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寇俊傑
夜晚,起風了,雖然不是很大,但卻讓人感到了寒冷。正是深秋,樹在斑駁的燈影裡搖曳,風中簌簌落下的,不知有多少片葉子……一樹秋風,明天,看到的也許就是一樹光禿禿的枝幹了。
樹和風,總是誰也離不開誰。樹給風提供了一個有形的平臺,在樹的搖晃中,我們看到了風的形狀,溫柔的、翩躚的、猛烈的……風無色無形,無聲無跡,人們對風的級別沒有明顯的視覺感受,是樹告訴坐在屋裡的我們外面有風和風的大小。
風給樹增添了展示魅力的動能,雖然沒有風,樹照樣能活,但是如果樹一直是靜立著的,和沒有生命的電線桿又有什麼區別呢?「樹欲靜而風不止」,聽起來樹也感到有些無奈,是風強行改變了樹的存在方式,但給樹以活力的、給樹搖曳多姿的、給樹堅韌不拔的,舍風還有誰呢?「玉樹臨風」,給人以美感。
一樹秋風,變化最大的是滿樹的葉子。時令使然,此時的葉柄已漸鬆動,紛紛飄落已不可避免。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年紀漸老的父親對此更有感觸。他雖然沒有上過一天學,但生老病死對誰都是一樣的。
在老家的院子裡有兩棵高大的棗樹,大的有五六十年的光景,和父親的年紀差不多,每年秋天,每到秋風掃落葉的時候,父親總是長時間站在樹下,或一動不動,任憑樹葉雪花一樣落在他身上;或手扶樹幹,一遍遍撫摸著粗糙得像乾裂的土地一樣的樹皮;或仰望樹冠,凝視著能遮蔽大半個院子的發黃的枝葉。
父親像一尊塑像,在棗樹下,在秋風中,在落葉裡,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花白的頭髮被風吹亂了他不理,樹葉落在他的肩上他不拍,時間仿佛停滯了,但葉子的飄落無可改變,歲月的更替無可改變,父親眼裡的淚水無可改變……
父親靠幾畝薄地養大了他的六個子女,那棵棗樹結的甜棗是我們童年最好的美食。如今,父親故去有二十多年了,那時他才六十五歲,也是在樹葉飄落的時候。但父親站在樹下的身影卻深深地刻在我的記憶裡。
老家的那棵棗樹還在,依舊每年結棗、每年落葉,但老家已空無一人,那滿樹的甜棗和落葉,只能落在過膝的荒草裡。
樹能活成百上千年,風能刮無數次,可樹葉的生命只有幾個月,像父親短暫的一生。
但就在這有限的歲月裡,每一片樹葉都在努力吸收著陽光,抗擊著夏天的狂風暴雨,用自己的一生為樹的生長貢獻著微薄之力,直到秋天來臨,樹停止了生長,它才在秋風中安然離去。
一樹秋風今又起,兒女長大已成人。在風的呼嘯和樹的搖晃裡,葉子完成了使命,在秋風中飄落;父親也完成了使命,在黃土中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