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音樂家安德烈·瑞歐:想愛上古典樂?來聽我的音樂會吧

2021-01-08 界面新聞

從2005年起,音樂家安德烈·瑞歐都會在他的家鄉,荷蘭的馬斯垂克,舉辦名為「家鄉音樂會」的盛大演出。

現年69歲的安德烈·瑞歐,可能是目前古典樂領域最受大眾歡迎的一名演奏家。這些年來,他發售了4000萬張CD、DVD,每年舉辦的音樂會巡演吸引來超過60萬名樂迷,在近年來,絕大多數還都是人數超過6000的戶外場地。華爾茲是他最為擅長的領域,讓坐在椅子上的聽眾不自覺地站起來跟著音樂起舞,是他演出中的獨有魅力。

安德烈·瑞歐取得的成績,與他的家庭教育分不開。他出生於音樂世家,因為父親是林白交響樂團和萊比錫歌劇院的指揮,他從5歲就因為興趣開始學習小提琴、聲樂和指揮。在1982年,他就成立了「瑪斯特裡赫特沙龍樂團」,6年後成立了「約翰·史特勞斯管弦樂團」並運營至今,在編人數超過60人,成為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私人樂團。

不過,或許是由於他幽默開朗的性格,他並沒有將演奏高難度的古典樂作為人生目標,反而走上一條帶給大家愉悅和輕鬆的大眾流行風格。在他看來,古典樂並不是必須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才能聽懂的某種曲高和寡的藝術,而是社會上的每個人都能夠去聆聽、去欣賞的大眾藝術,「當莫扎特出名的時候,每個人在大街上吹口哨時都是吹著他的曲子」。

輕鬆、浪漫的圓舞曲,正是安德烈的最愛,他也憑藉對經典圓舞曲的改編,賦予其在當下再度流行的可能,並收穫了「新生代歐洲圓舞曲之王」的美譽。

雖然安德烈每年都在全球開展超過100場巡演,但如果想感受最具風格的表演,還是只能在家鄉音樂會聽到。今年是家鄉音樂會的第十三屆,依然在市中心聖瑟法斯大教堂旁邊的廣場上舉辦,安德烈從小就被送入這座教堂的唱詩班,也就是在這裡接收到最早的音樂薰陶。

甚至因為家鄉音樂會是在7月的每周五、六、日舉辦,在整個7月,前來馬斯垂克的遊客或多或少都是受到音樂會的影響。英國、法國、德國等89個國家的7萬多聽眾齊聚小城。國際化,成為家鄉音樂節最顯著的特徵。

家鄉音樂會上的安可部分

家鄉音樂節能夠產生如此廣泛的影響力,是安德烈·瑞歐在籌備之初就猜想到的。在每年的全球巡演中,他都會邀請歌迷來參加家鄉音樂會。

歌迷們為什麼要來到千裡之外再次聆聽?因為家鄉音樂會相比巡演的優勢,在於家鄉音樂會更加能夠代表安德烈·瑞歐的個人風格及品味。在巡演中,由於各國的場地均有不同,各地樂迷所喜愛的風格也有不少跨度,他的個人風格的發揮多少有點受限。但家鄉音樂會可謂是他的主場,此前也沒有類似的成功案例可以借鑑,一切都可以按照他的想法進行搭建。安德烈·瑞歐表示,「這一切的東西都是我自己做,就我一個人,設計了這些女孩們的服裝、音樂會的舞臺,LED屏幕等等所有的一切。感覺真的很不錯。」

於是,我們能夠看到音樂會前盛大的音樂會預熱表演,也能看到安德烈在歌迷的簇擁下帶領整個樂團夥伴們共同從觀眾身旁走上主舞臺。眾多粉絲們夾道歡迎,無數的尖叫和密集的拍照,讓人不禁以為走來的並不是一名小提琴家、指揮家,更像是一名流行歌手或者搖滾主唱——讓粉絲為之瘋狂。更別提不少獨屬於戶外的演出場地的噴火、禮花等舞臺效果。

演出中的火焰效果

這是戶外演出的最大魅力。安德烈表示,自己的首次戶外演出早在1996年,也正是在那時,此前只在音樂廳這樣的場所裡表演過的他,感受到戶外演出的魅力,從此便愛上了這樣的演出形式,「當我在戶外演出時,總會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氛圍,而我也特別喜歡這種氛圍。」

幽默感也是安德烈·瑞歐展現在鏡頭前的最大特徵之一。在家鄉音樂會中,他還是一名「笑點」十足的主持人。在每首歌演奏完畢後,都是通過他的介紹「串場」,不過這些時而英語、時而荷蘭語的介紹,更像是「段子」,幾乎每兩句就能在全場引爆一個笑點。觀眾們約等於買一張票,看了一場高品質音樂會和加半場優質脫口秀。

演出中的幽默感也必不可少。在演奏《雪華爾茲》前,樂隊成員還假裝太冷,在舞臺上喝酒取暖;三位男高音歌唱家在剛登臺演唱時,還假意不聽安德烈·瑞歐的指揮,雙方用演唱、指揮以及擠眉弄眼的搞笑表情進行對抗。

就連演出最後的安可環節,都變得更加輕鬆與寫意,每群不同風格表演的藝術家前來謝幕時,都會被安德烈邀請再進行一小段熱情地表演,點燃現場的氣氛。時間上也沒有特別嚴苛的限制,整個安可環節常常長達三、四十分鐘。

安可時,大家都可以跑到前排空地上跳舞、拍攝

對本地人來說,家鄉音樂會幾乎快成為一種節日,有好幾位本地觀眾向界面記者表示,他們一家人都是今年第二次來現場聽,這還是在音樂會門票提前售空、一票難求的情況下。

有不少年輕人是跟隨父母前來參加,也正是通過家鄉音樂會讓他們開始愛上了古典樂。而在真正的演出現場,尤其是在安可環節,被音樂感染的人們不分年紀都會隨著華爾茲的演奏翩翩起舞,從二十來歲的青年到頭髮花白的老年人都充滿活力。有一對來自德國的20多歲的年輕歌迷透露,在來看音樂會之前,兩人出現巨大矛盾幾近分手,但在音樂會的安可部分,兩人擠在第一排和舞臺之間的空地上起舞、擁抱,滿眼淚花,也挽回了愛情。

當地還有許多賓館和家鄉音樂節籤署了一些商業上的合作,在辦理入住後,會附贈此前發售的家鄉音樂節的CD、DVD,以及安德烈·瑞歐主題的紀念品、英文版自傳。當然還有非常實用的一個帶肩帶的坐墊,提升了舒適度。而在馬斯垂克的遊客旅遊中心,安德烈·瑞歐的紀念品有別於其他的城市紀念品,單獨佔據了一半的空間。

安德烈·瑞歐的「專櫃」

家鄉音樂會的國際影響力,不僅通過馬斯垂克這座城市的現場演出進行展示,還通過錄製和工作室的製作,在7月28日、29日這兩天,於38個國家的1800家電影院放映,大約有27萬名觀眾買票觀看了這場演出。

如今,安德烈·瑞歐依然與妻子、兩個兒子、五個孫子共同住在馬斯垂克的一座始建於1452年的城堡內。界面娛樂記者也在觀看完家鄉音樂會的演出後,受安德烈·瑞歐的邀請前往他和家人所居住的城堡,對他進行了專訪。

安德烈·瑞歐正在接受採訪

界面娛樂對話安德烈·瑞歐:

界面娛樂:你第一次開露天音樂會是什麼時候?

安德烈·瑞歐:我的第一次大型戶外活動,是在22年前(1996年)。當時我們剛剛錄製的蕭士塔高維奇的第二圓舞曲非常熱門,在一年內賣了100多萬張CD,然後我就參加了一場有6000名觀眾的足球比賽,在他們面前演奏。

這場比賽正好是荷蘭對德國,而且荷蘭還贏了。我們想到一個計劃,後來又去了現場,第二次舉辦了現場直播的演奏。直播完的第二天,我們賣出了20萬張CD。可能是因為我們荷蘭贏了德國,大家都覺得十分自豪。

界面娛樂:為什麼選擇在2005年開始舉辦你的家鄉音樂會?在當時有想到會像今天這樣成功嗎?

安德烈·瑞歐:之前確實沒人辦過這樣的戶外演出,你知道當你在室內舉辦音樂會時,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地井井有條,不論是天氣寒冷或者下雨,都不會受影響。但當我在戶外演出時,總會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氛圍,而我也特別喜歡這種氛圍。

其實直到現在,我們已經辦了13屆家鄉音樂會了,這裡大部分的時間天氣都很好,但有時候晚上還是偶爾會下雨,讓我們有點擔心。但即使是下雨天,觀眾也會準時過來並聽完全場,我們和觀眾一起在雨中演奏、聆聽音樂,這幅畫面非常美妙。

界面娛樂:除了下雨這樣的天氣原因,家鄉音樂會舉辦起來的最大困難在哪裡?你和團隊是如何去克服的?

安德烈·瑞歐:在馬斯垂克舉辦家鄉音樂會是一個特殊的開始,沒有人信任我。你知道,我想向全世界展示這個能夠讓人們坐在露天餐廳和長椅上聽音樂會的廣場。在我之前,沒有人嘗試這樣做過,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說「我不信你能成功,我不信」,甚至還會直接說「法庭上見」。我告訴他們,要相信我。

在那個周末,我給大家舉辦了整整三場音樂會(周五、周六和周日),結束後,我的家裡放了滿屋子的花,因為每個人都送我花來感謝我。

界面娛樂:你的家鄉音樂會也讓非常多的外國觀眾前來這座城市,有想過會有這麼多人僅僅是為了聽這場音樂會來到這裡嗎?

安德烈·瑞歐:當我們開始做的時候就有想過。無論我們去到哪裡演出,我都會說我來自馬斯垂克,我很自豪我來自馬斯垂克。然後還會邀請其他地方的觀眾,告訴他們,我們要在一個大廣場上辦一場音樂會,你們都應該來馬斯垂克。然後他們真的來了。就好像我一開始邀請他們到我家來喝一杯咖啡,然後他們一整年都會再問:我們可以再來喝咖啡嗎?

界面娛樂:這些舞臺、服裝和機關的設計都是你來完成的嗎?

安德烈·瑞歐:是的,我覺得自己喜歡做這個。當我有想法的時候,我不會讓別人代替我去做這些,你們想做什麼?不,停下來,我自己做,而且我自己做也快得多。

自此之後,這一切的東西都是我自己做,就我一個人,設計了這些女孩們的服裝、音樂會的舞臺,LED屏幕等等所有的一切。感覺真的很不錯。

安德烈·瑞歐公司的錄音棚

界面娛樂:你的舞臺表演也非常幽默,歌曲之間你還會說不少笑話。這是你的家鄉音樂會裡必備的環節嗎?

安德烈·瑞歐:我覺得是因為我自帶幽默感。當我還是一個小男孩的時候,我總是逗身邊的人開心。這就是我的性格。我出生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周日,或許這就是原因吧。至於在音樂會上是不是必備的,我想說,當你有一個想法之後,就要去想辦法實現它,而且不要空談,要去實踐。

界面娛樂:你在音樂會中是如何體現荷蘭風情的?

安德烈·瑞歐:對音樂會本身來說,荷蘭的影響並不大,只有今年的鐘表舞(clock dance)有點荷蘭風情。我認為荷蘭風格對我們唯一的影響,是我們的工作人員非常開放,我們通常都非常開放和真誠,這就是荷蘭人的生活方式。你知道,我其實可以成為奧地利人或者法國人,但我以自己是一名荷蘭人為榮。

界面娛樂:在家鄉音樂會上有不少年輕觀眾,你是如何讓年輕人愛上這些經典古典樂的?

安德烈·瑞歐:來聽我的音樂會?(笑)我認為最終要的是,大家看到的都是「古典樂」,就認為它不會適合每個人。當莫扎特出名的時候,他只是一名非常厲害的年輕人,在他的那個時代,每個人在大街上吹口哨時都是吹著他的曲子。到了現在,會有一些精英聽著莫扎特說,「不,這是古典音樂,這是只有受過良好教育的人聽的」。

不,古典樂適合每一個人。這就是我在昨晚的音樂會上為每位觀眾彈奏音樂的原因,有老人、年輕人,有清潔工和良好教育的人。每個人都來聽,這就是我喜歡的。

正在走向舞臺的安德烈·瑞歐(前排左二)在場外就受到了觀眾的夾道歡迎

界面娛樂:你的音樂這麼受歡迎,也和你獨特的改編密不可分。你是如何改編這些經典曲目的?

安德烈·瑞歐:我只是先改編恰當,再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演奏。但有的音樂可能就不太適合改編,我就完全按照它本來的樣子進行演奏。我也不會演奏完整的樂章,會演奏某個樂章的一部分後換另一首,這樣混雜起來,從《Russians》跳到《藍色多瑙河》。再加上我也加入了很多幽默的橋段,用這種方式,讓很多聽眾在不會意識到自己聽的是這麼嚴肅的古典音樂的情況下,愛上了古典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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