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盜版漫畫站的利益鏈

月入6000萬日元的「漫畫村」倒下了，日本還有500個盜版漫畫網站在運營，Top10月訪問量超8800萬次。

作者：阿靚

今年6月，日本參院全體會議一致通過了修改後的《著作權法》，規定：明知是網上擅自登載的盜版卻下載漫畫等行為違法。情節嚴重的還會處以刑事處罰。

據日本第三方機構統計，截至2020年4月底，日本的盜版網站仍有超過500個，其中排名前10位的網站每月總訪量超過了8800萬次。

「漫畫村」等部分日本盜版漫畫網站已經關閉，運營人也已被繩之以法，但漫畫盜版現象依舊存在。這不僅是因為讀者「免費閱讀」的投機心理決定了市場需求，更是因為漫畫盜版網站的商業化擁有一條成熟的產業鏈。

猖狂的「漫畫村」，靠盜版月銷售額6千萬日元

近年來日本網際網路上漫畫盜版猖獗，著作權受損問題頻發，其中影響最大的盜版漫畫網站之一就是「漫畫村」。

「漫畫村」開設於2016年，自稱是一家「完全免費免註冊」的漫畫網站，並提供線上電子漫畫、雜誌、小說及寫真集等的免費閱讀服務。但「漫畫村」提供的電子書多屬違法上傳的盜版作品，其中情況最嚴重的就是盜版漫畫。

因為網民們的口口相傳，「漫畫村」在2017年用戶數量急增，使用人群迅速擴大。根據網站分析工具「SimilarWeb」2018年1月的調查，當時該站月用戶量約9892萬人，在日本國內網站排第31位。

此時，日本社會已經意識到了，「漫畫村」及其所代表的盜版網站背後有著極大的社會問題。

2018年2月9日，丸山穗高議員在眾議院預算委員會上提到漫畫村這一網站，就著作權相關的違法性問題發問。2月13日，日本漫畫家協會就漫畫村等盜版網站猖獗的現象表達了「創作不易，希望讀者們珍惜作品」的想法。2月16日，漫畫家交流團體Manga Japan發表聲明，直接指出漫畫村的名字，希望用戶不要訪問。2018年3月，漫畫村運營方作出回應，稱「漫畫家們給我們免費打了廣告」，並推出付費使用計劃。此時漫畫村的用戶數在兩個月內猛增至原來的1.8倍，甚至超過當時社交網站Twitter的用戶數。

「漫畫村」網站主頁

2018年4月22日，著作家山本一郎在關於著作權侵害的論壇上發表了關於「漫畫村」的調查結果。據估計，「漫畫村」在2017年11月時網站收入達到6000萬日元左右。其收入來源之一是網站廣告收入，佔比最高的是來自「大型成人網站D社」的350萬日元。事實上，各成人網站帶給「漫畫村」的單月總收入達到了1900萬日元。主要收入來源之二是約會網站C社，廣告費每周80萬日元。此外，其他公司的合作廣告每月1400萬日元。

如今該網站已經處於閉鎖狀態。

為了遏制盜版現象，日本政府討論了對漫畫村等盜版網站的訪問屏蔽措施，並於2018年4月13日發布「針對網際網路上盜版網站的緊急對策（案）」。據推算，「漫畫村」使出版社蒙受了約3000億日元的損失。

作為緊急措施，日本政府請求網際網路服務提供商封鎖「漫畫村」等三家性質惡劣的網站，在當時的日本還引起了關於是否應當封鎖這類網站的大討論。2018年4月17日下午3時32分起，「漫畫村」無法訪問。

2018年4月12日，作者在推特上宣告「復活」，並更名為「漫畫鎮」，實際該網站未真正「復活」成功，目前仍是閉鎖狀態。2019年7月8日「漫畫村」原運營者星野路實在菲律賓遭到逮捕。此後，2019年的9月24日、12月9日以及2020年1月16日，星野路實因有隱藏犯罪收入的嫌疑被多次逮捕。而「漫畫村」這一紅極一時的盜版漫畫網站，也至此徹底畫上了句號。

廣告、信息販賣……起底盜版漫畫網站的商業化

「漫畫村」的收入主要來自廣告收入、月度充值和用戶信息販賣三條途徑，其中廣告收入據估佔總利潤的80%以上。

「漫畫村」上廣告的出稿流程

以「漫畫村」為例，其廣告利潤轉化的整個鏈條包括四個部分：出稿主、廣告製作公司、中介窗口公司和「漫畫村」。

在這一過程中，出稿主將自己的商品廣告委託和廣告費發送給廣告製作公司，廣告製作商根據委託和廣告費製作相關廣告，並發送給中介商。中介商通常同時負責多個廣告公司與多個網站的聯繫。中介將成品廣告發送給「漫畫村」，而「漫畫村」將廣告登載在網站上開始計費。

而「漫畫村」的廣告利潤轉化方式有兩種：

• 一種是CPA（Cost per action），即根據每個訪問者對網絡廣告所採取的行動（包括形成一次交易、獲得一個註冊用戶、產生一次下載行為等）收費的定價模式。
• 另一種是「PPV型」廣告（pay-per-view），即根據廣告在網站上投放出現的次數計費。「漫畫村」20%的收益來自一個C社，就採用這種方式投放廣告。

事實上，CPA這種廣告利潤轉化方式帶來的利潤並不高，「漫畫村」獲利最高的主要的還是PPV。

總的來說，「漫畫村」在這一過程當中直接通過發布廣告從出稿主處獲利；廣告主借「漫畫村」巨大的流量優勢加以宣傳，為自己的商品帶去間接流量及直接銷售額；廣告代理商收取一部分廣告費作為收入；中介公司則通過多方聯繫收取手續費用，空手套利潤。

在「漫畫村」尚未關閉時，這四方已經形成了穩定的利益鏈條，共同藉助「漫畫村」在日本年輕人中的高人氣吃流量紅利。

與「漫畫村」有業務往來的其中一家中介表示，包括「漫畫村」以外的各網站在內，從2017年4月開始的13個月間，該中介公司共獲得了平均每月250萬日元、總額達3200萬日元的業務額。

除了廣告之外，「漫畫村」還通過販賣用戶數據獲取利潤。已知販賣對象是從廣告技術公司G社處接受外包委託的Y社，販賣內容包括用戶的登陸帳戶和cookie信息，但這一收入來源的具體數額不明。有消息稱，這些信息很可能被用作炒比特幣（一種虛擬貨幣）。

不過，「漫畫村」的大樹一倒，各家廣告代理商與廣告投放方紛紛撤出。

「漫畫村」網站，圖中方框區域為廣告

2018年4月17日，即「漫畫村」網站徹底斷開連接的當天，廣告公司「Geniee」發表聲明，停止向盜版網站提供廣告，今後會審慎處理廣告業務。這被指是對盜版網站使用該公司廣告系統一事的回應。同樣參與向盜版網站提供廣告業務的「GLOBAL NET」以「重整社內體制」為由，於2018年7月31日主動退出了日本網際網路廣告協會(JIAA)。

但廣告商真的能徹底與盜版網站決裂嗎？

以 「漫畫村」廣告代理商之一的A社為例，A社有兩大營業部，其中一個負責盜版網站與違法成人網站相關廣告業務，而另一個負責誇張化的化妝品和性藥相關廣告業務。如果停止了盜版網站相關的廣告業務，A社將有超半數工作人員失去工作，而這在網際網路廣告公司中並不是個例。

A社在2018年的採訪中表示，截至2018年4月16日，A社已經暫停了與28家公司（包括個人）的業務往來，停止發送廣告的有71家網絡平臺，而這78家平臺裡最近3個月有業務往來的有48家。其中，平均月業務額1萬日元以下的有26家，1萬日元以上10萬日元以下的有9家，10萬日元以上的有13家平臺。如此數量的業務往來要想完全斷絕，並不是一件易事。

「漫畫村」網站，左側區域為A社製作廣告

而A社的子公司B社（在A社內主要負責「漫畫村」業務）負責人則直言：「『漫畫村』的登陸人數很高是事實。如果『違法網站』這件事沒那麼重要的話，還是很想繼續為『漫畫村』出稿的」。

仍有500個盜版漫畫網站在運營

Top10月訪問量超8800萬次

雖然「漫畫村」、「遙遠夢想之址」已經被關閉，但其實盜版網站仍然沒有消失。

截止到今年4月，仍有500家盜版漫畫網站在運營，Top10月訪問量超8800萬次。在「漫畫村」最活躍時，日本漫畫銷量直降兩成，僅講談社在2018年就因盜版網站損失了每月5億日元的銷售額。

為了應對巨額損失，日本30家出版社一年間共向各盜版網站及社交媒體提出了200萬次刪除要求，面對有些惡性網站甚至會動用法律，但大多數時候都不可行。因為盜版網站多數都使用海外網絡服務，在這種情況下，擊潰一家盜版網站成本高達500萬~1000萬日元。

與此同時，新的盜版網站仍在不斷生成。盜版網站的屢禁不止，直接損害著漫畫家及出版社的利益，甚至打擊漫畫家和出版社的信心，直接破壞日本文化生態環境，其邏輯無異於殺雞取卵。

盜版漫畫網站類型多樣，例如以「漫畫村」為代表的在線閱讀網站（online reading site），登陸網站即可直接通過流媒體（作為數據流發送並在收到時立即開始播放）閱讀作品。

「漫畫村」網站主頁，作品可直接點擊閱讀

雖然「漫畫村」受關注度較高，但在線閱讀網站事實上數量並不多。

一直以來佔據盜版漫畫網站主流的其實是跳轉網站「Leech Site」，這裡的「Leech」，意即「水蛭」，也可指「吸血鬼，靠壓榨他人過活的人」。這種網站本身並不直接登載違法內容，但卻登載了可將用戶引導至違法內容的網站連結。用戶點擊想要閱讀的作品的連結後，就會跳轉到「網絡保險柜」，在那裡下載被違法上傳的漫畫並進行閱讀。

除此之外，還有YouTube等將漫畫錄製下來投稿的「視頻投稿網站」、「劇透網站」、「P2P（Person to person）」、「欺詐網站」等各種類型的網站。

本次日本的《著作權法》修正案針對的是盜版網站中佔據主流的跳轉網站「Leech Site」，另外也對明知是盜版漫畫仍進行下載的行為做了違法認定。雖然在線閱讀網站（online reading site）等仍處於法律規制的範圍之外，但此次修正案已經是日本打擊盜版道路上的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