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中餐廳》播出後，黃曉明便不是黃曉明了。
他是一種當代行為藝術，是一種叫做霸道總裁的典型病症。
標籤易貼不易撕，不過，他個人好像並不在意。
這不，最近他搭檔尹正、佘詩曼領銜主演的新劇上線，一出場就是年輕有為的新商道開發者。
雖然收穫了一個新詞「控油演技」，但怎麼看還是在霸道總裁的套路上添了一把火。
這部劇也是於正繼《延禧攻略》後，和導演惠楷棟的再度合作。
不用說，你也知道我說的是它——《鬢邊不是海棠紅》。
改編自水如天兒的同名作品，由作者本人操刀編劇。
原著為耽美，改編自然也少不了雙男主的心心相惜。
去年，一部《陳情令》靠著雙男主的曖昧設定爆紅，耽改劇就此成為市場的香餑餑。
但在《鬢邊不是海棠紅》（以下簡稱《鬢邊》），主角都是有家有口有事業的中年男女。
在這動亂四起的民國時代，「曖昧」該從何而起呢？
不瞞你說，還是那老一套剪不斷理還亂的路子。
01
第一次見程鳳臺（黃曉明 飾），遠遠就能嗅出他一身北平方鴻漸的調調。
程鳳臺的謀生手段是走商道，放到現在就相當於各家物流、快遞公司的頭兒。
他帶著一班兄弟，騎馬而歸，剛到城門口，就做了一件騷氣十足的事。
他下了馬，當著眾兄弟的面，湊著管家開來的小轎車的後視鏡，用毛巾擦了擦臉上的血，又用梳子捋了捋頭髮。
管家帶了乾淨衣服讓他換上，他只說，老婆的弟弟把商會的事辦砸了，他得趕在他們給他個回馬槍前，先下手為強。
《鬢邊》的背景是民國，大面積兵荒馬亂，槍林彈雨，小地方醉生夢死，夜夜笙歌。
程鳳臺這一趟出去，時間久，效力大，憑著一己之力就開闢了新的商路，壟斷了其他人的生意。
商會的其他人極不滿意，都等著找他理論。
程鳳臺手下弟兄幾十支槍扛出來，商會裡的人都認了栽。
按理說，搶了別人的道卻不防備報復，以後肯定得有苦果吃。
程鳳臺卻是例外。
他過去在國外留過學，家裡破了產，他不得不回到家裡主持大局，照顧生意。
生意沒成，爹爹的債卻是越發還不清了。
於是嫁了人的姐姐程美心（劉敏 飾）成了一方權豪曹司令的姨太太，他自己也娶了大兩歲的巨賈之女範湘兒（佘詩曼 飾）為妻。
為五鬥米折了腰，這才把生意越做越大，成了不愁吃穿的主兒。
因此故事開始時，苦痛的過去已經成了遙遠的記憶。
程家生意平穩，蒸蒸日上，各路官派人脈不是親戚就是朋友，一家人的生活作風也變了。
姐姐程美心嫁為妾後，日常打扮，生活做派，越發洋氣。
蹬著高跟鞋，留著波波頭，早上一起來還喜歡吃麵包喝牛奶。
程鳳臺則喜歡在走商道和家裡蹲的兩點一線之間，去戲館裡找點樂子。
戲館有哪些看戲的套路，名角又有哪些捧場的規矩，他都知道。
家裡最保守，或者說，最沉穩的人，便是程鳳臺的媳婦範湘兒了。
婚前她是巨賈之女，執掌一家大業，叱吒風雲。
婚後她管著一家吃穿用度，穿著依舊傳統樸素，家庭地位的變化，沒有影響到她。
商賈，生意，家庭，時代，這些元素都不新鮮，過去二十年，國劇中的《大宅門》《走西口》《喬家大院》都是此類劇中的翹楚。
個人命運在時代洪流中，那種大悲大喜的無奈之感，已經被前輩們描繪清楚。
《鬢邊》的特別之處，也是特別容易「搞砸」的地方，就在於它的新元素：雙男主。
02
《鬢邊》前六集中，出場人物不算多，大多成為程鳳臺的背景板。
但正是這些人物，卻勾勒出了程鳳臺家族的根深葉茂。
根深葉茂的意思，一個是困局設定，另一個就是穩定。程家的穩定有點像是上流社會，每日有錢穩定進帳，人脈全靠宴會、婚戀打通。
但這種穩定，也讓人什麼都不想，只顧著享受生活帶來的愉悅。
如此一來，劇不就沒看頭了嗎？
所以，該來的還是來了，大大小小的變動，像敲碎大壩的錘頭，一點點敲擊著程鳳臺和範湘兒夫婦的心。
首先，是外地來的梨園頂流，商細蕊（尹正 飾）。
程鳳臺剛從外地回來時，商細蕊在北平唱了幾場戲，票友喜歡，名人追捧，場面十分熱鬧。
商細蕊認死理，較真，遇到不公平的待遇就一條道走到黑。
他訂購了一件戲服，戲服到了，他親自弓著背彎著腰拿著放大鏡，一針一針地看。
看到有飛線的地方，立馬說退回，不管多少錢，一律重做。
商細蕊最好改戲詞，遇到見不得的人，無論將軍還是前任師姐，他都把戲詞改成罵詞。
他能把收受賄賂的事全罵出來，也能把過去有交情的人罵得大病一場。
有人說尹正演出了《霸王別姬》裡程蝶衣的範兒，在某種程度上，他要比程蝶衣更複雜一籌。
程蝶衣一生都在期望和追逐，像追星星追月亮一樣圍著段小樓轉。
而商細蕊，他是戲班子的紅角，是他們的老闆，是有個體經歷的人。
因為他演楊玉環，讓程鳳臺想起了同樣演過楊玉環的離家出走的母親，從而不可避免地進入了一場回憶與現實交錯的生活旅程。
這場旅程，是遠離家庭，遠離妻兒的，是針對程鳳臺個人的進攻。
而表哥表嫂的介入，則顛覆了範湘兒對愛情和婚姻的認知。
表哥表嫂來家裡，幾人在客廳裡聊天，表嫂低著頭跟範湘兒說，這輩子怕是難有個孩子了。
正逗著孩子玩得高興的表哥立刻走了過來，說你不喜歡孩子，我們就不要了。
他又補了一句，我只要你，有你在就好了。
因為觸了表嫂的大忌，範湘兒拉著她來廂房裡，送她一副新耳環賠罪。
正與表嫂說著話，表哥非要進來看看。
範湘兒再次不知所措，只發憷地躲到了一邊。
不一會兒，表哥就對她說：
「只要你表嫂身上有一丁點變化，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每天看她八百多遍，每遍都記在我心坎上。」
夫妻感情如此好，範湘兒可是頭一次見。
佘詩曼最會詮釋層層遞進的感情變化。
《延禧攻略》皇后斷髮那場戲便是最好的證明，層次之豐富，爆發力之強，宛若漣漪散出水面。
她不做任何表情，只要一開口一動眼，便知道，這人心裡有戲。
《鬢邊》裡的範湘兒從一出場便事事以程鳳臺為主，經常為丈夫沒按時回家犯愁。
這樣的人，看到了自己理解範圍之外的另一種愛情。
她不會嫉妒，也不會自欺欺人，只會實打實地想，是不是自己哪兒做錯了？
她不會聽風就是雨，不是聽了別人勸解就萬事大吉。
她得自己觀察，自己尋思證明。
戲臺搭好，角兒都在線，變化也都摻和進去了，接下來就是等待大戲開場。
可幾集下來，戲子商賈加亂世內味兒，好像總是差一口氣。
尤其是黃曉明和尹正的戲份，老有一種曖昧裡透著小家子氣，耍帥裡透著做作的不接地氣的感覺。
可巧的是，劇中女性行事作風，皆是周全大家，反倒越發顯得男性的不成熟。
所謂耽改，卻丟失了細膩和沉重，卻用兄弟之情來避重就輕。
03
借著國內耽改劇的劍走偏鋒，接著說說《鬢邊》的不足。
耽美，原指的是溺於唯美、浪漫的事物，後被用於表述男性與男性之間的感情。
前幾年大火的動畫劇集《魔道祖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由此改編而來的《陳情令》，兩位少年男主，一個活潑可愛，一個冷靜內斂。
《鬢邊》的雙男主皆攻氣十足，商細蕊不懼權貴，程鳳臺人脈廣，本事大，天下就沒有他搞不定的事。
但是兩人擦出的火花，卻讓人有些摸不著頭。
奮鬥半生的程鳳臺，遇到商細蕊後，頓然覺得自己失魂落魄。
他覺得自己之前的人生白活了，他所有的理想、抱負都葬送給了家族興衰之中。
程鳳臺做出的決定，不是像曹司令那樣將商細蕊請進家裡養著，專門唱戲給自己聽。
而是連夜裡不回家，一有時間就陪戲子秉燭夜談。
如此玩物不會喪志？還能賺大錢，維持家裡嗎？
《鬢邊》沒有給出答案，只是讓程鳳臺與商細蕊繼續瀟灑著。
再看商細蕊，闖蕩江湖多年，早已是街坊鄰居口中的「商老闆」。
可做起事來，他比程鳳臺還沒心沒肺。
新地界上，梨園裡的老角兒開辦生日會，幾乎所有北平地界上的名人都到了，送禮的送禮，吃飯的吃飯，只有商細蕊沒到。
一打聽，商細蕊正在窯子裡和妓女們比劃打秋扇，妓女打得沒有女人味，他還糾正。
惹毛了老角兒又浪費自己的時間，這種純粹，耿直，又是何必呢？
這下好了，禍事一件接著一件來。
商細蕊唱戲時，先是被老角兒家的人鬧了場子，後來唱戲的地兒被對手佔了，租的練功房也被催著交租金。
這些都算是外部打擊，可有些糟心事是他自己惹來的。
前面提到商細蕊唱戲好改唱詞，之前被老角兒的人鬧場，就是因為把戲詞改得面目全非，當著人的面把醜事給唱了出來。
甚至在曹司令的局上，商細蕊見到拋棄自己的初戀師姐，臨時改詞衝她一頓惡罵，把師姐氣暈了過去。
攪了曹司令的興致不說，還鬧得兩家很不愉快。
總之，他可不管惹了當官的還是平頭百姓，他不看後果，也不知輕重。
因為在他的世界裡，惹出的事總能因為程鳳臺的存在而消解了。
程鳳臺幫他出主意，幫他打抱不平，幫他擺平市井八卦裡瘋傳的緋聞。
甚至當他闖下禍事，居無定所，也是程鳳臺幫著找了地方住下。
不僅商細蕊刪改唱詞，公報私仇沒有受到相應的懲罰，就連程鳳臺也跟著一頓迷幻操作。
商細蕊的初戀師姐，也是範湘兒的表嫂，範湘兒曾告訴丈夫他與表哥表嫂「三人碰不得面」。
可程鳳臺完全不顧舊事，請了商細蕊來唱堂會，也沒有相應的後果。
乍看尹正的商細蕊，很難不讓人想到《霸王別姬》裡的程蝶衣，不瘋魔，不成活。
然而，幾集下來，此「程蝶衣」早已不是彼陳蝶衣了，他身上的孤獨、自憐早就無影無蹤。
最愛的師姐嫁做他人婦後，他視她作仇人，滿心裡都是憤恨；另一邊自己卻傍著曹司令、程鳳臺這樣的大靠山。
不像梨園弟子，反倒像是當代語境裡的「渣女」。
04
眾所周知，於正在拿捏大眾情緒共鳴，以及深層次的爽點上甚是出彩。
他深知影視劇的市場缺少什麼流派，觀眾喜歡看什麼劇情。
那麼，在原有的戲碼上加入流行趨勢，劇的質量就容易下降嗎？
當然不是。
同性互相欣賞，自古有之。
李白和杜甫的交情，就被現代人經常拿來調侃；
紀曉嵐與和珅在《鐵齒銅牙紀曉嵐》各種對嘴，也是觀眾心頭最愛的CP；
《霸王別姬》裡程蝶衣對段小樓刻骨銘心的瘋魔，如今依舊是經典。
怎麼到了於正這裡，就失效了嗎？
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程鳳臺，就像黃曉明留給《中餐廳》最大的記憶點，是他只顧自己的喜怒哀樂。
這樣不討喜的角色，往往出了事就得要人兜著。
可笑的是，劇中惹事兒的頑主，反倒成了梨園戲子商細蕊。
如此合作，按照設定，兩人竟在劇中闖出了一片天。
他不僅懂市場，他更懂商業營銷。他尤其擅長塑造善良果敢的女性形象。
可是到了《鬢邊》，這種設定被打破了。
最典型的，便是孩子的周歲宴上，忙活的只有女人，男人似乎消失了。
宴會交給妻子操持，孩子交給女人照管，但一旦有他們自己的事——社交、排場、攀親戚——男人們又出現了。
因為程鳳臺和商細蕊的CP感，女主角範湘兒反而少了一些特質。
程鳳臺的姐姐說過範湘兒一次，讓她洋氣些，也去喝喝酒，交際交際，不然跟不上她弟弟的腳步。
範湘兒沒回答，不過兩人腳步本就不同，一個是巨賈之家的掌上明珠，一個是東山再起的年輕一代，老錢和新錢，本來就是不同的。
不過，或許這才是《鬢邊》最該著墨之處。
劇還在熱播，且看後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