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記得寧浩的這部《瘋狂的外星人》還沒看過,便特意找出來「補鈣」,沒想到看了之後有些「營養不良」。
這部電影的內核就倆字「反智」。
遺憾的是,這正是我們面臨的最大不利趨勢。去看看某音上什麼火就明白了。可能放個屁的視頻都能登頂熱榜。
為避免某些朋友的斷章取義,先說前提,反智不是特指我們社會,而是美國歷史學家理察·霍夫斯塔特於1962年出版的《美國生活中的反智主義》一書提出的觀點。他最先產生於美國社會對於大眾認知的一種憂慮。
美國人也反智,地球人全家都反智。在這裡引用這個概念,是想說明本片的實用主義傾向。
《瘋狂的外星人》的情節,你可以理解為一個「耍猴的」用俗文化拯救了世界,也可以理解為國人用酒文化把外星人給「泡透了」。
總的來說,就是用荒誕來消解藝術創作的停滯不前。它就像個某音段子一樣充滿瞬時笑料,既不可靠也不能持久。
我記得有人曾經提問導演們是如何看待短視頻的影響,這片子不就給出答案了麼,那就是拼湊性的操作。
01不搞笑的喜劇
《瘋狂的外星人》,他所體現的實用主義目標——搞笑,我實在是沒有get到。
荒誕劇也是喜劇,沒必要單列出個類型來,好的喜劇內核是悲劇。沒有悲哀的襯託,就不會有喜悅的產生,沒有苦他也不會有甜。這麼來看,這部電影裡雖然有很強的黑色元素,但幾乎是沒有任何切實的悲劇內核的。
如果硬要說有悲,其實是屬於外星人的,因為地球人壓根沒理他那套,他那點讓自己暗爽的力量,也就是個低配萬磁王。人家悟空和萬磁王帶頭盔帶頭圈,是為了抑制強大的力量,這外星人可倒好,就指著這個頭圈表演隔空取物。
我猜外星人可能是非碳基生物,因為他泡不死,但也僅是我猜,因為大劉《鄉村教師》的原著對這部電影的影響僅有芝麻粒那麼大。因此這個話題無法繼續。
所以麼,可憐的「外星剛果猴」弄丟了頭圈,就被當猴養、當猴耍、用他的身體來泡藥酒。就如法國社會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的《烏合之眾》所述,一旦有群體產生,這個群體的智力程度就要取最低的那一個。所以外星人挺悲的。
一個人類的作品,沒有屬於人類的悲,呈現的東西就會變得尷尬。好比小品中,用單純的上級對下級的欺壓,用好看的欺負醜的,用打、罵、損的方法,來製造笑料,都難以稱得上是好的喜劇。只圖一時口快,只能帶來隨粗暴而來的尷尬反感。
而且這片子哪有科幻的意味?更像是魔幻動物世界。
不是有了外星人就是科幻,不戴「悟空的頭圈」,他就是個「剛果猴」。再加上完全猴化的動作行為,這種前面提到的反智意味令人不免皺眉。難道是因為「寧浩」自己的公司就叫「壞猴子」?孫大聖的影響真大,大到形成了我們自己咋都甩不掉的文化烙印。
喜劇也要講基本邏輯。為了「笑果」,真空中也要拍某音,追蹤不靠定位全靠照片比對,外星人自帶的漢語HSK4級能力,毫無交待的生而入酒、「泡」而復生,隨意扔至藥酒瓶中的頭圈,等等,都特別不靠譜。就是為了給你搞笑的機會才這麼做。沒有智慧加持的搞笑,完全不搞笑。
結過婚的人都知道,婚禮現場熱鬧的背後,是實用主義帶來的空虛感,真正的開心不是花錢、造勢、熱鬧帶來的,這頂多是一種被氛圍裹挾的虛華感。鬧劇就是起這個作用的。
02諷刺的底色
我當然要承認,《瘋狂的外星人》具備的黑色質感是很強的。這是片子的底色,也是寧浩的底色。
片子裡有兩層諷刺,一是諷刺C國人自大的毛病,二是諷刺國人樂呵樂呵得了的態度。
C國人指的是誰不言而喻,連特總都給山寨了一個,C國人擅長在關鍵時刻掉鏈子,擅長不合時宜的插科打諢,擅長用精英優勢大肆碾壓他人,擅長大動幹戈的武力炫富。
這裡的C,指的就是他們長久以來被灌輸的全球站位的C位。
而耿浩和大飛就像是「阿呆」與「阿瓜」的存在一般,以盧瑟的認知水平來強拆C國和外星人的文明堡壘。關鍵在於,從一般意義的劇作角度看,如果這倆人算是主角,他倆是沒有劇情推動力的,也沒有任何與之相稱的矛盾點,屬於被動角色。說白了就是他倆啥也沒想幹。
不管是外星人偶然掉落至耿浩的「花果山」,還是C國的追討,都與他倆本質上無關,完全是被動挨打,如牆頭草般展現低劣的求生欲。所以他倆能做的事情,也非常單一,就是耍猴。一是耍外星人,二是耍C國人,三是被他們一起耍。
耍著耍著,就要認慫,一是對頭圈所代表的權利認慫,一是對C國的文明優勢認慫,因為他倆沒有改變外在矛盾和內在困境的動力和能力。
某種意義上,大家都是猴,無一例外。互相耍,互相遭罪。把世界微縮景觀裡的文明象徵都轟至渣渣。這也叫就契合了片子最後收場,沒有一個人能夠全身而退的結局。
寧浩這隻「壞猴子」,鐵了心的要用「俗」來戰勝「雅」。
沒了頭圈、沒了文化語境、沒了權利與力量,巴浦洛夫的理論讓大家平起平坐,敲鑼打鼓的民樂成了懲治權利的工具,俗又克了雅。樂呵樂呵得了的態度,讓耿浩急著喊出「是不是忘了你在哪,這是中國」。
這個就很諷刺了,一是體現出目前日益高升的民族主義,一是強化了俗文化的滿不在乎。但這一聲吶喊,終歸還是在對抗中的失敗和酒文化的中和下,顯得有點耍賴皮。
我們還真就不能站直了比成績麼?可能目前還真就有困難,這個困難是心理和文化自信層面的,難免就要以反智充當拉低成績的那一位。就是我偏要認白為黑,我沒文化我有理,你奈我何?這也是片子要諷刺的一點。
03烏合之眾裡的難堪地位
片子裡誰也沒贏,誰都是輸家,什麼建交不建交的,都不重要。外星人順了一堆土特產醉醺醺滾回家了,耿浩和大飛依舊是破爛公園裡的破爛組合,C國人繼續愚昧的把鑼當成美國隊長的盾牌去抓不存在的外星人、去拯救世界。什麼都沒變,片子依舊在耍賴皮。
最可氣的是,還要把醉酒文化推廣到銀河系去。哈哈哈,真的是無可奈何。在喝醉酒的稀裡糊塗中消除差異、消除階級、消除對崇高對科學對智能的敬畏,真的不是個好主意。
耍賴皮不好。藝術創作的進步是耍賴皮得來的?當然不是,嚴肅文學、嚴肅藝術才是、並永遠都是推動力。這個黑色也僅僅就是個黑色元素,黑色的力量被酒精消解了。這個到底是為啥,那肯定是春節檔的「開心」屬性和不完全健康的創作導向造成的。
我就先不怪寧浩了。誰難誰知道。猴子的特效還行,但是汽車那段不行。
這些諷刺,其實單看都沒啥問題,問題就出在,影片是個有機整體,不是拼湊出來的短視頻合集。我估計這片切割成片段,遠比看全片要有意思。這就是前面我提到的短視頻對導演的傷害。
我還是希望能看到一個優美的劇作結構,以及藉由這個結構生出的優美人物、優美氣質、優美橋段,而非為了笑點而拼湊的兩個小時。
這個優美絕不是那種白嫩的偶像,或者什麼大好河山的歌頌,是屬於電影藝術的獨有的優美,真實的美、烏託邦的美、恐懼的美,以及不完滿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