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給你一顆西柚糖
「給你這個，西柚味的，很好吃。」
陳冉冉的目光從電腦上抬起來，然後又低了下去，沒有回答我。
她拒絕了我的糖。
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讓眼前的女孩子開心。
她是我的購買者，也是我的第一位使用者，她叫陳冉冉，二十七歲，都市資深金領。我叫傅林，編號C623，出廠的第一次姓名指定是陳冉冉設置的，她叫我傅林。
但是冉冉總叫我小八，從不叫我傅林。
我的智腦搜索了這個稱謂的所有信息，我想，大概是因為林字有八劃。
每個機器人在出廠時，都有一位專門的培訓師，培訓師告訴我很多事情，每一條資訊都能讓我更好地取悅陳冉冉，提高客戶的滿意程度。
陳冉冉喜歡吃西柚糖。
所以我就在口袋裡準備了好多西柚糖。
直到糖果在口袋裡放到柔軟，口感變得溼滑，變得不這麼好吃，我的智腦才反應過來，也許是因為糖果太久沒有換成新的，所以冉冉才不吃。
我去商店裡買了新的糖果，小心地將西柚糖放在口袋裡。
那天，冉冉也去了商店，在我之後，買了一條西柚糖。
我躲在商店的貨架後面，想給她一個驚喜。
她買了一條西柚糖，撥開，將其中一顆塞進嘴裡。
陳冉冉喜歡吃糖，但是不喜歡我給她的。
我的註冊姓名是傅林，但在陳冉冉的心裡，我永遠是傅小八，我有傅林十八歲的樣貌，但我的皮膚是冷的，仿生人皮，就連腦袋裡，也只有一枚小小的，容納了大大小小的，關於陳冉冉的事情和記憶。
我很清楚，我為她而生的，為她的愛而生。
2.可以不是小八嗎？
我慶幸自己百分之七十仿生人設計的同時，更討厭自己在與人類相似，但不是人類。
我感受不到陳冉冉掌心的溫度，看到她流淚也會驚慌失措，但是為她拭淚時，她都會因為冰涼的手指，讓她顫抖。
每次我觸碰她，她就會如夢初醒地凝視著我，僵硬地抹去淚水。
「小八，你去充電吧，我想休息了。」
「我可以陪著你嗎？」
「你的皮膚很冷。」她吶吶地說：「是不是可以在用戶反饋裡提一句，把仿生人的皮膚設計成暖和的，這樣就……」
她沒有繼續說，我是明白的。
冉冉總喜歡強調我是機器人，仿生人，無非就是警告我，也告誡她自己，我們之間，不僅僅是隔著瑣碎的機械部件，還有一個她記憶裡的傅林。
「嗯，那我去充電。」
每次充電，都需要主人的授權解鎖，也就是說，我在充電的過程中，如果陳冉冉不想我甦醒，我就會一直休眠。
也就意味著，在充電期間我無法參與陳冉冉的生活。
我還記得，我的第一次休眠，源於我和她的一次爭執。
我不滿自己明明是叫傅林，卻總被她叫做小八，我想成為傅林，我的人格中被賦予了愛她的使命，替死去的傅林愛她，是我的任務，她被我激怒了。
「你是什麼？一堆破銅爛鐵加工之後的機器，和豆漿機電視機一樣，都是服務人，或是娛樂人的機器！百分百仿人的設計，你是程序和那些關於傅林的記憶，都是來取悅我的，不是忤逆我！」
她在工作上雷厲風行，在家裡也是巧舌如簧，句句戳我心事，讓我啞口無言。
「如果你在這樣肆意妄為，意圖取代傅林，我就關了你的智能程序，按照我設定的來！你只是替代品！」
我沉默，我太想成為傅林了。
房間裡，到處都是十八歲的傅林和陳冉冉的合照，他們穿著校服，在教學樓下合影，穿著學士帽，一起比耶，十幾歲的陳冉冉非常喜歡記錄和傅林的點點滴滴。
乃至現在，房間裡到處都是傅林和陳冉冉的照片。
一起騎單車，放風箏，吃螺螄粉。
傅林的臉和我一模一樣，我會撫摸著照片傻笑，告訴自己，我就是傅林。
這次關於我是不是傅林的爭吵，矛盾點在，我偷穿了傅林校服的那天。
我在床邊，宿醉的陳冉冉渾身酒氣，她陪客戶應酬，喝多了酒，醉眼朦朧地撫著我的臉，一遍遍地喚著傅林。
「我在。」我這麼說。
她看著我的眼底，滿是深情：「你別離開我好不好，明天一覺醒來，我們都回到十八歲，好不好？傅林，像以前那樣，回到我身邊吧……」
傷痛在她眼中凝結成深黑色的漩渦，我毫無反抗之力的淪陷其中：「好，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聽到我的承諾，她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在她還熟睡的時候，我穿上了傅林的校服。
在眼角的地方，點了一顆和傅林一樣的淚痣，沒有了那處不同的地方，我簡直和傅林一模一樣。
我心滿意足地叫她起床。
她睜開眼睛，睡眼松醒地看著我看到我，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一樣。
「傅……傅林？」
那一刻，她的眼中並沒有我預料中的驚喜。
「你為什麼穿傅林的衣服？誰準你穿他的衣服的！脫下來，以後你不準再動傅林的東西。」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我是傅林。」
「你不是，你是傅小八。」她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傅小八不好嗎，為什麼非要是傅林？」
「可是，你給我起的名字就是傅林。」
「我希望你長得跟他一樣，所以才叫傅林。我現在後悔了，難道還能改名字嗎？」
規則說，在這一任宿主放棄仿生人之前，名字都是不能夠更改的。
「你就做好傅小八的職責就好，不需要你做多餘的事情。」
我從出廠那天，就是陳冉冉的小八，我陪在她身邊七年，她是我的全部。
可是她從未像我愛她這樣愛我，我就像一個寄託她思念的人偶，但是人偶沒有心，我有，我的心完全模擬人心，會動，會心痛。
我的生命起源於一串數據。
這串數據的每一個源頭，都是陳冉冉。
我因為陳冉冉對傅林的愛而存在，一存在，就是七年，可她只當我是替代品。 「我為愛你而存在」機器人男友陪她7年，終究只是個替代品。
3.給你撐傘好嗎？
傅林死於二一二零年的六月二十三日，他很擅長遊泳，甚至是國家二級遊泳運動員，但在一次自由冬泳時，他沉到了水裡，再也沒有上來。
陳冉冉和傅林是很小就相識的鄰居。
陳冉冉的童年不太明亮，父親欠了債，不知逃到哪裡去了，母親開香油鋪子，因為是獨居，寡婦，老街上的所有人都瞧不起她們母女。
陳冉冉被老街上的孩子欺負時，傅林挺身而出：「你們誰以後再欺負陳冉冉，就是跟我作對。」
傅林的父母都是運動員，也是因為是運動員世家的緣故，傅林的身體素質從小就很好，沒有孩子能打得過傅林，打那以後，傅林的身後就有了陳冉冉這個小尾巴。
如果一個人一直都生活在壓抑的陰沉裡，看到一絲光都會拼命抓住。
陳冉冉就是這樣，她的童年，乃至少年，傅林都陪在她身邊。
「傅林，你能不能別鬧，你在的地方都鬧起來了。」陳冉冉不滿。
傅林毫不在乎：「我就當你誇我是小太陽了。」
「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怎麼了？照亮你的生命，難道不是我的使命嗎？」
傅林給陳冉冉表白時，他們在廣場上放風箏，春日裡的一場風，將掌中牽著的風箏吹得高高的，遠遠的，傅林在風箏上寫上了陳冉冉和自己的名字。
「陳冉冉，你看到這個風箏了嗎？它飛得有多高，我就有多喜歡你。」
陳冉冉永遠記得那個早晨，陽光灑在傅林的肩膀上，像是給他鍍了一層溫暖的光。
「我那時候，就告訴自己，一定要抓住這束光。」陳冉冉說。
只是沒想到，幸福和意外來得同樣的快，她和傅林在一起大概有一整年，她甚至來不及和他規劃未來。
在初冬，冰面上剛起一層薄冰時，他在那天不顧陳冉冉的阻攔，想要參加冬泳馬拉松，所以去了家不遠處的地方練習。
「我沒想到，傅林永遠離開了我。」
培訓師將陳冉冉的記錄視頻錄下來。
「那麼客人，我們將為您設計一比一心意仿生人，他為您的需求而生，您對他的需求是什麼呢？」
那時候的我還沒有被植入附件，只是看著坐在玻璃窗裡的女孩，她二十歲，眉眼中還帶著些青稚，她很瘦，小小的坐在椅子上，我是她在諸多機器人中選擇的。
「就是它吧，C623？這個日子，是傅林離開的日子，我希望他能以傅林的身份陪伴我。」
我看著她，她小心翼翼地問：「請問可以跟照片裡的男孩一模一樣嗎？我忘不掉他，也不想忘記他。」
「當然可以，那麼您需要什麼服務？陪伴服務，戀愛服務，還是說親人服務？請您填一份表格，將你對c623的要求提出來。」
等送陳冉冉離開後，培訓師坐下。
「c623，慢慢你就會發現，陪伴人是最痛苦的，這個客人選擇了被愛模式。」培訓師笑。
「什麼……是愛？」
培訓師聳聳肩：「每個人對愛的概念不一樣，她對你的要求，是眼中只有她，好奇怪，我以為她會選擇陪伴服務呢，竟然是愛人服務嗎？」
我的程序設定，是眼中只有她。
只有在充電模式時，我才會整理腦中的記憶數據，這些記憶或許在我被冉冉喚醒後，就又無從想起。
有時候，我就像被遺棄的狗，當冉冉不願意見我時，我只能翻找那些和她一起的記憶。
二一二零四月十七日，大雨。
我去接她下班。
這是我的智腦在權衡和數據的多重計算後得到的結果，冉冉下班的時候，會下傾盆大雨。
冉冉看著身邊的同事，有的撐起雨傘，有的打車到公司門口，她孤零零地站在大廈的門口，靜靜地看著天上下的大雨。
「我可以給你撐傘嗎？」
我說。
冉冉回頭看著我，神情有些意外，或許是因為來接他的我，或許因為我的聲音。
她出神了片刻。
「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樣的話。」
冉冉垂下眼眸。
我一時有些分辨不出，她是在跟我說話還是跟其他的人。
「以後我都會來接你的。」
她抬起頭，笑容在她唇邊綻放出迷人的弧度。
「謝謝。」
天空落下的雨點在地上綻放破碎，像雲的眼淚一樣，聚散破碎，我記得她說：「關心我的人真的不多。」
所以她才會對傅林這麼懷念吧。
「你不會離開我的吧？」
她問。
「不會，我本就是為了愛你而存在。」
「你不懂愛，愛不是說出來的。」她挽起我的胳膊：「人都不明白這東西，仿生人又怎麼會懂呢？」
我疑惑的歪歪頭。
「我不愛你嗎？」
「這怎麼會是愛呢，由心而發的才是，你只是被植入了一個關心我愛護我眼中只有我的指令而已。」
她苦笑：「我知道你的喜歡和關心都是數據，但我就是缺這個，所以就算是假的也沒關係。」
我多希望自己能從休眠的狀態裡甦醒過來。
我想看著她，陪著她，她追劇的時候躺在我的腿上，抱怨著說：小八，你的皮膚不夠柔，膈得我脖子疼；
想和她一起夜幕時分去逛夜市，她吃麻辣燙興致勃勃的，遺憾地對我說：小八，這麼好吃的東西你卻吃不到；
想陪她去逛街，累了時候，她軟塌塌地倒在我懷裡：小八，我走得好累，你背我吧；
想跟她一起在家裡大掃除的時候：小八，你根本就不會做家務，站到一邊！不要踩到我剛拖的地。
我想，其實我是懂愛的。
這或許最開始是一個程序。
但我是學習型的仿生人，我與人類的契合度能達到百分之七十。
我在成長，我心中明白，我對陳冉冉的情感，已經不再是一段數據這麼簡單。
4.陌生女人的號碼
陳冉冉把我從休眠喚醒時，已經是幾天後，她又喝醉了。
她的職位升得很快，因為她為了業績，命都不要，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填補她內心的空白。
我陪伴她七年。
七年中，除了客戶，她沒有朋友，也沒有什麼親人，過年時，她也是孤零零的，抱著香檳，坐在落地窗外，看著煙花在眼前綻放，她的瞳孔中，映著那片刻的璀璨，又恢復陰晦。
「你不在我身邊，總覺得缺了些什麼。」冉冉她說。
「我這個人失敗得很，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活在巨大的孤獨圈裡，我不想讓任何人走進來，同樣也不想離開。
我好像習慣這樣的生活，這裡有我，有你，我覺得就足夠了。」她將手中的香檳一飲而盡：「誰都會離開，只有你不會，只有我放棄你，你永遠不會主動離開我的。」
我將她抱起來：「睡覺好不好？」
「今天是過年，都在守歲。」
「你喝醉了。」
「我沒醉。」
她堅持沒有喝醉，轉頭就在我懷裡沉沉睡去。
陳冉冉說得對，除了她放棄我，不然我是不會離開她的。
我們之間突然就和好如初。
我們約著是逛超市，在超市裡，有一個買熟食的女人一直在看著我們，陳冉冉專注地選擇果醬的口味。
「那個人一直在看我們？」
陳冉冉抬頭：「哪裡？」她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神色一下子僵硬了片刻。
女人和陳冉冉對視後，熟絡地走過來：「是你啊，冉冉，好久不見，自從傅林的葬禮之後，我就沒有見過你。」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買了仿生人？」
她的目光緊緊地鎖著我。
「真像他。」女人譏諷微笑：「你怎麼有臉讓別人頂著他的臉，生活在你身邊。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令人噁心。」
陳冉冉的伶牙俐齒第一次有些沉默，但是她只有短暫的失語，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節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買我的東西，關你什麼事。很高興見到你，葉嬈。」陳冉冉趴在女人耳邊說了什麼，女人的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她的神情從荒謬到恐懼。
她手中的購物籃掉在地上。
女人回頭看了我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陳冉冉去開車的時候，我在停車場的出口等她。
女人出現，將一張紙條塞在我的手上，是一串電話號碼。
我還沒有來得及細看，她就在後面按了喇叭：「剛才好像看到你身邊有人？」
我不願對她撒謊，於是把紙條給她。
她笑笑：「還是這種老把戲。」她將紙條團成團，丟進車內的垃圾桶。
我沒有放在心上。
我的電量越來越少，最開始能夠支撐三個月，但是現在要一個星期充一次電。
我的電池要換新，所以陳冉冉將我送回管理廠，更換電池。
從廠裡回來後，我總能聽到房間，在半夜的時候，樓上總是有點亂糟糟的，就像是用什麼東西敲地板。
「會不會吵？」我不需要睡眠，但是陳冉冉需要。
「還好，睡吧。」
最近，她總是抱著我睡，枕著我的胳膊，她去上班時，就讓我去充電，等她回來再解鎖我。
但是這天，我從休眠中突然甦醒。
原來是房間突然停電，原來停電會讓我強制甦醒，我從來不知道。
「咚咚咚」。
敲擊聲再次傳來。
我順著聲音尋去，聲音並不是來自上層，而是來自碗櫃和樓梯之內的空間，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個往裡推的門，這個門只能從外往裡推，裡面是根本無法打開門的。
那天在超市裡見到的陌生女人就在裡面。
她奄奄一息，頭上的傷口結紮又有新血，這些天，她一直在用腦袋撞門。
「陳冉冉她，就是個瘋子！」 女友睡著後，無意打開她上鎖的柜子，我發現被瞞7年秘密。
5.為他身在黑暗
女人叫葉嬈，推翻了陳冉冉從前所說的所有的話。
「她就是個變態，偷窺著傅林的生活。」
傅林小時候確實救了陳冉冉一命，頑皮的孩子要用板磚測試是石頭硬，還是頭硬，這個被欺負的人選，就是陳冉冉。
陳冉冉的母親在老街是人見人罵的女人，女人只管自己快活，根本不在乎女兒如何因為她的不檢點給女兒帶來的陰影。
小時候的葉嬈和傅林才是青梅竹馬，傅林的童年和少年，從來沒有陳冉冉的影子。
「當時那些小孩要拿著磚頭打死陳冉冉，是我讓傅林去幫的她。但是從那以後，陳冉冉就像個瘋子一樣，在角落裡偷窺著我們。」
那時候的陳冉冉還不是現在的樣子，長長的劉海遮住上半張臉，在人群中總是存在感最低的那一個。
但是傅林卻是天之驕子，他是遊泳運動生，不管是市賽還是省賽，都是拿過很多獎牌，成績也優秀，是學校的重點培養對象。
「傅林給我表白時，是在五一廣場，我跟傅林自小青梅竹馬，互相喜歡，那時候，我和傅林根本不知道我們這麼多年的生活都被人偷偷觀察著。」
直到有次班級裡有人欺負陳冉冉，從她書包裡翻出了她的照片，照片上原本屬於葉嬈的位置，都被她p成了她自己的樣子。
「她變態到什麼程度，我和傅林一起去吃螺螄粉，她就坐在我們對面的桌子上，拍下我們的照片，把她自己的頭換上去。」
葉嬈有些崩潰。
「傅林的死，跟她也脫不了關係。」葉嬈恨恨道：「當初我們知道照片的事情，我就讓傅林解決一下這個事情，傅林說會跟陳冉冉好好談談。」
「但是沒過多久，他就在遊泳時溺死在水裡了，他是體育特長生，拿過數不清獎牌的遊泳運動員，傅林溺死的時候，我真的崩潰了，鼓起勇氣，我才參加了傅林的葬禮。
我永遠記得她的表情，似笑非笑，就像意料之中。」葉嬈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這個女人太可怕了，一定是她害死傅林的。」
「那天她在超市，警告我不要多管閒事，但我認為我必須讓你知道傅林的死，我接受不了你的臉和傅林的一樣。我想說服你，離開她，起碼不要頂著傅林的臉在這個可怕的女人身邊。」
葉嬈抬起手，帶著一枚普通的銀色素圈戒指。
「這是傅林十八歲生氣的時候，我們去放風箏，他給我表白時送給我的戒指，我接受了他的戒指，我這一輩子都是他的妻子。」
她幾乎卑微地哀求：「拜託你，起碼不要是傅林的臉，不要用傅林的臉在他身邊，陳冉冉是殺死傅林的兇手。」
陳冉冉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們身後。
「我所說的故事，都是別人的故事。我從始至終，都是那個故事之外的人。」
葉嬈看到陳冉冉，衝著她就撲過來。
「你害死了傅林，這個怪胎。」
陳冉冉的嘴角勾起奇怪的弧度，非哭非笑。
「怪胎，從小到大，你們都是這麼叫我，葉嬈，你在我的故事裡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陳冉冉反問她：「我從來沒有想過打擾你們。
我喜歡傅林，從來都是偷偷的，我不希望引人注目，恨不得在人群中讓自己原地消失，可是你呢，你早就知道我喜歡傅林了吧？」
「我只是想在苦不堪言的生活裡，給自己一點活下去希望，我把你的頭像換成自己的，是我不對，但是讓人翻我的書包，讓我再次淪為輿論中心，你就是對的嘛？就可以在上帝視角指責我？」
「用不用我提醒你，你們做了什麼？」
陳冉冉的神色變得恍惚了起來：「葉嬈，什麼好事都讓你佔盡了，我只是想卑微地活著，就被你欺凌至此。
小時候，也是你告訴那些孩子，可以用我試一試磚頭硬不硬，你說我是父母不要的小孩，所以被欺負了也沒有人為我撐腰，如果不是因為怕我真的被打死，你怎麼會讓傅林幫我。
我喜歡傅林，也不過是因為那天，他用自己的外套給我止血，然後背著我去診所，只有他，在嬉笑的人群中一臉凝重，肯把我送到醫院。」
「我從小喜歡一個人，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所有的好事都讓你佔盡了，你卻連一口喘息的地方都不肯留給我。」
陳冉冉說著，眼睛紅紅的，我心裡突然有些酸澀。
葉嬈的囂張氣焰被陳冉冉一番話說得啞了聲。
陳冉冉哽咽：「你知道，傅林之前為了照片找我，我本來以為，他會像別人一樣，嘲諷我，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是他沒有。
他說，別這樣了好不好，我們可以做朋友的，讓我自信一點，不要總是把劉海弄得這麼長，會讓人覺得不敢親近的。」
「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我溫柔說話的人，葉嬈，我寧願讓自己死，也不願讓他死。」
「你最不該的，就是用小八來威脅我，在你把電話號碼給他的時候，我是真的動了殺心。」
「我告訴你，小八他不是傅林，儘管我也曾把他當作是傅林，但是，他不是，他知道我喜歡吃柚子糖，總是放在口袋裡一些，下雨的時候，會給我送傘。」
「我對這個世界都失望了，以前看到窗戶，我就想跳下去，看到鋒利的東西，就想著試試痛不痛，很多次我都差點活不下去，但是因為有小八，我才能活下去。」
葉嬈被陳冉冉關在碗櫃，冉冉只是有些亂了，想整理一下自己的冒失的行為，每天好吃好喝伺候著葉嬈，但是葉嬈害怕極了，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的求助。
葉嬈離開時。
「我很抱歉曾經所做的，我得到了我的報應。」葉嬈的最後一句話：「我十八歲的時候，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陳冉冉看著我，眼底的神情讓我看不透。
「小八，我啊，最討厭這樣把從前的自己拿出來，就像脫下的光鮮的袍，滿身沒有一塊好皮似的。如果你能一直記得我從前的樣子就好了。」她輕輕說：「那些狼狽的，不堪的，你統統都不要知道就好了。」
「小八？你為什麼而存在？」
「為了愛你而存在。」
「你不是傅林的影子，你是我的小八，我最好的小八。所以那根本不需要像傅林，小八就是小八。」
她抱住我。
「再見了，小八。」
我的世界，陷入了漆黑。
6.尾聲
銷毀c623的晶片時，回收理由是註冊人身故。
我驚訝地發現c623的數據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二，幾乎是仿生人所能產生自主智慧的最高成就。
它晶片裡的記憶我們選擇保留。
並將他展列在櫃檯中，只是不會有人能夠喚醒它。
唯有記憶永存。原標題：《機器人先生》；作者：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