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梓杉:「朱朝陽」的眼神沒有刻意設計|演員新勢力

榮梓杉天生擁有演員的感知力和爆發力。劇中朱朝陽在冰庫裡面對父親之死，將痛苦、遺憾、愧疚，全部在痛哭中爆發的重場戲，榮梓杉只拍了三條。導演並沒有告訴他應該怎麼演，但那一刻全然崩潰的榮梓杉，已經完全成為朱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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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中有這段撕心裂肺的戲及朱朝陽「隱秘」的內心獨白。新京報動新聞製作

與鏡頭前的遊刃有餘不同，生活中的榮梓杉，慢熱、沉穩，在陌生人前不善言談。《隱秘的角落》播出後，他密集接受了近十家媒體的車輪採訪，同樣的問題，有時一天要回答三四次。當我問及什麼內容被提問最多，他竟自然的接過提綱，認真的一個個圈起來。十四歲男孩的真實、自然，並沒有被簇擁的褒獎掩蓋。

在採訪中，榮梓杉提到自己最喜歡的演員是黃渤，以後也想成為靠實力說話，有信念感的演員。他接下來最想演搞笑的角色，因為想讓觀眾知道「朱朝陽」之外，他還有更多可能性。而最近最讓他感到開心的一件事，是回到學校後，班主任說自己和老婆守著《隱秘的角落》看到凌晨一兩點，並要了他的籤名照。「以前大家都叫我老榮，現在都改叫朝陽哥哥了。這還是很開心的，因為我的角色被更多的人認識了。」

新京報記者 鄭新洽 攝

不會刻意設計眼神

榮梓杉最開始試戲的角色是嚴良，但他只演到一半，《隱秘的角落》導演辛爽便喊了停，「你應該是朱朝陽。」他給榮梓杉換了朱朝陽的本子，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讓他試了在天台大聲痛罵的戲份，還有在醫院和媽媽吵架的戲份。但無論榮梓杉表現如何，辛爽第一眼就確定了，他就是朱朝陽。

「可能是因為我跟熟人和生人，會呈現兩種狀態吧。」榮梓杉坦言，生活中他跟熟人就是做自己，但跟生人會比較害羞，很少主動說話，經常自己呆在一旁。或許正是這一面，讓辛爽看到了在學校中內向且孤立的朱朝陽。

《隱秘的角落》朱朝陽

為了更好的理解這個角色，榮梓杉曾反覆研讀劇本和原著。原著中存在大量對朱朝陽心理的描寫，榮梓杉便將這些潛臺詞融入到劇本中，並通過表演設計到眼神之中。

他不喜歡拍攝前對角色的行為有太多設計。他相信，演員真正進入角色，所有反應都是對的。劇中曾有一場戲，三個小孩給張東升寫警告信，在還未理出頭緒時，張東升卻突然面帶微笑出現在街角。導演沒有提前告訴榮梓杉什麼時候秦昊會站在那裡，榮梓杉也沒有刻意考慮拍攝節奏，就等著秦昊突然走過來說「朱朝陽，又見面了」時，自己做出最真實的反應。那一刻，朱朝陽回眸時的眼神，充滿驚恐、慌亂、不知所措，全部來自榮梓杉當下自然的流露。導演沒有重拍，這也是榮梓杉最滿意的一個鏡頭。

「首先要讓自己相信這個是真的事，觀眾才能夠相信。如果事先設計眼神、動作，就很可能跟當時的情景不搭。我喜歡作出人物最真實的反應。」在片場，榮梓杉經常小心翼翼的觀察秦昊的表演，如何在無辜與邪惡中自由切換，如何用眼神展現內心的善惡。

《隱秘的角落》播出後，他也從頭至尾看了兩遍，第一遍專注觀察自己，第二遍學習其他老師的表演，「每拍一部戲我都會學到很多東西，這一部戲我最大的收穫，就是懂得了用眼神表達自己，眼睛也是可以說話的。」

榮梓杉在劇裡的眼神轉變令人印象深刻。

我也是喝牛奶長大的少年

如果說榮梓杉還有與朱朝陽相似的，除了身高，便是同樣被媽媽和牛奶「支配」過的童年。榮梓杉的媽媽曾是老師，也做過班主任，教學方式很嚴格，同樣也把「望子成龍」的理念帶到生活中。正如劇中周春紅對朱朝陽，榮梓杉的媽媽也期望兒子變成最好的那一個。榮梓杉從小便在媽媽的要求下，周一到周五固定晚上九點睡覺，周末可以延長到十點。為了健康，榮梓杉也從不喝碳酸飲料、吃膨化零食。

榮梓杉的爸爸媽媽身材中等，醫生曾預測榮梓杉18歲時只能長到172釐米。為了讓他突破183，媽媽要求兒子常打籃球，多喝奶，每天把牛奶當水喝，一天要喝一升左右。「但我和朱朝陽不一樣的是，打籃球和喝牛奶也是我喜歡的事。」

在榮梓杉的記憶中，他做過最大膽的設想是偷偷拿自己的手機，買一雙球鞋。但最終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朋友網購花了50塊錢後，被管教嚴格的爸媽打了一頓。他相信自己的爸媽也會如此。

而演戲，是榮梓杉第一次違背父母的意願。爸爸對兒子成為演員並不支持，媽媽則以絕不耽誤學習為前提。從榮梓杉十歲開始拍戲至今，每一次媽媽都會全程駐組，負責監督榮梓杉的文化課進度。每當空場或轉場拍其他人的戲份，媽媽便會抓緊一切時間輔導榮梓杉的文言文、閱讀理解，劇本與練習題幾乎無縫銜接。

新京報記者 鄭新洽 攝

直到《西小河的夏天》上映，越來越多的親戚朋友在電影院看到了榮梓杉，學校還誇張的把角色的大海報放在學校大堂，父母知道兒子不是「玩票」的興趣愛好，也開始重新審視演員這份職業的可行性。

如今，爸爸媽媽仍會提前幫榮梓杉篩選劇本，但最終可以由他自己的喜好決定，比如《隱秘的角落》便是他的選擇。他喜歡心思複雜，與自身截然不同的角色；只有這樣，作為演員才能更快的接受磨練。「現在我媽已經覺得演員可以當一條路來走了，我真的很開心，因為可以光明正大做自己喜歡的事。」

張頌文見證了表演的進步

榮梓杉人生中第一部作品，是賈樟柯執導的電影《山河故人》，在片中他飾演了童年張到樂，成年版由董子健出演。當時榮梓杉只有十歲，平時沒什麼機會看手機，直到開拍也沒意識到親自且耐心為大家講戲的賈樟柯導演，在圈中有著如此高的地位。而榮梓杉從幾十個孩子中脫穎而出，賈樟柯曾說，「他的眼神中閃爍的靈氣和純樸，打動了我」。

《山河故人》

回憶第一次拍戲，彼時的榮梓杉對表演完全沒有概念，只記得自己面對鏡頭沒有絲毫緊張，甚至狀態比現實生活還好，第一次說臺詞也不會強行「詩朗誦」。他堅信自己與表演是有緣分的。

而令他真正對表演產生系統認知，是2016年的電影《西小河的夏天》，他在其中飾演熱愛足球的乖乖少年顧曉陽，張頌文飾演他的爸爸。那時榮梓杉已經喜歡上演戲，喜歡到狂熱，張頌文也願意教他。張頌文曾告訴榮梓杉，好的演員是對對手演員說的話、做的事有所判斷，判斷之後再進行答覆，這才是真正的交流。不然觀眾看起來假，自己演起來也不舒服。

《西小河的夏天》中就與張頌文搭檔演過父子。

剛開始榮梓杉並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直到兩年之後，榮梓杉搭檔郭富城、許瑋甯、段奕宏、張子楓主演電影《秘密訪客》，曾有一場重頭戲，榮梓杉與其他主演圍坐於一張巨大的餐桌上吃飯，每個人陸續講出自己的臺詞。你來我往之間，是智慧與秘密的相互博弈。

這場戲絕大部分時間，榮梓杉就只有聆聽，但他嘗試對對方演員的臺詞進行判斷，進而做一些本能的肢體反應，例如喝口水，吃個菜，或者眼神不經意的瞥向對方。這些都是劇本裡不曾有的設定。「當我有了判斷，我就不是在一旁傻坐著了，拍出來的效果會更自然一點。」

這部電影一共只有八十場戲，卻拍了九十天，偶爾一天只拍兩場或三場，一場吃飯的戲僅劇本就修改了兩天。精細的拍攝，讓榮梓杉有大量的時間可以學習、試錯。當導演與郭富城、段奕宏討論劇本時，榮梓杉便會偷偷加入旁聽。

《秘密訪客》中搭檔張子楓。

直到《隱秘的角落》再度合作，張頌文誇獎榮梓杉進步了，幾年前只是公式化的說著臺詞的小朋友，如今卻可以根據對手的戲，給出自然即興的反應。例如朱永平帶著朱朝陽去吃糖水，問妹妹朱晶晶去世的時候朱朝陽有沒有在現場。朱朝陽在朱永平上廁所時，意外發現了爸爸包裡的錄音筆。他裝作沒看見，然後和父親說了大段暖心的話。這是榮梓杉在整部劇中，表演層次最複雜的一場戲。

張頌文曾在採訪裡稱讚榮梓杉在這場戲裡徹底打動了他。但榮梓杉卻認為是自己和張老師互相對對方進行判斷，互相成就對方，「當我真的進入那個角色，進入片場之後，很多戲只要認真演，就會看起來非常自然。」

「三人組」花絮——

一喊卡，我們就黏在一起

《隱秘的角落》劇照

「我最後悔的事，就是給你們（嚴良和普普）開了門。」這是朱朝陽在最後陷入深淵前說的一句話。在劇中，朱朝陽因性格內向被同學和老師孤立，從未嘗過友情的滋味。直到遇見嚴良、普普，三個同處人際邊緣的孤獨靈魂交織在一起，他曾以為這是友情，即便伴隨著無盡的利益、欲望、秘密。

從三個可悲又可怕的孩子身上跳脫出來，現實生活中的榮梓杉、史彭元、王聖迪的友情，卻單純清澈得像一汪湖水。在拍這部劇之前，三個人完全沒見過。為了讓他們更自然的呈現「好朋友」的狀態，導演要求他們在開拍前，先痛快的一起玩幾天。其中，只有九歲的王聖迪是三人組的氣氛擔當，認識當天就一會兒跑到榮梓杉那邊說一句話，一會兒跑過去和史彭元說一句話，很快讓兩位慢熱的哥哥迅速熟絡起來。而同齡的榮梓杉和史彭元則是天生合得來的兄弟。雖然榮梓杉喜歡打籃球、收藏鞋，史彭元愛好武術，兩人沒有太多共同話題，但拍攝期間卻無話不聊。

只要導演喊卡，三個孩子就迅速忘記角色，肆無忌憚的玩到一起。年齡最小的王聖迪經常會慘遭哥哥們的遺忘，連王聖迪的微信都是採訪前一天，史彭元推給榮梓杉的。榮梓杉連忙解釋「其實現場我們也想跟『普普』玩，但我們還是有一些『代溝』。有時候她說的話我和『嚴良』聽不懂，我和『嚴良』說的話她也聽不懂。」但現場，兩位哥哥也會照顧妹妹的情緒，當王聖迪哭訴哥哥們搶她的薯條和醬，哥哥們則為她跳了新寶島的鬼畜舞蹈，哄妹妹笑得前仰後合。在孩子的邏輯中，朋友間的交往就是如此簡單直接。「可能在觀眾看來，我們在劇裡的感覺還是有點生疏，但其實一喊卡，我們就黏在一起了。」

《隱秘的角落》劇照

【新鮮問答】

新京報：第一次看到秦昊的時候緊張嗎？

榮梓杉：特別的緊張。因為我之前看《沙海》，還有《風中有朵雨做的雲》的時候，我覺得秦昊老師是一個實力派演員，長得又帥，演戲又好。當時就特別喜歡。見到他真人的時候，其實是一種敬畏的心情，又尊敬他，又畏懼他。我們兩個又都屬於慢熱型的，不太擅長主動跟別人聊天，而且秦昊老師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就比較嚴肅，所以當時比較害怕。

新京報：和秦昊第一次對戲是哪一場？

榮梓杉：是張東升老師來醫院給我拿報名表，讓我把水產場的鑰匙給他來藏屍體。當時導演就特別害怕我倆對戲，怕我們兩個配合不到一塊。但我們第一遍走戲之後，導演去看了，他覺得還行，而且我們在一起對詞的時候也比較自然。因為張頌文老師以前跟秦昊老師合作過，他就跟我說，你們不用怕，秦昊老師是有孩子的人。確實後面秦昊老師對我們這些小孩都特別好，特別是對普普，因為普普是小女生，秦昊老師的孩子也是小女生。

與秦昊有大量對手戲

新京報：現場是如何對上秦昊老師的壞人氣場的？

榮梓杉：其實朱朝陽和張東升，都是被逼得比較壞。平常我會比較畏懼秦昊老師，但一旦開始演戲，我的狀態會比真實相處要好。我進入朱朝陽那個情境了，就不怕他了。

新京報：在片場私下會跟秦昊交流嗎？

榮梓杉：很少，我跟張老師更熟，跟彼此聊天就會展現出自己真正的一面。我就是榮梓杉的那一面，他就是展現出張頌文老師那一面，比較聊得來。

新京報記者 張赫

編輯 田偲妮 校對 吳興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