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鄉桂東南,有條清澈見底的安平河。發源於蒼梧、藤縣、昭平三縣交界的三縣頂,在山裡叫振山河,自北向南默默而又倔強地蜿蜒蛇行,匯入西江成一道綠,留下千年不變的清純與執著、美麗與神奇。
這條西江的支流,像個枕山而眠的少女。地層深處奔湧不息的巖漿,在她的枕榻之地大振山南麓掀起大海一般的波瀾。萬山之間,一縷縷小溪飄逸輕盈,像是姑娘被風吹起的蓬鬆秀髮。兀地突起的三鳳山、葉疊山、尚書山和龍旗嶺,將那縷縷青絲撥弄得靈活生動,千回萬轉。
小時候,我跟著母親去外婆家,第一次見證了安平河的美麗。那是一個紅葉爛漫的秋日,安平河在陽光下大模大樣地光著美麗的身子,河床上滿是黃沙。幾個光著屁股的牧童在河灣裡摸魚戲水,打柴的漢子捲起褲腿悠悠而過。我掙脫母親的手,一溜煙衝下河堤,跳進水裡。那水清涼而又溫潤。魚兒們在水草間遊弋,如蜻蜓穿梭於草叢。
我出生在三年困難時期,在那個缺吃少穿的年代,父親學會了織漁網,傍晚把網撒到河裡,第二天早上收起來,總會有一兩斤的收穫。我比村裡同齡的孩子長得壯實,也是安平河的恩澤。因了這一點,我對故鄉的安平河便有了一種恆久的感激。
對鄉下人來說,到圩鎮趕集是一件高興的事。每當趕集的日子,頑皮的我總是纏著父親,四五歲的我騎在父親的肩膀上,迎著大山裡的風,賞著安平河的景。
那是一幅多麼美妙的圖景。霞光映在波光閃閃的河床上,像落下萬點火星。成群的水鳥在輕輕地起落。落下的像一朵花,升起的像一片雲。父親一邊趕路一邊往河裡看,突然尖著嗓子打了個悠長的唿哨,成群的水鳥便應聲掠起,與彩霞齊飛。
讀中學時,我曾邀上一群夥伴逆流而上,尋找安平河的源頭。
那是一個鬱鬱蔥蔥的夏日,我們登上了800多米的大振山主峰,見證了「葉落三縣」的極頂傳奇。
在山頂極目四望,西去群峰萬裡,東去綠傘相連,北邊煙霧迷茫,南面莾莾蒼蒼。
這條故鄉的母親河,養育了一河兩岸的安平兒女。千百年來,多少安平子孫得安平河之靈氣,或寒窗苦讀科場進士,或著書立說垂名青史,或傳道授業飲譽中外,或保家衛國浴血疆場,留下一段段故事讓安平河慢慢訴說。
安平河口曾經的秦漢古縣,見證過遠離中原的嶺南文明,一如黃河一樣古老。黃色的皮膚黑色的頭髮,同樣是龍的傳人。
故鄉的安平河,雖無長江之浩瀚,黃河之磅礴,卻以她千年不變的清純與執著,養育了一河兩岸的安平兒女,庇護了安平流域的文明。
安平河,我的母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