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來了,但2020年的後坐力還在。
聯合國在官方網站上公布,新冠疫情大流行讓貧富差距拉大,貧窮人口在幾十年裡首次增加。到2030年,會再有2.07億人可能會陷入極端貧困,從而使極端貧困總人數超過10億。
不過,大多數衣食無憂的人,不能也不想理解什麼叫做極端貧困。不過,能夠改變世界的,正是那些少數人,比如作家喬治·歐威爾。他把貧窮的滋味記錄下來,替缺少話語權的階層發出聲音,補全人類社會拼圖缺失的一個角落。
不過,奧威爾經歷的貧窮更像是自討苦吃。他放棄了高薪的「公務員」工作,過起了流浪的生活,為什麼?
喬治·歐威爾 George Orwell
本 名 Eric Arthur Blair
1903年6月25日-1950年1月21日
雖然奧威爾的出身並不富裕,但也算是中產家庭,他自稱是「沒有錢的中產家庭」。9歲時,奧威爾進入一個二流的私立寄宿學校就讀,這所學校崇尚鞭子教育,等級分明,恃強凌弱風氣橫行,實行規範化管理且反智。
14歲,奧威爾通過努力考取獎學金,進入英國最著名的中學——伊頓公學,但貧窮的背景使他備受歧視。早年的經歷令他同情社會底層,對弱勢群體的關懷開始萌生。
從伊頓公學畢業後,家裡沒有經濟條件供他升學,奧威爾只得投考公務員,加入了英國在緬甸的殖民警察,服役五年。作為一位英籍警官,他享有很多特權,能夠近距離觀察審判、笞刑、監禁和絞死囚犯。在緬甸的經歷讓他認識到了殖民主義罪惡的一面。許多年後他曾在文章中寫道,「為了統治野蠻人,你只能自己也變成一個野蠻人」。為了清除自己內在的野蠻人,奧威爾選擇辭去高薪且穩定的工作,回歸他在上學時的愛好——寫作。
說來奇怪,他認為要想踏上作家之路,就需要生活在赤貧之中,這在英國作家中是個異數,好像只有通過讓他本人及自尊去承受貧窮生活的嚴峻考驗,他才能理直氣壯當作家。
——《奧威爾傳:冷峻的良心》
1927年,奧威爾開始了長達四年的流浪生活,為了搜集素材,他輾轉英國本島和歐洲大陸,深入社會底層,先後做過酒店洗碗工、教師、書店店員和碼頭工人。《巴黎倫敦落魄記》正是基於對這一段生活的回憶。
然而,他對無產階級的同情遠遠超過了搜集素材所需要的程度。他本來是個有潔癖的人,對臭味大驚小怪,卻還是強迫自己去體驗貧窮的滋味,在骯髒的酒店後廚洗碗,和幾十個人擠在流浪漢救濟所裡過夜。
從緬甸殖民地的英國警察到社會底層、流浪漢,從壓迫者變成被壓迫者,奧威爾像苦行僧一般,試探著自己的極限,試圖用寫作「救贖」自己。
奧威爾在伊頓公學被人瞧不起,在底層社會中也被人「瞧不起」,因為他難以掩飾的上層社會身份和貴族口音。正是因為這種處境,讓他從旁觀者的角度觀望兩個階層之間的關係。
Down and Out in Paris and London
down and out
having no luck, no money, no opportunity
奧威爾關注大量的個體,思考他們是如何落入惡性循環的境地,並記錄下來。正如書名所示,在他看來,窮人的生活就是沒運氣、沒錢、沒機會。
初版《巴黎倫敦落魄記》
「人一窮立馬就變得卑微起來」
1929年,住在巴黎的奧威爾遭遇小偷,錢幾乎全被偷走,瞬間陷入貧困,自此開始了長達10個月的落魄生活。
人窮的時候就有了另外一樣新發現,這個發現跟別的發現相比要重要得多。你嘗過了無聊、卑微和飢餓的滋味,但作為補償,貧窮也回贈了你一樣東西:完全不再想以後的事。
工作並不好找,總是僧多粥少,在招工時要卑躬屈膝,「乞求」機會能降臨在自己身上。
沒有工作的時候,就要把日常花銷降到最低,吃沒有營養的食物。
而因為飢餓就更不容易被僱主相中。為此,奧威爾的朋友曾在應聘前自扇耳光,只為看起來氣色好一些。
沒有工作的無聊也讓人絕望,沒事做,也餓得沒力氣做什麼事。最可怕的就是「完全不再想以後的事」。因此很多窮人一有點錢就會馬上大吃大喝,很快揮霍掉,因為吃了這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吃上下頓。
他們無法逃離這種生活,因為光靠那點兒薪水,一分錢也攢不下,而一周60法郎到80法郎的薪水讓他們沒有富餘的錢去幹別的。
偏見讓人蒙蔽雙眼,看不見事物的本質
在書中描述的倫敦生活中,奧威爾完全沒有工作,是個徹底的流浪漢。
當時,數以萬計的人在英國的地面上流動。奧威爾認為,人們不去關注這件值得思考的事是源於偏見:流浪漢其實就是流氓。
奧威爾問,流浪漢為什麼會存在?是被逼的。
英國1824年出臺《反流浪法》 (The Vagrancy Act 1824) ,該法規定在公共場所乞討和睡覺屬於違法行為。
一個窮人,如果不能接受教會的救濟,就只能在臨時救濟站裡接受救濟了。可每個臨時救濟站只救濟他一個晚上,這樣他不得不一直處於流浪狀態。
奧威爾認為,如果有人認為流浪漢都是活該,就像是對天生殘疾的人說命該如此一樣有失公允。
《反流浪法》至今仍在英國的英格蘭和威爾斯地區生效。根據英國議會公共帳目委員會2017年發布的報告,在英國大約10,000人生活在街頭,有12萬兒童生活在臨時庇護所中。大約9萬個家庭居住在市政當局提供的臨時庇護所中。單夜宿舍、旅館、婦女庇護所或社會住房被視為「臨時庇護所」。
然而很多人寧願流浪街頭也不願住在這些庇護所裡,就像奧威爾書中描寫的那樣,「一個接受了施捨的人總是恨施捨的人」。工作人員穿著統一制服,讓人覺得高人一等,有時還要被迫進行禱告。
富人與窮人有什麼區別?
為了告訴奧威爾他們的新工作有著落了,他的朋友伯裡斯拖著瘸腿工作了12個小時之後,走了三公裡到他的旅館,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一個流浪漢因為奧威爾曾給他一些菸絲,把自己攢起來的菸頭當作禮物送給他,因為「知恩圖報」。
富人和窮人之間的差別只是收入的不同,除了這個再沒有別的。
貧窮也不能剝奪一個人對美的體驗和追求。
街頭藝術家波佐用詩意的態度生活,他說「群星是一場免費的表演,只需用眼睛看就行了,不會花費你一分錢。」
我自己窮過,並從中獲得了一兩點感悟,在此我想拿出來跟讀者一起分享。我再也不會認為所有流浪漢都是醉醺醺的惡棍;施捨一便士給乞丐時,我再也不會盼著他能對我表示一點兒謝意;看到那些失去工作的人缺乏活力時我也再不會感到吃驚;我再也不會捐錢給救世軍;再也不會當掉自己的衣服;再也不會拒絕別人發給我的傳單;再也不會覺得在高級餐館吃飯是一種享受。這只是個開始。
——《巴黎倫敦落魄記》
喬治·歐威爾對數年貧窮生活的感悟,濃縮在書中最後的一段短短文字裡,舉重若輕。
書中很多讓人捧腹的描述,卻無法被描述成是充滿趣味,因為文字背後是深深的無力感,甚至是一種害怕自己會落入同樣境地的恐懼。
拋棄偏見、提升我們的共情力,也許我們不能改變世界,起碼我們能改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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