。
2014年1月,受小米公司創始人雷軍的邀請,沃茲在北京小米總部攜著他那本新版自傳——《沃茲傳:與蘋果一起瘋狂》面對臺下超過百家的中外媒體,講述了自己如何奠定了蘋果公司的工程師精神。
如果看過電影《賈伯斯》,那你一眼就能認出沃茲來。雖然64歲的他如今白須白髮,但標誌性的胖碩身材從38年前創立蘋果一直保持到現在,只有黑色T恤和手腕上碩大錶盤的智能手錶提醒著人們他還是那個舊金山灣區出來的極客。
沃茲面前的桌子上擺放著一臺1976年發布的Apple II電腦,還有一個裝有小米路由器的巨大木盒。這樣的場景多少顯得魔幻,賈伯斯早年的創業夥伴,如今又成了「雷布斯」的「小夥伴」。
比起上一次在小米發布會上面對媒體談論賈伯斯及「無神論」所引發的複雜窘境不同,這一次雷軍簡單直白:「沃茲是我小時候崇拜的偶像,我用他的產品學的電腦。我邀請沃茲參加小米的年會,因為我們參加年會的絕大部分是工程師,所以全場為沃茲鼓掌,你們可能低估了沃茲在工程師心中的影響力。」這位昔日的中關村程式設計師一直滿載「矽谷之火」的夢想,希望循著矽谷的蛛絲馬跡成為下一個英雄。但商業的邏輯有時候並不遵循某種精神為依託,而是自有其線索。
蘋果CEO 蒂姆·庫克近期在接受華爾街日報的專訪中回應,蘋果的增長依然「史無前例」,公司將繼續執行少而精的產品策略以及不會為了追求規模而買下一家公司。
在這樣的過程當中,沃茲尼亞克們被逐漸遠離顯得毫不奇怪。
與賈伯斯的衝突
沃茲一直都很清楚,「我想做一名工程師,做一輩子的工程師,永遠不進入管理層,去爭權奪利,或是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爬。」
在蘋果車庫創業前,沃茲在惠普,而賈伯斯在雅利達工作。當時的賈伯斯經常邀請沃茲參與到雅利達的項目之中。一次,兩人共同花費4天4夜,用45塊晶片完成了《打磚塊》遊戲的設計與製作。賈伯斯告訴沃茲雅利達一共付給了他700美元,但實際上所得到的要更多。賈伯斯顯然傷害了朋友,但沃茲卻表示自己並未因此在意。「我從來不會把《打磚塊》的酬勞風波放在心上。你要接受人與人性格不同這個事實,在和賈伯斯創立蘋果之前,我就明白這一道理。」
賈伯斯在後來說服了沃茲離開惠普,全職進入蘋果工作。作為蘋果早期最重要的工程師,沃茲主導了Apple I和Apple II的設計與開發。
1976年,沃茲還在忙於Apple II的工作,卻因為開發問題與賈伯斯第一次發生爭執。賈伯斯認為Apple II應該更小、更便宜,只需要兩個插槽,一個給印表機,另一個給數據機。而沃茲卻堅持想要更多的8個插槽,這會大大方便用戶任意擴展計算機的功能。因為沃茲的堅持,最終Apple II按照他的方式被設計出來。隨後成為蘋果歷史上最成功的產品之一,並在其後的許多年保持了銷量第一併貢獻了巨額利潤。
1980年底,蘋果上市前夕,沃茲發現蘋果公司股權分配呈現著一種怪異現象,在公司草創期進入公司的一些元老級員工手上沒有股票,而那些後來者、新員工卻有股票期權。這在沃茲看來極不公平,於是他發起了「沃茲計劃」,將自己手中的蘋果股票以極低的價錢賣給這些同事,每人差不多分到了約100萬美元的股票。最終,蘋果的IPO極為成功,公司高層產生了4名億萬富翁和40名以上的百萬富翁。而沃茲這一舉動在賈伯斯看來卻非常軟弱,就像是在賤賣蘋果的股票,簡直是背棄了公司。
90年代中後期,沃茲已經退出了蘋果,但還擔任著公司的顧問一職。麥金塔當時運行的作業系統毛病重重,經常崩潰,被認為十分不可靠。於是蘋果決定重新開發一個新的作業系統。沃茲意外發現,導致系統崩潰的原因在於微軟的IE瀏覽器,但他卻無法說服蘋果的任何一人相信這一點。直到有一天,時任的CEO吉爾·阿梅裡奧告訴沃茲,他們將要買下賈伯斯離開蘋果後創辦的NeXT。在沃茲看來,這意味著賈伯斯重新回來執掌蘋果,這會讓許多蘋果的員工覺得難堪。因為在他們看來,賈伯斯1985年的離開是對蘋果的背棄。因為在那場激烈的董事會爭鬥中,賈伯斯是主動退出了蘋果,而不是外界流傳的被解僱。(在《賈伯斯傳》及電影《賈伯斯》中,關於這一事件的描述都是賈伯斯被董事會解僱而離開。)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和賈伯斯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們有著共同的理想,聯手創立了蘋果公司。但我們是很不一樣的人,始終都是。」沃茲說。
離開蘋果的日子
1983年,沃茲尼亞克順利完成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學業,期間他還發起並舉辦了兩屆美國音樂節(這讓他虧損了2400萬美元)後回到蘋果繼續擔任工程師。此時的沃茲身陷媒體的關注,蘋果聯合創始人的光環使得他在新聞界與社團之間疲於奔命。「生活早已不僅僅是設計電路這麼簡單。」在工程方面,沃茲僅負責全局規劃,這讓他覺得自己顯得無關緊要。
雖然為蘋果帶來巨大利潤的Apple II已經過時,沃茲仍然主持著其後續機型Apple II X和Apple II GS的工作。但Apple II小組內部卻瀰漫著一股悲觀的情緒,覺得自己的價值被低估。因為隨著賈伯斯主導的麥金塔項目的推進,其工程師的地位在蘋果內部開始躥升。
沃茲明白是時候離開蘋果了。「我從不覺得這就是背叛自己的公司,從不覺得。蘋果是個大公司,它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我一生中的最愛。我一生最喜歡的是與朋友們開一家小公司,設想一些新主意並努力付諸實踐。但那時蘋果已經不是這樣的公司了。」那時的沃茲迷戀並設計出一款智能的萬能遙控器,他與Apple II小組中的工程師喬·恩尼斯以及助理蘿拉·羅巴克一起,在老城區設立了新的辦公室,並將新公司取名為「CL9」(名稱來源於沃茲住所附近一家名叫Cloud9的歇業的餐廳)。雖然辭職,但沃茲依然作為蘋果的員工留在花名冊中,並領取最低薪水。
曾為麥金塔設計機箱外殼的青蛙設計公司後來為CL9設計了遙控器模板,但賈伯斯看到後狠狠地摔到了牆上,並不允許他們為沃茲的新公司做任何事情。
CL9隨後獲得了包括恩頤資本在內的(矽谷著名風險投資機構,曾投資3Com、適配器公司和矽谷圖形等)風投注資。但在運營了三年後,沃茲因為需要照顧出世兩個孩子,將其轉賣給了他人。1988年,沃茲結束了CL9的工作,正式成為了一名全職父親。
「如果我不做工程師,我會做一名老師,不是中學或大學老師,而是一名小學五年級老師。」1989年,沃茲將慈善方面的投入轉向了學校,他與兒子就讀的萊剋星頓小學達成了協議。沃茲因此成為一名計算機老師,開始教小學五年級的學生們。在課堂上,沃茲拆開電腦,帶領孩子們查看各個部件,教授計算機二進位語言與上網。在萊剋星頓小學,沃茲一待就是十年。「我在十年的教師生涯中學到不計其數的東西。」到現在,沃茲都覺得那是其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光。
昔日的矽谷英雄,如今離矽谷的中心已越來越遠。
賈伯斯去世後,沃茲再次成為媒體追逐的對象。至今他仍是蘋果公司的一員,在各種極客論壇和組織中,沃茲代表蘋果。「我保留著蘋果的員工卡。」他對各種新技術依舊保持著旺盛的好奇心,媒體隨時可以捕捉到沃茲關於Google Glass或是智能手錶的意見,每年的MacWorld上,他也會為蘋果驚豔世人的新產品帶頭鼓掌。但他究竟是個科技宅男,「我之前曾有十年沒有到任何的地方旅遊了,十年沒有用過護照了。」
極客、工程師與未來
麥可·斯韋因在他那本著名的《矽谷之火》中寫道:我們今天正處於這樣一個時代,充滿幻想的人們發現他們獲得了他們曾經夢寐以求的力量,並且可以利用這個力量來改造我們的世界。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矽谷弄潮兒們也都是凡人,預測未來依然是很難的一件事。除了依循摩爾定律(由英特爾創始人之一戈登·摩爾提出——當價格不變時,集成電路上可容納的電晶體數目,約每隔18個月便會增加一倍,性能也將提升一倍。這一定律揭示了信息技術進步的速度。),沃茲們並不比其他人看得更遠。他並沒有預料到大容量硬碟,沒有預料到數位相機,更加沒有預料到網際網路會在阿帕網的基礎上迅速發展並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力。只有一樣,他和賈伯斯,以及後來的比爾·蓋茨都押對了寶。1980年,賈伯斯和沃茲一同到施樂公司的帕洛奧圖研究中心參觀,在那裡第一次看到了計算機圖形界面以及滑鼠操作。如今,包括麥金塔和視窗(Windows)系統在內,無一不都是建立在此概念基礎之上,按這種方式運行的。
沃茲在他的自傳裡直截了當地說:「在某種意義上,蘋果公司是我生命中的剋星,因為我的所有時間都被人們所追逐——好像我的一生中就這麼一直被蘋果的世界聲譽所引導著。但我卻希望更多的人了解我的另一面。」
那是與賈伯斯截然相反的一面。「我有一個目標,我希望能夠成為一個快樂的人。我從來不需要非常成功的產品讓我快樂,我創造蘋果不是為了變得很有錢,我其實也沒有想在公眾視線裡裡工作,我希望電話響是我自己來接的,而不是助理替我接的,我不希望打我的電話別人找不到我,從公眾的視線裡消失,我每天花很多的時間通過社區媒體、郵件回復用戶的問題。」
就和所有擁有初心的頑童一樣,沃茲並不後悔自己選擇的道路與人生。在離開蘋果近三十年後,他的矽谷精神並沒有改變,那套與商業邏輯背道而馳的極客與工程師精神。
「我喜歡當年我設計蘋果II的時候,我設計了一個非常開放的產品,很多工程師可以從中學習。我覺得現在的蘋果忘記了分享,如果你要用的iOS的話就要買iPhone,對此我不喜歡。」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不會因誰而停留片刻。
(參考資料:《史蒂夫·賈伯斯傳》、《沃茲傳:與蘋果一起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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