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制日報全媒體記者 趙麗
□ 實習生 賈婕
近日，中消協發布《「618」消費維權輿情分析報告》（以下簡稱《報告》）。報告稱，監測期內共收集廣告、簡訊騷擾類負面信息84283條。6月1日至6月20日期間，廣告、簡訊騷擾類負面信息呈小幅波動增長趨勢。負面信息在6月17日出現小高峰。
網友表示，部分店鋪以優惠券為誘餌，引導消費者加入其店鋪會員，收集用戶手機號精準推送節日噱頭的廣告簡訊。近兩個月以來，「五一」「六一」「618」三次促銷輪番精準轟炸，讓人防不勝防。消費者即使不想消費，每月也會受到至少一次的廣告簡訊騷擾。
《報告》指出，簡訊促銷的頻繁精準轟炸中，消費者「防範意識疲勞」「選擇默認侵權」的現象值得警惕。
性價比高覆蓋面廣
簡訊營銷備受青睞
過去不久的「618」購物節，是消費者手機簡訊提醒最頻繁的時刻，許多店鋪商家都在發送各種促銷廣告簡訊。一天內收到幾十條「騷擾」簡訊的用戶不在少數，儘管有手機自帶的廣告識別攔截，但仍給用戶造成了不少困擾。
北京市民王女士最近非常煩惱。她向《法制日報》記者展示了進入6月以來收到的簡訊，從「降價」「領券」再到「贈禮」，各種商家廣告內容應接不暇，幾乎全與促銷有關。
「這些廣告簡訊大多是我曾經光顧過的網店發來的。」王女士說，6月18日之前，她已收到此類簡訊上百條。
採訪中，趙先生告訴《法制日報》記者，從6月初開始，他的手機就收到了各種促銷簡訊，最多一天可達20多條，「這些廣告簡訊常常把重要的簡訊『淹沒』，特別耽誤事兒」。
通過走訪，《法制日報》記者了解到，類似廣告簡訊、促銷電話多為受採訪者曾經下單過的店鋪發送，大部分是該店鋪的註冊會員，未消費過的店鋪幾乎不會向其發送垃圾簡訊。《法制日報》記者打開一些電商店鋪的會員註冊條款看到，在註冊時均提及該註冊號碼可接受優惠簡訊提醒。
廣告簡訊引發了不少消費者對信息洩露、網絡詐騙的擔憂。王女士說：「很多廣告簡訊帶有網址，說點進去就能領優惠券、獎品等。年輕人還容易辨別，如果一些中老年人收到這樣的簡訊，就有可能掉進『病毒』的陷阱。」
據360網際網路安全中心發布的《2018年「雙11」網購安全生態報告》顯示，垃圾簡訊「雙11」特徵明顯，暗藏詐騙風險。2018年10月，360手機衛士日均攔截垃圾簡訊1642.3萬條，絕大多數為購物推廣，面膜、手機、大閘蟹等都是熱推產品，「紅包」「旗艦店」「狂歡節」等「雙11」相關詞彙成為熱詞。
業內專家分析認為，電商平臺及電商平臺中的店鋪、商家是營銷簡訊的主要發送者。一位電商內部人士告訴《法制日報》記者，現在商家都有消費者的手機號碼，在重要促銷節點發送廣告簡訊已經成為必選項。在競爭激烈的市場環境下，大到坐擁幾億消費者的平臺，小到生產襪子的廠商，為爭奪消費者都在想方設法觸達用戶。
某電商平臺一家女裝店鋪的店長程曉麗告訴《法制日報》記者，目前新客人的引流成本太高，導致訂單成本高，「在自己店鋪裡下過單的客人已經體驗過店鋪的服務，所以對店鋪的接受度更好。吸引新客人下單，可能投入1元廣告費只能帶來幾元的銷售額，但對於老客戶的營銷，投入1元廣告費基本能帶來幾十元的銷售額」。
這種營銷為何要採取發送手機簡訊的形式？
「目前商家能向消費者直接進行營銷溝通的渠道，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方式就是簡訊，所以商家會向『會員』發送營銷簡訊。」程曉麗說，現在雖然有微信、QQ等即時通訊工具，但這些即時通訊工具背後都有相關軟體平臺，而這些軟體平臺自身不會放棄營銷機會，可能會控制大量的營銷信息。
黑產鏈條已然形成
想要退訂並不容易
據了解，垃圾簡訊的發送形式主要分為三種：其一，利用普通手機卡，就像平常用手機發送簡訊一樣，發送「點對點」的垃圾簡訊；其二，利用簡訊埠發送，這一類簡訊都以106開頭；其三，利用偽基站發送，當用戶經過其輻射區域時就會收到垃圾信息。
《法制日報》記者了解到，密集的簡訊推送很多都是通過簡訊群發平臺進行的。在網上搜索相應關鍵詞，能找到許多簡訊群發平臺。通過調查，《法制日報》記者發現，這種廣告簡訊，一般都是採用平臺群發，成本較低，大多為幾分錢一條，甚至部分軟體還提供僅需註冊即可享受免費試用的服務。
在某搜索平臺上，《法制日報》記者以「短息群發平臺」為關鍵字進行搜索，首頁顯示多家群發簡訊平臺的廣告，包括「106簡訊平臺軟體」「群發簡訊平臺」「追天簡訊群發平臺」等，多數平臺廣告宣稱「一鍵發送，免費試用」，均稱全網覆蓋，抵達率99%。
《法制日報》記者隨機點進一家名為「河北某網絡科技」的網站，該網站顯示註冊即可免費試用，超出試用條數後，新用戶68元可發送1000條，與市場上三大通訊商每條簡訊資費0.08元至0.15元相比，價格便宜了不少。該網站還宣稱，其發送通道安全穩定，可避開手機因自帶廣告攔截而收不到簡訊的情況。
除了網站平臺外，一些電商平臺上也有提供群發簡訊服務的店鋪。《法制日報》記者點開店鋪「海客106簡訊通知」後，向客服諮詢了解得知，當下市面上的收費一般分為10個檔次，最低50元1000條試用到最高1萬元可發送簡訊2.5萬條。由平臺提供帳號，商家自主導入電話便可一鍵發送。
《法制日報》記者了解到，群發廣告有一定的格式要求，其中有包含回復N退訂等。客服告訴《法制日報》記者，一旦客戶回復退訂，一個月內不會再收到重複的簡訊，這是為了有效減少因客服投訴帶來的不必要的麻煩。
按照某簡訊服務平臺工作人員的說法，投訴是三大電信運營商的一個重要考核指標，三大電信運營商會把這個指標轉嫁給第三方服務平臺，每個第三方簡訊服務平臺都背負著很高的投訴壓力，所以他們會想盡辦法減少用戶投訴。減少投訴的常用手段就是把「容易投訴的人」加到「黑名單」裡，不對其發送簡訊。
「除了前面提到的打運營商投訴電話的手機號碼，還有回覆退訂簡訊的手機號碼，也會被很多服務商添加到『黑名單』裡。一些老牌第三方簡訊服務平臺的做法很粗暴，只要一個手機號碼回復退訂簡訊，就會進入他們平臺的『黑名單』，因為這個人是『易投訴人群』，他們平臺上的所有簡訊發送都會屏蔽這個手機號碼。」上述工作人員說。
《法制日報》記者為此查詢了一些電商平臺店鋪的相關條款，發現有的在其隱私政策中明示：如果不想接收發送的商業廣告，「可通過簡訊提示回復退訂或我們提供的其他方式進行退訂或關閉。」有的的隱私條例裡寫著：「您可以根據促銷簡訊內容提示，來取消我們給您發送的手機促銷簡訊。」
「有的營銷簡訊雖然在廣告語結尾標明了『回復TD即可退訂』，但這其實是一個文字遊戲，消費者需要使用不同的表述回復多次才能實現退訂，比如『回復TD』『TD退訂』等。」深有體會的北京市民劉建設告訴《法制日報》記者，他曾為了退訂某信息，在回復裡對上述幾個字排列組合了好幾遍才退訂成功。
垃圾簡訊屢禁不止
亟須提高違法成本
業內人士認為，廣告簡訊滿天飛，反映了一些商家法律意識淡薄，不尊重消費者對信息的自主選擇權。
「這是一種社會商業現象，目前面臨著屢禁不止的問題。我國對於這種未經消費者同意的信息廣告有明確的禁止。為何仍然無法遏制，最主要的原因是利益，商家在大數據的支持下，通過廣告簡訊對特定消費者進行精準的宣傳產品、推銷服務。」北京法學會電子商務法治研究會會長邱寶昌在接受《法制日報》記者採訪時說。
「這個問題的確屬於社會頑疾。從法律角度來說，這種發送騷擾信息的行為侵犯了民法總則的規定，包括最新通過的民法典也有相關規定，所以對於騷擾簡訊而言，並不是缺乏相關法律規範，而是如何對其進行約束和執行。」中國政法大學智慧財產權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趙佔領說，這涉及商家的利益產業鏈，加之違法成本較低，監管難度較大，所以很難根治。
廣告法明確規定，任何單位或者個人未經當事人同意或者請求，不得以電子信息方式向其發送廣告；對違反規定的，可處5000元以上3萬元以下的罰款。工信部發布的《通信簡訊息服務管理規定》中明確提出，簡訊息服務提供者、簡訊息內容提供者未經用戶同意或者請求，不得向其發送商業性簡訊息；違者可處一萬元以上三萬元以下罰款。
在邱寶昌看來，雖然未經同意發送廣告騷擾簡訊是一種違法行為，但仍有大量鋌而走險者的原因，一方面在於違法成本較低，1000條簡訊可能會收到幾個投訴，而幾個投訴一般不會受到處罰，最多是罰款，但是與違法獲益相比就可以忽略不計。另一方面在於老百姓對於投訴缺乏積極性。因為投訴後對自己沒有任何利益，就算對方受到相關罰款，但是與老百姓沒有關係，加之投訴流程複雜，所以一般不會去投訴。
對此，趙佔領認為，為了規避處罰，有的商家還採取了一些打擦邊球的方法來規避責任。比如讓消費者在購買商品時進行相關註冊，留下聯繫方式，並在用戶協議中寫了接收相關推銷簡訊、電話。
針對消費者投訴意識的問題，趙佔領認為，一般消費者放棄投訴的原因主要是不知投訴渠道與方式、對投訴效果缺乏信心以及懶於投訴。
「在監管方面，首先要管理的是採取用戶協議方式的商家，應該對用戶協議內容和選擇權方面進行規範，要在用戶協議中通過顯著性的方式提醒消費者相關條例。其次即使用戶同意商家發送營銷信息，但用戶選擇退訂後則不能再次發送。」趙佔領建議說，這種方式還是比較好管理，但是若是通過非法渠道獲取用戶信息進行廣告推送的，「這種就更難監管，它涉及的利益群體更大，對於打擊這類違法行為的動力不足。對於後者的監管，還是需要從運營商入手，通過技術的手段對其進行攔截處理」。
採訪中，邱寶昌建議提高違法成本，並且通過大數據等技術手段精準攔截，「要加大對消費者投訴的鼓勵政策和簡化投訴步驟，提高其積極性，從終端和始端同時入手」。
「民法典首次對隱私權進行了明確規定，對於垃圾簡訊等違法行為也進行了細緻規定，但對於這類問題的解決還需要看後續的執行效果。與此同時，僅靠民法典的落實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通過監管部門打破這種利益鏈，相關問題才能得到根治。」趙佔領說。
《法制日報》記者注意到，5月25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工作報告在下一步主要工作安排中指出，將圍繞國家安全和社會治理，制定生物安全法、個人信息保護法、數據安全法等。屆時，一部專門的個人信息保護法律將會織起大網，讓個人信息保護不再難。
[ 責編：陳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