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盧奕貝
編輯 | 昝慧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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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誠品的燈火將在2020年12月31日22時30分準時熄滅。這個籌備3年，只營業了兩年的人文書店最終用離開給自己畫上了句號。
大約是某種悼念，深圳誠品的最後一個月並不冷清。客人們除了紛紛與書店門口的標語「在書與非書之間，我們閱讀」合影，還不忘最後再買點什麼——當然部分也是因為誠品啟動了近乎半折甩賣的清倉活動。
無論如何，這場曾經盛大的人文商業融合實驗，在深圳失敗了。
深圳誠品的最後一天，書架已經變得空空蕩蕩。（圖片攝影：盧奕貝）
深圳誠品生活是誠品的第48家店，也是繼蘇州店後，誠品在中國大陸開設的第二家店。它曾被寄予厚望。
在2018年誠品生活深圳的開業儀式上，華潤置地高級副總裁孔小凱曾表示，希望誠品生活深圳能夠成為深圳人的文化綠洲。它的影響力也不算差。小紅書上，你能搜到大量顧客前去參觀幾米展、小王子展、曲家瑞展時的打卡記錄。
也因為它曾是深圳人極度渴求的人文項目，半年前，當誠品宣布將在年底結束營業時，大部分深圳人是愧疚與自責的，甚至有人戲謔「深圳人只想搞錢」來為它的敗退做註腳。
但這不是事情的全部，生活在這裡的人不是不愛去書店。
根據2020中國書店大會發布的《2019-2020中國實體書店產業報告》，深圳擁有628家書店，深圳的書店數量在廣東排名第一，比省會廣州的607家多出近20家。在全國範圍內比較，深圳雖比不上北京、成都、重慶，但也排名第十。小眾如舊天堂、物質生活書吧、亦山書店等本土書店，商業連鎖如前簷、言幾又、西西弗，都在這座城市找到自己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並不是所有書店都在疫情的侵襲下轟然倒塌。與其說深圳容納不下誠品，不如說是誠品沒有很好地適應深圳。
在內地市場，誠品的書店業務並沒不比其他書店更有競爭力。這也導致商業化運營成為誠品的重點。但和蘇州誠品買下了建築面積超13萬平方米的地塊自己開發運營不同，在深圳，誠品是二房東。
2018年，誠品憑藉品牌影響力，以低價從華潤集團開發的萬象天地商場裡獲取了3.3萬平米商業物業。這個物業從LG層的「遊·風尚」到5層的「探·百味」共六層，卻還保留著早期百貨公司的動線設計，即兩邊為開放式店鋪，中間留作過道。由於店鋪過多，導致過道極為狹窄，一旦客流變大，通道就顯得極為擁擠。
二房東的身份，逼著誠品需要迅速大量鋪位塞滿以換取租金收入，這也給它的招商運營團隊帶來壓力。
江文是深圳誠品第一批入駐的商家，他對界面新聞表示，誠品的招商團隊來自中國臺灣，他們對本土文創品牌並沒有非常了解，此外，深圳本土也沒有太多的文化類品牌，這些最終導致場內的品牌調性、層次良莠不齊。
根據公開資料，在深圳誠品引進的137個品牌當中，包含19家中國大陸獨家品牌、14個中國臺灣品牌、及50個深圳品牌，其中37個是文創品牌，佔到全館品牌的近四分之一。誠品的一個重要特色，是會根據城市特點進行定製設計，但當這個店裡充斥了大量文創集市上的貨品，或不知名的網際網路品牌時，務實的消費者很難被它們吸引。
同時，誠品的運營團隊也未能成功用它擅長的人文關懷去幫助商戶吸引客人。
在中國臺灣，誠品促銷的文案是：「誠品敦南店，不過期的求知慾。過期的鳳梨罐頭，不過期的食慾，過期的底片，不過期的創作欲。過期的PLAYBOY，不過期的性慾，過期的舊書，不過期的求知慾。全面5~7折拍賣活動，貨品多，價格少，供給快。知識無保存期限，歡迎迎舊與新知前來大量搜購舊書，一輩子受用無窮。」
但深圳誠品推送的內容更多是「一年一度的雙十一即將到來，沒有什麼比買買買更能使人快樂」。
深圳誠品文案。（圖片截自誠品生活深圳公號）
雖然深圳誠品曾成功舉辦了小王子、幾米等展覽，也與梁文道等合作對話，但深圳誠品多位商家在寫給華潤置地的求助信中稱：誠品生活開業後，人流極差、推廣營銷能力極差。招商時告訴我們會定期組織文創類活動，五樓的視聽室每月會有兩次活動，然而視聽室連續十個月只有兩次活動。
誠品書店創始人吳清友曾說，「沒有商業，誠品不能活；可是沒有文化，誠品也不想活了」。但深圳誠品似乎也沒有讓這座城市的人感受到足夠的文化氛圍。
而疫情成為了讓所有問題暴露的導火索。
2020年3月，深圳大部分商場都恢復正常營業時間後，誠品才開始營業，直到4月底，誠品還實行縮短的運營時間，招致眾多商家不滿。更為尷尬的是，由於誠品要求同商戶重新籤定租賃合同，將時間縮短為2020年年底，引發不少糾紛，甚至出現強制清退商戶的行為.
「誠品他們的整個資源圈都在中國臺灣，一旦出現任何問題，他們沒有相應的資源、補救方來做配合。但是在臺灣，假如說他哪個地方形成漏洞了，還有一些朋友、一些企業等等都會給予很多的支持。在深圳你不行就是不行」江文對界面新聞說。
眼下，深圳誠品已經向它的客人們告別。它曾用逾兩萬件作品、上千位深圳人的視角做過專屬於這座城市的集體創作；曾用人文30講的一場場講座與深圳人對話交流；曾用小王子展覽，讓這裡的人們重新找回了當初閱讀《小王子》的溫暖與童心。但遺憾的是，它只能「暫時告別」。
一位客人也在誠品生活深圳公號內寫下了最後的留言：謝謝，再見。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江文"為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