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7年,對於柴可夫斯基來說是最不尋常的一年,這一年有兩件大事改變了柴可夫斯基的生活。第一件是婚姻生活的不幸。結婚給他的精神帶來不可逾越的障礙和痛苦;第二件是認識了莫斯科的富孀娜婕日達馮梅克夫人。
梅克夫人是一位46歲的寡婦,有修養,喜歡旅遊,愛好音樂,而且興趣廣泛,具有很多領域裡的知識。她的丈夫原是莫斯科首富,已於1876年去世。留給這位夫人的除11個孩子外,就是一筆巨大的財產。梅克夫人性情古怪,常常產生最過分的怪念頭。但她卻都能得到滿足,巨大的財富給了她無與倫比的機遇。自丈夫去世後,他深居簡出,不與外人接觸。她很早就聽過柴可夫斯基音樂作品,而且非常喜歡。
這一年的柴可夫斯基正生活在莫斯科,事業上的巨大成功給這位37歲的作曲家帶來空前的榮譽。1875年11月《天鵝湖》演出成功使他心情愉快,到法國等幾個西歐國家的巡迴演出也受到超出常規的熱烈歡迎。儘管有幾件事不順心,然而他還是飄飄然起來。為此,他在這一年向家人宣布他訂婚了,並已決定結婚。但是他又害怕結婚,他不願意讓任何事情來攪擾他的思緒,改變他的生活方式。他在給家人的信中寫道,「傍晚回家,走進我那舒適的小房間,坐下來看書,這一切是多麼令人愉快啊!在這樣的時刻。我憎恨那個將迫使我改變生活方式的未知美人。」這一年,他特別想能多賺些錢,為了生活,為了去各地旅遊。更主要的是結婚。結果,他相繼創作的幾部作品演出後反響不大,雖然也能聽到掌聲,手捧眾多聽眾獻來的鮮花和歡呼,但收效甚微。
柴可夫斯基有個叫科特克的學生在梅克夫人家裡做音樂教師,教她的幾個孩子音樂和小提琴。梅克夫人通過他了解到柴可夫斯基。1876 年底,梅克夫人通過科特克,以一筆非常慷慨的費用委託柴可夫斯基,請他把他的一些較小的作品改編為小提琴和鋼琴曲。柴可夫斯基覺得突然、突然得不好接受,他是見過梅克夫人的,但卻是站在遠處看到過她,從未交談過一句話。有一天,他們甚至迎面相遇,兩人竟都不知所措,匆匆而過。對於梅克夫人的慷慨,柴可夫斯基無疑是感激的。於是兩個人便魚雁捎書,往來日益頻繁。娜婕日達在2月27日寫信給柴可夫斯基,表示願意告訴他,她對他有「極大的熱情」,還向他保證,這種熱情是「幻想的、抽象的、崇高的、也是高尚的」,並向柴柯夫斯基索取照片。他在給柴可夫斯基的另一封信裡說:「據我看,使人們接近的不是本人的來往,而是相似的意見、感情和同情心,所以一個人可以接近另一個人,儘管(在某種意義上)那個人是陌生人……我所聽到的關於你的一切,瑕瑜互見,使我感到不尋常的愉快,所以謹把我的最溫暖的同情心獻給你。」
要「把最溫暖的同情心」和感情獻給柴可夫斯基,這可不是一般關係就能表達和做到的。奇怪的是梅克夫人卻在信中說:「有一個時期,我曾急欲同你本人來往,但現在你越使我著迷,我就越怕同你來往;我更喜歡在遠處思念你,在你的音樂中聽你談話,並通過音樂分享你的感情。」梅克夫人的信使柴可夫斯基大為感動,不但沒有一絲一毫的疑議,而且表示完全理解。兩人一拍即合,認為他們在許多方面都是類似的人。他告訴她:「我們倆人都患有同一種疾病,僅此一件事就會使我們彼此更加接近。這種病就是厭世;……患這種病的人不怕別人強加給他們的苦難,但懼怕幻想的破滅.工作挽救了我,我獲得的那幾次成功,使我得到了安慰和鼓舞,……儘管你熱愛我的音樂,但你不想同我來往,我一點也不感到奇怪。你怕在我的人格中找不到你那種理想化了的幻想所賦予我的那些品質。就這一點來說,你是完全正確的。」
此時的柴可夫斯基在梅克夫人的精神支持下,夜以繼日地進行創作。儘管他生活拮据,債臺高築,他還是謝絕了梅克夫人的又一筆大的荒唐的資助,創作了《第四交響樂》,構思普希金的《葉甫蓋尼●奧涅金》。
1877年11月18日,柴柯夫斯基突然在只通知老父親一個人的情況下,秘密結婚了,因為他不愉快,他非常不情願地和一個女人從此綁在一起。他的妻子名叫安東尼娜●伊凡諾夫娜●米柳柯娃。這位姑娘是他在音樂學院邂逅相遇的,她常給柴可夫斯基寫情書,情書寫得十分熱情而誠懇,能達到結婚也絕非出於自然。他是在那既清醒又糊塗、既願意又討厭的狀態下完成了這件大事的。柴可夫斯基解釋說:「現在看來是有一種神秘力量把我吸引到這位姑娘的身旁。……我再一次告訴她,對於她的愛情,我只能報以同情和感激。但後來我認識到,我當時的行為多麼輕率。……現在如果突然擺脫她,我會使她痛苦難忍,使她陷入悲慘的結局。我面對著不愉快的抉擇;或者以一條人命為代價來保持我的自由,或者結婚。除了結婚,我別無他法。」「環境的力量競會突然迫使我結婚,同時卻又絲毫沒有被新娘迷惑住——這是可怕的。……如果我們倆人都不幸福,那不是我的過錯。我問心無愧,如果我沒有愛情就結婚,……那是因為我沒有其他辦法。」
這段辯解雖然很蹩腳,給人一種不負責的感覺,卻也不能認為是柴柯夫斯基最恰當的心跡表白。柴可夫斯基當初就沒愛過這位安東尼娜,他同這位姑娘認識和接觸以至結婚,是由於柴可夫斯基當時正在構思創作普希金的《葉甫蓋尼●奧涅金》,那是他接到安東尼娜第一封信的時候。當第二封信來的時候,安東尼娜在信中威脅他,如果他再置之不理的話,她就自殺,這時現實生活中的安東尼娜,與《奧涅金》裡的達吉亞娜如出一轍,奧涅金對達吉亞娜的冷酷無情、特別是對達吉亞娜那封感情真摯,令人流淚的信置之不理,使柴可夫斯基對奧涅金十分憤怒。他想到了安東尼娜、想到了自己,他不願做奧涅金那樣的人,他同意與安東尼娜會面,儘管內心十分痛苦,他同意與安東尼娜結婚,儘管沒有愛情。這年的7月15日,即他與安東尼娜結婚前三天寫信給梅克夫人,詳細敘述了他訂婚、結婚的原委。
剛剛完婚的柴可夫斯基就感到了不自在,他常常這樣問自己:「我在做什麼,我的工作是什麼,我的計劃怎樣,我在閱讀什麼,我喜歡哪些問題?對於這些,她,從來沒有替他想過,從來沒有想知道的表示。這使他非常吃驚和難過。恍恍惚惚的精神狀態,激不起衝動的愛情基礎,他們的婚姻必然是建在沙堆上的玩具城堡。接踵而來的是痛苦和家庭生活的崩潰。一個月後,他先向妻子扯謊說要去高加索治病,其實是去卡緬卡他妹妹那裡去了,幾個星期以後才回來,他想把疏遠妻子的感情壓下去,戰勝這場危機。他寫信給梅克夫人說:「我感到好多了。因此,已經開始為你的交響樂進行器樂譜曲。」此時他還寫完了《第四交響樂》第一章的總譜,莫斯科的新居已被安東尼娜收拾得非常舒適漂亮。他每天去上課,下班回家,一起去參加一些社交活動,他把妻子介紹給所有他認識的朋友。她使所有的人都感到愉快,而柴可夫斯基卻感到她「不真實」,很像「一種蜜餞」。因而使他感到彆扭、尷尬,心情緊張不安。
就這樣維持了兩個星期,他決定自殺。他跳到河裡,而河水不深。回家後安東尼娜驚慌地問他怎麼弄得渾身泥水?他撒謊說去釣魚不小心掉河裡了。河水冰冷,他盼望自己感冒、患肺炎,但他的體質非常強壯,不能如願以償,他痛苦到極點。「精神狀況已瀕臨瘋狂的邊緣」。不得不求弟弟給他發一封假電報,讓他到彼得堡去,當全家人到車站去接他時,人們幾乎認不出他來了。「經過一個月的時間,他的面容竟會有這樣大的變化。」當阿納託裡把他安置在一家旅館時,一陣可怕的精神騷亂之後,他不省人事了,竟長達48小時之久。
他的家庭垮了
柴可夫斯基的這次試驗失敗了。他的這種變態心理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他在幼年時就對母親懷著一種不正常的、不健康的愛。母親是在他14歲時去世的,從此,他對女性的需要不僅僅是妻子,而且還應該是母親。為此,我們就會明白他為什麼能同梅克夫人產生那種極不尋常的精神「戀愛」。在他的想像中,梅克夫人能滿足他渴求溫存和愛護的某種需要,又能滿足母親的需要。他感到了這種需要,得以在梅克夫人身上實現。柴可夫斯基尋找的是妻子和母親兩種感情的合二而一;而他也因為不能實現這種需求而精神失常,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