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最人物出品 最人物
2020年12月23日,《鄉村愛情》第十四部宣布殺青。
這部被稱為「中國最長壽電視劇」的劇集,迎來了第15個年頭。
劇中,除了人們耳熟能詳的象牙山「東北天團」——劉能、趙四、謝廣坤、王老七外,於月仙扮演的「謝大腳」一角,也為這部劇集貢獻了數不盡的經典片段。
在成為「謝大腳」之前,人們見到於月仙的第一反應,是漂亮。
那時,人們很難想像,她會在日後數十年如一日的出現在電視劇《鄉村愛情》中,以「謝大腳」的身份,開啟另一種人生。
於月仙也沒想到,自己在象牙山村的大腳超市裡面一坐,就是15年。而她的大腳超市,也被從線下開到了網際網路上。
如果有機會見到於月仙,你會很容易被她周遭所散發的氣場吸引過去。
與她最出名的角色——電視劇《鄉村愛情》中的「謝大腳」不同,現實生活中的她少了些許潑辣,多了幾分知性與感性。
回頭看來,在於月仙長達30年的演藝生涯中,「活得明白」與「樂在其中」這兩個詞,從某種程度上,概括了她的演藝態度。
曾經,為了讓自己身上具有「謝大腳」的那種粗糲感,於月仙將自己吃胖20斤,蹲在夜市角落觀看行人走過。
她也曾為了在電影中扮演一位來自內蒙的母親,將自己曬黑幾個度,兩個月不護膚,大量減少水分攝入,以讓皮膚呈現出一種斑點感。
對於一個女演員來說,這些決定絕非易事,然而縱觀於月仙的演藝生涯,類似這樣的經歷,並不罕見。
「我好像不適合演鄉村戲。」
產生這種想法時,於月仙剛滿25歲,在中央戲劇學院讀大三。
在老師與同學的眼中,於月仙——這個生長在城市,白淨瘦小的女生,似乎與鄉村戲並不搭邊。
所以,每當有鄉村戲劇組來學校挑選演員時,老師都會略過於月仙,推薦其他同學出演。
久而久之,每當遇到鄉村角色,於月仙就會主動後退,讓給同學。
十幾年後,當於月仙在採訪中聊起這段往事時,她說:「很多人覺得我演不了鄉村戲,原因是因為我在城裡長大,可實際上這是對我的誤解。」
說這話時,於月仙已憑藉《鄉村愛情》中「謝大腳」一角,拿下華鼎獎鄉村題材類最佳女演員。
而回望於月仙的成長經歷,似乎能夠在某種程度上說明,於月仙的口中的「誤解」,究竟是什麼。
於月仙年輕時期
於月仙出生在內蒙古一個普通人家中。
父親身體不好,作為家中老大的於月仙,自然承擔起了大部分家務。一袋50斤的大米,她一個人就能扛上五樓。
在於月仙少時玩伴的記憶中,那時的於月仙長得漂亮,性格大咧,尤其喜歡唱歌跳舞。
但這一面,於月仙鮮少展現在父母面前。
在那個略顯封閉的小城裡,「唱歌跳舞」常被劃分到「不務正業」的範疇,而到了於月仙父母那裡,則會被上升到「女孩子怎麼能夠拋頭露面」這樣的高度。
在於月仙的印象中,唯一一次衝突發生在初中:一次她去同學家聽磁帶,結果被父母發現,回家之後,等待她的是一頓「混合雙打」。
對於藝術的熱愛,從那天起,變成了少年時期於月仙心中的秘密。
幼年時期的於月仙
1992年,已經工作5年的於月仙參加了那一年通遼地區的藝考,成功考入了中央戲劇學院。
這一次,父母沒有選擇阻擋。
於是,坐著綠皮火車,於月仙晃悠著從內蒙古來到了北京,開始了自己的藝術之旅。
青年時期的於月仙
從中央戲劇學院順利畢業後,和許多剛走出學校的畢業生一樣,於月仙也過了幾年「苦日子」。
那幾年,她住過倉庫,睡過地下室,最苦的時候,於月仙住在一個躺在床上就能看見天空的房子裡。
好在,她所有的堅持,都得到了回報。
1998年,電視劇《豁口》播出,在劇中,於月仙扮演陳寶國的妻子,嫻熟的演技與臺詞,將她推向了大眾面前。
電視劇《豁口》中的於月仙(1998)
兩年後,電視劇《西遊記後傳》中,她又成為了讓人印象深刻的陳五真。
電視劇《西遊記後傳》中的於月仙(1998)
在一部部劇集中,於月仙積攢著自己的演技,但是過於相似的角色,卻讓她囿於其中,有些困擾。
於月仙開始打算著,做些突破。
轉機在2005年到來。
這一年,於月仙出演了話劇《聖井》,在劇中,她扮演了一位盲人。
因為在話劇中傳神的表演,於月仙被邀請出演《鄉村愛情》中謝大腳一角。
在當時,50多歲「謝大腳」這一角色對於彼時36歲的於月仙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青年時期的於月仙
一方面,是來自大眾的質疑。畢竟,在此之前於月仙扮演的大部分角色,都是時尚的都市女性。
而《鄉村愛情》中的謝大腳是一個典型的農村婦女——熱情潑辣,好打聽事,熱衷於傳播消息,卻總是出錯。
許多人對於月仙能否演好這一角色,表示懷疑。
另一方面,是於月仙自身的調試,她說因為角色的特色,在最初進入劇組的那兩周,自己都是在痛苦與糾結中度過的。
為了演好角色,在拍戲間隙,她反覆研讀劇本,對著鏡子練習臺詞,走到東北的田間地頭,與村民們打成一片。為了把皮膚曬成小麥色,她愣是把自己曬出了皮炎。
很快,融入於月仙個人特色的「謝大腳」,出現在拍攝現場。
電視劇《鄉村愛情》中的於月仙
那時的於月仙沒有想到,「謝大腳」會成為自己演技生涯中裡程碑式的存在,並且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她的演藝之路。
出現在《鄉村愛情》中的於月仙,因為其充滿個人特色的人格魅力,被許多觀眾所喜愛。而劇集之外,於月仙也伴隨著謝大腳的人生,一起成長。
那些年,定期回到象牙山村拍戲似乎早已不再是她的一份工作,而更像是一種「回家」。
劇中的演員們,對於月仙來說,比起同事,更像是親人:
「劇中的很多年輕演員,我們最初認識時,他們都不到20歲,如今都已為人父母,你看像騰飛,現在已經比我還高了。」
末了,她說:「我也終於到了劇中謝大腳那個歲數了。」
在《鄉村愛情》片場的於月仙
而象牙山村的居民們,也成為了於月仙心中的牽掛:
誰家今年蓋了新房,誰家孩子考上了大學,於月仙每次回來,都會問問。
有時恰巧趕上誰家擺酒席,於月仙會特意跑去坐一會,塞上一個紅包。
有一次,於月仙在象牙山村附近拍戲,彼時正是《鄉村愛情》休息期,突發奇想,她決定回到象牙山村,看看老朋友們。
村民們聽說「大腳」回來了,紛紛來到大腳超市,大家一個喊一個,不一會,屋裡就站滿了村民。
《鄉村愛情》中的謝大腳
那天,於月仙和村民聊到深夜12點,因為第二天還有工作,她只能連夜回劇組。
村民們陪於月仙走到村頭,在她手中塞下幾包剛煮好的玉米,對她說:「有時間,多回來看看」。
走出很遠後,於月仙在車上回頭看,發現村民們依然站在村頭,舉著手電筒,向她招手。低下頭,手中的玉米正散發出熱氣。
於月仙說:「我感覺,特別特別溫暖。」
許多年後,每當於月仙想起自己在陝西村莊拍戲時的經歷,味覺總是比畫面先一步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那個村裡的水,很澀,有點辣嗓子,但是蘋果很甜,汁水很足。」
而這樣澀中帶著甜的感覺,像極了於月仙與這座陝西偏遠山村相遇的經歷。
那是1996年,彼時,村裡尚未通水電,村民的日常飲水來源,大多數是地上土坑收集的雨水。
平日裡,這些水會被村民用瓢撇去雜質,煮一煮當做飲用水。
每到晚上,村裡會變得黑黢黢的,收工回家的年輕礦工會成為村裡最受歡迎的人,他的腰間總會攜帶著一個手電筒——那是村裡為數不多的光源。
有時,劇組在拍攝中燈光不夠,這位礦工還會前來幫劇組照光。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電影一拍就是幾十天,拍攝的間隙,於月仙常會坐在大樹下和村民聊起家常,偶爾她也會和村民們分享外面的世界。
那時村裡和外面唯一的通道,是一條布滿灰塵的羊腸小道,外面的人不易進來,村子裡的人難走出去,有些尷尬的處境讓村裡長期處於閉塞狀態。
起先,於月仙並不覺得這有什麼,畢竟很多村莊都是這樣,然而只是不久後,她便改變了想法。
在拍攝即將結束時,於月仙突然發現,當地果園很多蘋果根本沒有採摘,賣出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都因為沒有銷路,爛在了地裡。
也就是那一刻,於月仙忽然明白了,那些閉塞的村落在外人看來只是一種小農經濟的常態,可對於這些辛勞了半生的人來說,這更多的是無法走出去的無奈。
離開時,於月仙所在的劇組承包了一部分果園,演員們也紛紛掏錢購買,坐在返程的大巴上,她吃著又脆又甜的蘋果,心想:「如果這些蘋果可以被更多人吃到,他們是不是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那一麻袋蘋果就這樣顛簸著和她回了北京,回頭來看,這或許就是於月仙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消費助農」,而那個沒有電的村子,也在她心中盤踞了很久很久。
今年年初,國內疫情爆發,娛樂活動全線停滯。
那段時間,看到新聞報導中大量農民因為疫情封路導致農產品滯銷,於月仙難過得睡不著覺。
一次夜裡,於月仙躺在床上刷快手,無意間,她發現有許多快手用戶會通過直播的方式線上助農,通過視頻連線村民,幫助他們售賣滯銷農產品。
黑暗中,屏幕的光反射在於月仙的臉上,看著手機中農民介紹產品的畫面,於月仙的心,突然亮了一點。
在此之前,她從沒有接觸過直播,縱使身邊許多朋友都有過直播的經驗,她卻始終未曾嘗試。
然而,「通過直播幫助農民」這件事情,深深打動了於月仙,以此為起點,於月仙決定在快手上直播試試。
在快手上,於月仙給自己的直播間取名「大腳直播間」,出現在鏡頭下的她,總是帶著謝大腳標誌性的紅手套,歡快地和大家打著招呼。
她說:「我是來和大家嘮嗑的。」
恍惚間,人們似乎很容易被這一幕拉回象牙山村的「大腳超市」:謝大腳站在自己的貨架下,熱情豪爽地分享著好物,介紹著鄉村文化。
此外,過程中於月仙還會連線各地第一書記,之所以採用這種形式,緣起於她過往的演戲經歷——她曾不止一次在戲劇中扮演鄉村的「第一書記」。
影視劇中扮演「第一書記」的於月仙
在直播過程中,最讓於月仙感慨的,是自己與陝西大槐樹村第一書記王劍鋒的一次視頻直播連線。
出現在視頻那頭的陝西村莊,早已不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如今,這些相對偏遠的村裡不僅早已通電通水,路邊甚至豎起了上百個太陽能路燈,每到夏天夜裡,總有村民坐在路燈下乘涼。不遠處,是一千平方米的村民文化廣場。
村民們甚至學會了電商直播,開始在快手上售賣當地產的農副產品。
視頻中的大槐樹村,距離於月仙夢想中村莊的樣子,正越來越近。
大槐樹村快手帳號
如果說,陝西大槐樹村的樣貌,讓於月仙感受到了近幾年鄉村的飛速發展。
那麼發生在1300公裡外貴州晴隆縣的故事,則讓她體會到:在鄉村裡,有些東西會變,有些則不會。
被圍繞在高山中的戰馬村,海拔高達1200米,一年半之前,80後男孩張冬冬被選派到這裡,擔任駐村第一書記。
去年年初,貴州晴隆縣戰馬村第一書記張冬冬書記回北京老家過年,看望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沒料想,他前腳剛到家,後腳疫情就爆發。
因為擔心戰馬村的居民們物資短缺,張冬冬用幾天時間籌集了醫用物資,返回了戰馬村。
與於月仙進行視頻直播連線的張冬冬
返程之路並不順遂,戰馬村地處高山之間,進村的唯一入口是繞山而建的盤山公路。
於月仙曾在貴州拍過戲,對於貴州的山路她記憶猶新:「當地交通非常崎嶇,通常百米內多個急轉彎,急轉彎的弧度,就像人的胳膊肘一樣。」
為了防疫,張冬冬一路不吃不喝,先後輾轉乘坐飛機與汽車,在經歷18小時的旅途後,他終於回到了戰馬村,給村民們送去了物資。
戰馬村張冬冬的快手頁面
這是於月仙在疫情期間,聽到的最感人的故事之一。
對她而言,縱使曾在熒幕上塑造過許多不同人生,但真正讓她感觸良多的瞬間,卻是這些真實發生在身邊的故事。
她說:「那是專屬於鄉村最質樸的付出。」
於月仙始終記得這樣一個瞬間,那是她剛開始在快手上直播不久,走在路上,她被一位20歲左右的男孩認了出來。
男孩親切地稱她為「大腳嬸」,對她表示感謝:「在你的直播間裡,我知道了好多鄉村文化。」
這一刻,被於月仙記了很久。她說:「一切的辛苦,都被此刻消解了。」
對于于月仙而言,這些年,與其說是「去鄉村」,倒不如說是「回鄉村」。
在這一過程中,她見證了自己深愛的村落一個個被看見、改變,也見證了這些「藏起來」的美好角落愈發明亮。
出現在鏡頭下的於月仙,總是充滿活力地介紹著各地的鄉村文化與風土人情,展現著這些鄉村的變化。
她說:「我能做的不多,但是只要大家需要我,一招呼我就來。」
在快手上,像於月仙、張冬冬這樣的「鄉村振興官」,還有很多。
2019年,快手扶貧辦發起「鄉村振興官」項目,全國範圍挖掘和扶持地方官員使用平臺進行基層扶貧及政務工作。
目前,該項目為全國2800多個縣級行政區,針對12.8萬個貧困鄉村的廣大基層政務人員,提供一條自下而上的新通道。
截至2020年6月30日,2000萬人在平臺上獲得收入,其中很多在偏遠地區。
在這些數據背後,是一個個生動的故事,是一座座美好的村莊,是不斷升起的希望,也化為了很多村民心中的光。
時至今日,於月仙仍會想起24年前,那個自己匆匆告別的陝西村落。
那座沒電沒水的落後村莊,有著她心中最明亮的燈,和最甘甜的蘋果。
現在,於月仙的計劃是組織一個車隊,取名叫「大腳和她的朋友們」:「我要把好東西帶到村裡去,也把村裡的好物帶出來。」
或許,當年那位年輕的礦工已經退休,無法再舉起手電筒為眾人照亮,但於月仙卻相信:有一天,這個小小的車隊,能夠走遍中國各個村落。
那是於月仙明亮的夢想。
原標題:《謝大腳,真爺們。》
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