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場開場僅僅8分鐘，克裡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第二次站到點球點。
我們又看到了他在諾坎普深呼吸，然後凝神屏息的畫面——本場的第二次，讓人恍如隔世。
2秒過後，他第二次擊敗特爾施特根，完成本場比賽的梅開二度，比分變成了3-0。
梅開二度！
於是我們又看到了慢鏡頭裡那個充滿霸氣、神採飛揚的總裁高舉雙手轉身慶祝的動作。
太殘酷了，這是在諾坎普，時隔957天之後，巴薩又被這個男人攻陷了。
熟悉的畫面！
直播鏡頭不會放過梅西——巴薩的10號一反常態沒有低頭叉腰，他緊皺眉頭帶有一絲的憤怒。
或許是其實巴薩今天踢得並不差，或許是因為這場有他一生的對手，或許是因為巴薩所有的射門，都來自於梅西。
你在想什麼？
但此時此刻梅西心裡在想什麼，又有誰知道呢？
從分組抽籤結果一出來，全世界就開始重新營銷「梅羅大戰」的IP，直到今天。
從上周末開始到今天比賽前，鋪天蓋地的數據、對比、回憶、抒情，各路媒體將這個噱頭用到了盡，但都逃不過一個中心點：
賣情懷。
情懷
在產生這個感觀之後我大吃一驚，當世最強的兩個人之間相隔了947天之後的直接對話，最大賣點竟然是——青春回憶錄？
整整一年前，當梅西捧起第六座金球的時候我寫過：
「我真的挺希望歐冠決賽踢一場尤文圖斯對巴塞隆納。」
但是一年後，以今時今日的現狀，決賽出現這樣的場景大約只能是我的一廂情願，可能比在世界盃決賽上出現葡萄牙對阿根廷，還難些。
尤文可以大戰巴薩，但這只是一場無關痛癢的小組賽
或許可以理解：
尤文圖斯對巴塞隆納可以實現，但這只是幾乎無關痛癢的小組賽末輪。
而之所以當C羅離開西班牙之後要隔將近1000天兩人才能再次對話，是因為如今的尤文和巴薩都很難走到歐冠最後最大的舞臺去碰面，像2015年時一樣，所以要碰一次面只能靠歐足聯的抽籤聖手。
所以作為非常喜歡這兩個人所帶領的這個足球時代、且又寫過不少賣弄情懷文字的我，其實可以這樣寫：
嗯
在疫情肆虐的現在，在看臺上空無一人的場地裡還能點燃全世界足球圈共同激情的，只有33歲的梅西和35歲的C羅又在同一片場地裡奔跑的畫面。
2018年5月7日，C羅離開西班牙前的最後一次國家德比那場2-2，是今天之前的梅羅絕唱。當他時隔957天之後再次踏足諾坎普時，可能也沒想到今天自己會如此幸運。
上下半場各一個點球，幫助C羅完成了梅開二度，重新完美地攻陷了諾坎普，這個3-0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一個點球
比賽結束，梅西和布馮互相擁抱換球衣、一片和諧，攜手出線，歲月靜好。
但是。
人們避而不談的是：縱使絕對雙嬌依然拒絕時間的洗禮而強悍，但足球畢竟是11個人的運動，問題多多的兩支球隊已然不是現在歐洲足球的中心。
攜手出線
而歐冠末輪其實更扣人心弦的，是隔壁曼聯萊比錫和巴黎的三國殺，以及明晚國米皇馬門興的狼人殺。
但是，正如初戀是最美好的這句爛大街的話一樣，我還是選擇喝下情懷這杯毒藥。
天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留在記憶裡的拿不走，我只是一個賣弄情懷的不入流寫手。
十年煙雨
十年煙雨對孤燈，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是說，誰能忽視梅西呢？」
2015年11月，我從伯納烏的看臺上望下去，看到了梅西被換上場，和場地另外一端的克裡斯蒂亞諾羅納爾多遙遙相望。
那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現場看梅西戰C羅，儘管只有30分鐘。
那是西班牙國家德比。
曾經的國家德比
那場在伯納烏的比賽皇馬0-4慘敗，梅西換上場的時候已經0-3，面對鋪天蓋地的紅藍大軍，一襲白衣的C羅也無力扭轉乾坤。
這恐怕是兩人長達十數年的35場直接對話中最平淡的一場，偏讓我趕上了。
但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另外一個細節：
坐在我旁邊的一個身穿著皇馬球衣的大叔，在梅西上場的時候，他很使勁地鼓著掌，並大聲地歡呼著。
我開始有些疑惑，隨之恍然。
誰不認識梅西呢
或許是因為皇馬在主場0-4慘敗了這場國家德比，幾乎現場所有的皇馬球迷都在揮舞著白手絹倒戈，漫天的噓聲送給了弗洛倫蒂諾。
「我不喜歡梅西，因為他是巴塞隆納的球員。但我看足球三十幾年了，從他是個小孩的時候我就看過他踢了，我是說，誰能忽視他呢？」
他操著不太流利的英文對我說，「不過我們有C羅。」
他是對的，說完這句話之後的三年裡，C羅幫皇馬拿了歐冠三連冠。
誰也沒想到
但我們都沒有想到的是，說完這句話三年後，C羅會離開馬德裡，五年後，連梅西都會看上去即將離開巴塞隆納。
兩人之間的對話從過往「每年幾次球迷的節日」，到如今的江湖守望，風雨對孤燈。
35分鐘時梅西控球輕巧地轉身，避開上前逼搶的C羅，C羅右腳收不住還是踩到了梅西的腳面上。
梅西笑了
裁判吹了犯規，可是梅西笑了。
可能過往種種湧上心頭——如果這是一場對情懷的營銷，那麼這是整晚最成功的鏡頭。
如果不是因為疫情，12月初的現在，足壇最熱的新聞應該是金球獎。
但就算是金球獎評選如期進行，2020年的得主也大概率不會屬於這個時代最優秀的兩個球員任意之一。
整整一年前，在巴黎的夏特雷劇院拿到自己的第六座金球獎，前無古人那一夜時，32歲的梅西帶著家人露出了笑容。
再也難見笑容
人們不會想到這竟近乎是他最後一次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在那之後整整一年時間裡，我們更多看到的都是梅西緊皺眉頭的畫面，哪怕是在面對那不勒斯打入那個1VS5夢回十年前的進球後，他的怒吼和慶祝也更像是一種宣洩。
站在2020年12月的時間節點上，我們當然明白這背後的故事和原因是什麼。
尤文圖斯的主帥皮爾洛會在賽前委婉地說，梅西有心事，那不是足球場上的問題。
雖然明知道是賽前的心理戰小伎倆，但球迷卻出奇地有些認同：新賽季的梅西在場上踢得越來越像例行公事，像是完成工作而不是享受足球。
他更像是在完成工作
以他獨步天下的能力而言，必然不是足球範疇裡出的問題。
2020年我們看過的梅西最開心的時光，是10月、11月回阿根廷參加國家隊比賽的日子。
梅西在一群隊友嬉鬧中背著運動背包，然後一起擠上大巴車，全然沒有足壇唯一六座金球獎獲得者的「氣派」。
他在有意無意間擺脫著「巴薩」的烙印。
而就在兩年前，他還在諾坎普拿著話筒鄭重的表示，要把歐冠冠軍帶回巴薩。
這兩年來發生的一切顛覆了這一切，不僅包含了他和巴薩的感情，更包含了足球和梅西之間的定義。
足球需要什麼樣的梅西？
或者是：現在的足球需要什麼樣的梅西？
2019年5月8日晚上，他在安菲爾德的驚濤駭浪中緊皺眉頭的模樣，全世界都看到了。
2020年8月15日晚上，他在裡斯本的血光夜色中低頭落寞的背影，全世界都看到了。
2020年12月8日晚上，他完成巴薩的所有命中目標的射門外加兩次過人和三次搶斷，緊皺眉頭十分不甘心的畫面，全世界也都看到了。
他的失落人們都看到了
人們能感覺這是他新賽季最有求勝心的一場，或許只因為今天的那個對手。
幾乎沒有人記得，在梅西拿到第六座金球獎的12月3號這一天，也正是C羅最難忘的日子。
12年前的這一天，23歲的克裡斯蒂亞諾羅納爾多拿到了他職業生涯的第一個金球獎。
所以當2019年12月3日範戴克有些開玩笑地說：「C羅是對手嗎？」時，我可以理解，他怒了。
這個男人
於是從那天起的一年時間裡，35歲的葡萄牙人轟出了驚人的52球，其中38個為尤文圖斯，14個為葡萄牙。
並率先邁進了700球俱樂部。
考慮到其中他還感染了病毒和他的年齡，這個進球效率已然恐怖。
相比各種新聞纏身的梅西，2020年近乎消失在新聞頭條的C羅每次出現，都是用進球刷新紀錄的消息。
但這並不能改變一個事實：尤文圖斯背負如此沉重的財政壓力養著C羅，為的是歐冠冠軍，但以今年的混亂，幾乎沒有人相信義大利冠軍可以染指歐冠。
怎樣都好，他在努力
於是儘管比梅西和巴薩之間溫和得多，但異曲同工的是：人們也開始考慮C羅和足球之間的定義。
或者是：現在的足球需要什麼樣的C羅？
C羅盡力在進球了，但當再多的進球也換不回來歐冠冠軍，那一定是什麼地方錯了。
2020年12月8日晚上，C羅同樣完成6次射門其中4次命中目標，兩個點球是對他最好的褒獎，讓他的球隊完成了復仇。
足球需要怎樣的C羅？
但他最開心的瞬間，應該還是81分鐘回防搶斷梅西腳下球的那一次。
「我進過很多的進球，但我最難忘的，是2009年歐冠決賽那個頭球。」
梅西說過這樣的話。
那是梅羅大戰43個進球裡的第一個。
11年後，比賽結束後梅西沒有找到C羅，他們會不會再沒機會碰面？
會成為絕唱嗎？
我想起2017年36歲的費德勒復出後拿到澳網冠軍後，對著站在他身邊的納達爾說話的畫面。
我記得他說的是：「納達爾你要繼續打下去，網球需要你。」
以及去年9月底在國際足聯頒獎禮上C羅說的話，「我和裡奧已經在頂級舞臺上一起競爭了15年，我不知道在我們之前有沒有相似的例子，但我想說，梅西是我最棒的對手。」
但網球可以一個人打，足球不行。
絕對雙嬌
當頂峰的人說出這樣滄海桑田的話時，在感動之餘我們清晰預感到，時代即將走到尾聲。
2018年7月1日，當兩人同時被淘汰出世界盃八強的時候，我寫過《再見，絕代雙驕》，此後兩年，雖然兩人仍然竭盡全力巔峰不落，但時代確實從那一刻開始已經不盡在彼此掌握之中。
兩年之後，我們可以狠心殺死情懷，但記憶就在那裡，一動不動。
結果不重要，冠軍不重要，在哪裡踢也不重要。
他們確實最棒的對手，但與其說足球需要你們——
不如說，是我們需要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