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核工廠中「出產」的劉聰,二十年後成了中文說唱核爆的燃料

2020-12-12 押韻詩人

把時間的指針撥回1997年,現在寫下這篇文章的我還有一年才來到這個世界上。但那一年,有一位與我姓氏相同的9歲的小朋友,離開了他長期生活的湖南衡陽的272核工廠。

272核工廠是1958年8月開始興建的中國第一座大型鈾水冶純化廠,為我國的核工業提供了合格核原料,保證了後續工廠核燃料生產的需要,填補了中國核工業鈾原料生產工藝技術的空白,有重要的歷史貢獻。

我不知道從小生活在這裡的這位同姓的大哥,是否是耳濡目染了這種奉獻精神,才會在十年之後投身中文說唱的「建設事業」,為中文說唱「生產原料」,才會在二十年之後成為中文說唱的翹楚,引發中文說唱的「核爆」。

2001年的春天,13歲的他讀初二。他已經不想讀書了,但還是得給爸媽一個交代。心裡真實的想法是要做音樂,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會得到父母的支持。

他忍不住遐想,未來的自己鋼琴彈的怎麼樣了,是否出了專輯、擁有了歌迷,或者開了一家服裝店?他想了半天沒有結果,只能繼續聽著那首《反方向的鐘》。

2003年的秋天,15歲的他剛邁入高中的校門,陪伴他的卻只有焦慮。一場失戀讓他的情緒跌落谷底,成績不佳的他徘徊在被開除學籍的邊緣,但是成為說唱歌手的願望,卻無法在腦海中抹去。

2006年的夏天,18歲的他從高中畢業,得知高考分數的時候,他感嘆自己終於成為幸運兒了。比專科錄取線高出3分的成績,不多也不少,剛剛好。這一年秋天,他來到了素有「專科小清華」之稱的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

某天,在籃球場上,他認識了一個孔武有力又憨厚的壯漢。細問之下,才發現對方也是88年生人。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絡,他發現了對方對HipHop文化的熱愛,兩人一拍即合。

2007年對於這個19歲的少年來說,是最特別的一年。因為沒送禮他掛科了,一氣之下他選擇了在大二退學。這位「來自0734混跡0731」的衡陽人,並不會說長沙話,但是他和那位壯漢、一個胖子,再加上另外三四個人一起,組建了一個團體。

在2019年他那首激昂到顛覆自己以往形象的《天命之軍》裡,他說「C是代表我的祖國」,但似乎一開始,大家的格局並沒有大到這種程度。

在《湘SHOW》發布時,專輯介紹如是說——「C代表長沙(Chang Sha)的簡寫,BLOCK的英文意思為街區、領域的意思。」

是的,這個團體的名字叫做C-Block,成軍十三年,算得上中文說唱的半個活化石。我們的主人公,也正是那個「沒有長沙戶口沒地兒住」的外鄉人,Key.L劉聰。

C-Block的組建,給了劉聰生活很大的改變。專輯裡的成員簡介這麼介紹他——音樂是他最好的玩伴,他在隊裡擅長旋律編寫和歌曲的演唱部分。他的音樂風格是情緒化音樂,靈感取材於生活中發生的事情,歌詞的感情細膩、真實。

不得不承認,這份2007年的人物簡介簡直不要太切中肯綮。「旋律編寫」、「演唱部分」、「情緒音樂」、「靈感取材於生活」、「感情細膩真實」,每一個點都與如今劉聰廣受歡迎的優點如出一轍。這也從側面反映出,2020年的劉聰,與2007年的劉聰,在本質和初心上是從未改變的。

C-Block是典型的吃到了地域紅利的團隊,在這一點上,恐怕只有北京的幾個團體可以與之比擬。《CSC》和《長沙策長沙》的成功,讓C-Block的成員在不到二十的年紀就享受到了巨星的感覺。如劉聰在《白沙》中所說,「上電視 雜誌 名氣越來越大 越來越多的妹我19歲年少得志」。

當然問題很快也到來,演出費不夠日常的消費,「沒錢沒朋友」成為了常態,劉聰直言「我討厭這種規則但我也得遵守」。

不得已,他選擇用做生意為幌子向媽媽要了十萬塊,實際上則是用來放高利貸。最終,錢還是全被花掉了,人氣也一降再降。但也正因為如此,假朋友們都離開了。

2012年,在經歷過幾年的低潮期之後,C-Block和November共同組成了Sup Music。西奧也在此時離開了C-Block專注自己的音樂,C-Block從最初的七人變成了現在的三人。成員的離去,客觀上也給了劉聰一些能夠在組合中有更多發揮的機會。

果不其然,在2014年的首張正式專輯《爆出口》中,劉聰開始有了更多的表現。《白沙》中,他將這些年的經歷簡要概括,為眾多像我這樣「在未來考古」的聽眾提供了了解的途徑。

不過,C-Block在2016年1月推出的全新方言專輯《三缺一》卻沒有太多劉聰的「聲」影,原因很簡單:他不會長沙話,沒法參與「方言專輯」。

真正讓劉聰的名字進入圈內視野甚至小小破圈的,是那首《孤獨症》。這首歌直擊都市青年的感情生活現狀,引起了廣泛的共鳴。劉聰的旋律天賦也在這首歌裡發揮得淋漓盡致,動聽的副歌獲得了大量說唱樂迷的關注。

而讓C-Block從湖南走向全國的,當屬2017年的那張《以下範上》。劉聰在這張專輯中大放異彩,尤其是《江湖流》中兇狠多變的Flow,配以記憶點十足的副歌(當然也有腔調無敵的GAI的加成),讓無數人刷新了對劉聰的認知。

原先普遍的觀點是大傻擅長Freestyle,功夫胖專攻作詞,而劉聰只能唱唱旋律,算是「說唱技術鄙視鏈」的底端。而《以下範上》的發布徹底擊碎了這種批評,劉聰用自己出色的Flow和獨特的音色,將C-Block的技術帶到了新的高度。

而劉聰的技術能夠飛速提升,除了他自身努力且有天賦這個主要原因外,大傻和小胖的「庇護」也是重要的客觀因素。成軍多年的C-Block少不了各種事情需要打點,也少不了被捲入圈內大大小小的事件中,而這些幾乎都是另外兩位成員——尤其是大傻,為劉聰、為C-Block扛下來的。

被譽為「道系Rapper」的劉聰,沒有興趣關注圈內任何所謂的熱點和Beef。即使是驚天動地如2017年末的那場超級Beef,他也只是轉發了幾首歌曲表明一下立場就作罷了。

可能唯一的主動發言,也只有在GAI與PG One有衝突時發文挺GAI說的「有本事做自己,拉幫結派幹什麼呢」。最重的話也只是如此,劉聰的「佛系」可見一斑。

2017年的C-Block並沒有參加《中國有嘻哈》,他們更專注於當年的巡演。也正是從這一年開始,三位成員各自都陸續開始發布一些個人單曲。

對於劉聰來說,《逍遙Flow》把他的名號打出去了。前面提到的「道系Rapper」稱號,正是出自這首歌的評論區。

同一時間點,Sup與說唱會館正在激戰,同為隊友的功夫胖發了《脫衣舞男》,大傻發了《一挑五》,而劉聰發了一首非常照顧聽眾耳朵和心靈的《逍遙Flow》,這也證明了劉聰一貫的「遺世獨立」。

Beef的硝煙未消,PG One事件的風暴就又一次席捲了中文說唱圈。在可能是從業以來中文說唱最低潮的時期,劉聰發布了《半吊子》。

這是一首不是Diss卻勝似Diss的歌曲,不僅矛頭直指曲解HipHop意義的「半吊子」,也表達了自己對於HipHop的理解。一年半之後,作為對手的楊和蘇親自在評論區留言表示「非常喜歡」。

2018年,劉聰開始了前所未有的高產模式,一首又一首的經典之作不斷湧出,期間還不忘參與了團隊的《淘金日記》。

C-Block的「老四位」,也紛紛選擇報名參加《中國新說唱》。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由於各種原因,大傻、劉聰、西奧都選擇了退賽,最終只剩下功夫胖一人孤軍奮戰。

好在功夫胖沒有辜負廠牌兄弟的期望,好歹衝到了全國九強的位置,惜敗給最終的冠軍艾熱。功夫胖在節目上演唱《蹦極》,實際上這首歌是《蹦極》和《以下範上》功夫胖部分Verse的融合。在歌詞裡,功夫胖提到了「就像聰哥說的我們天生硬骨頭」。

我錯過了2017年全民有嘻哈的熱潮,在2018年才幡然悔悟開始看節目。對同樣體型且堅持Old School和Boombap的功夫胖我一向非常喜歡,而且我也知道他的兩名隊友同樣是個頂個的實力派。

所以從他的嘴裡聽到「聰哥」的時候,我的心裡充滿了激動和失落。激動在於,他似乎是活在傳說中的人物,居然被提及了;失落在於,他本來也該站在這個舞臺上的,最終卻一下也沒有出現,不過我的失落沒有持續太久。

在2019年,劉聰發布了他的首張個人專輯《Key to L》。不少中文說唱聽眾認為,這是他們心目中當年的最佳專輯。很多說唱自媒體,也把這張專輯放進了「年度十佳」的盤點之中。但平心而論,在專輯剛一發布時,熱度和評價並沒有後來那麼高漲。一切的改變,來源於劉聰發的一條微博。

消息被傳播開來後,人們意識到:這一次,長沙城的悍將們要動真格了。後來的故事,你我都太過清楚了。海選的劉聰,說出了那句現在已經被玩壞的Slogan——「這是Key.L劉聰 如貨幣般流通」。

帥氣的形象、過硬的技術、迷人的音色,別說是鄧紫棋,就連我一個大老爺們也一樣對屏幕前的劉聰心悅誠服。60s 1v1Battle,劉聰釋出的是成名絕技《江湖流》。

平心而論,這首歌在賽場上幾乎可以秒殺一切對手。海日很有勇氣,但也僅此而已。合作賽,劉聰桀驁不馴的性格開始顯露。《鬥地主》這種極富挑釁意味的歌曲,被他在舞臺上演繹出來了。

而結果就是,一首4 Pass的歌曲在正片中被一筆帶過;而那些好不容易一擲十元開了會員的迷妹迷弟們闖進《未播》裡想要一睹Key.L的芳容,卻只能抱憾而歸。

選擇門階段沒有作品,但剪輯給劉聰的人設加分不少。到了淘汰賽段,劉聰奉獻了《長沙Hood》和《半吊子》,一年的創作沉澱讓他面對挑戰毫無懼色。

導師合作環節,《Fly Away》大獲全勝,鄧紫棋也非常謹慎地把保送名額給了最強的劉聰和劉炫廷,沒有留下任何意外的可能。

於是,劉聰就這麼「沒唱幾首歌」地「混」進了全國九強。對此,網絡上甚至出現了一些質疑的聲音,聲稱劉聰只會放狠話,並沒有多強的實力。

這種說法很快就不攻自破。在8進6的比賽中,黃旭選擇了劉聰,火星撞地球的大戰上演了。最終《低位》以微弱優勢戰勝了《Life’s a movie》,劉聰一下到了岌岌可危的淘汰邊緣的境地。

劉聰的下一首歌,我們都知道了。一首足以和《Time》、《星球墜落》、《目不轉睛》相提並論的歌曲。儘管其後的復活賽有《野狼Disco》,但是比起野狼的爭議,《Hey Kong》讓人找不出瑕疵——因為大家都經歷過青春、幻想過未來。

那天晚上我看了直播,眼眶從第二句就開始溼潤了。聽到「數學課我聽不進」和「哥們放學門口等你」,我在淚眼婆娑中撲哧一笑;「這是Kong 在聽《反方向的鐘》」,讓我這個老傑迷要蹦起來了。

聽到「我不能辜負爸媽 把我養大 為我操心 還想我能上個大學」,這是無數家長對兒女的期許。聽到「那年的高考我剛好過了錄取線三分 去了長沙不久就鹹魚翻身」,是真的為那個「他」的幸運感到開心。

聽到「現在我家裡掛了拳擊袋 能把他們全擊敗」,又是邊擦眼淚邊笑著。聽到「每個時期都會永存 每個瞬間即永恆」,則是真真正正被震撼了。

留下金曲後的劉聰不再有任何的顧慮,在與大傻的內戰中釋出了不那麼適合比賽的《黃土高坡Trap》,贏得了鄧紫棋的高度評價。

在與新秀的最後一戰中使出了幾乎要被封殺的《天命之軍》,直接跟愛奇藝對線。其結果當然是慘痛的,這首歌完全惹惱了愛奇藝,直接把歌名改成《天地之心》,並且不僅改詞,還要把整首歌剪輯得支離破碎。

聽感為零的目的,就是為了把劉聰的影響力降到最低。在劉聰被淘汰時,也沒有給他發表感言的畫面——全被剪輯掉了,甚至連BGM都沒配。理所當然地,劉聰也是7強裡唯一一個沒有接任何節目廣告的人。

但已經足夠了,曾經十幾分鐘售空的預售票,如今幾秒就能售空。劉聰得到了空前的名利,如今他已經可以鎖定音樂節的壓軸位置,沒人不把他視作大牌,他的歌也火到被某個少年偶像團體抄襲了。

關於劉聰,他完全有做偶像的資本與實力,但節目過後,並不會有人覺得他變得油膩。有的人借著節目走紅後利用流量賺著快錢,有人在網上引發Beef持續炒作,而劉聰則相繼推出了好幾首大火的單曲,低調的他也並沒有因為人氣的上漲就變得囂張。

隨著時間的推移,當那些虛無縹緲的流量慢慢褪去,我們還能記得什麼呢。如果有一天,我的記憶被慢慢衝淡的時候,或許我會點開劉聰的歌,在歌裡,依稀能看到一個從衡陽272核工廠走出的少年,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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