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弗蘭克
如果你對二戰和集中營的歷史有一些了解,那麼應該知道安妮·弗蘭克在那個最黑暗的年代裡寫下的《安妮日記》。
在安妮13歲時,一家人開始躲避納粹的搜捕,他們居住在荷蘭阿姆斯特丹一個被安妮稱為「後宅」的隱蔽藏身處。安妮用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一個紅白格子封面的記事本——開始記錄自己的生活。
安妮日記
在《安妮日記》中,安妮詳細記錄了自己的生活和納粹迫害猶太人的詳細資料,這本日記也成為了二戰期間納粹德國滅絕猶太人的著名見證。在安妮15歲時,德國秩序警察得到告密,逮捕了安妮一家人並送往集中營,她不久之後在那裡去世。
安妮與姐姐瑪格特的墓碑
一位曾經在二戰密室中躲避戰火和屠殺的猶太裔科學家回憶,多少年過去了,他依然不敢站在窗前,因為童年時懼怕被流彈擊中。那些戰火中的少年有的帶著驚怖長大了,有的永遠留在了歷史的縫隙中。
「我希望可以永遠保持著這張相片中的樣子,這樣我便可有機會到好萊塢了。1942年10月10日。」照片中的安妮·弗蘭克許下了一個願望。很不幸,這個生於1929年的猶太女孩終未躲過納粹的搜捕,她在1945年2月或3月因斑疹傷寒死於德國伯根·貝爾森集中營。
安妮的名字多年後傳遍全世界,因為她留下一本藏於閣樓的日記,記錄了黑暗時代一段真實而豐盈的生命。《時代》雜誌在1999年將她列入「本世紀最重要的人」,理由是「書中的激情使所有人把安妮的地位上升到高於大屠殺、猶太教、少女時期,甚至是善良,更成為了現世代深具代表性的人物——個人道德思想受到各式各樣機械式的破壞影響,堅持要求得到生存的權利,以及對人類未來的希冀。」
1933年,納粹黨在安妮的故鄉法蘭克福市議會選舉中勝出,父親奧託·弗蘭克便考慮逃離德國。他在荷蘭阿姆斯特丹找到工作,翌年把全家接過去。安妮的姐姐叫瑪戈·弗蘭克,母親叫艾迪特·弗蘭克,一家四口在荷蘭開始新的生活。他們家跑路的大背景,是自1933年到1939年裡30萬猶太人背井離鄉離開德國。
但一家人並未逃脫納粹的魔掌,納粹在西線開戰時進攻了中立國荷蘭。荷蘭迅速淪陷,女王威廉明娜流亡到英國,離開前發誓:「在適當的時候,在上帝的幫助下,荷蘭將收復其在歐洲的領土。」荷蘭在5年後光復,期間荷蘭猶太人有10.6萬人被屠殺,佔戰前荷蘭猶太總數的76%。
1942年6月12日是安妮的13歲生日,父親送的禮物是一帶鎖的記事本。安妮將它作為日記本,記錄生活中各種瑣事、自己的點滴感情,學校生活、家庭細節、戀愛感受……無所不說。「我希望,我能完全信任你,我還從來沒有能這樣信任過誰。我也希望,你將給我最大的支持。」安妮在生日當天寫下第一篇日誌,她將本子當做閨蜜,取名基蒂,以寫信形式寫日記傾訴。
早在1941年4月,父親為防止企業被沒收,將股份轉移給朋友。噩夢一天天逼近,1942年7月8日,瑪戈收到猶太移民局中央辦公室的通告,命令她去最近的集中營報到。父母決定全家躲入公司辦公大樓的「密室」,父親早就做好準備。姐妹倆馬上收拾行李,安妮首先想到了日記本,她認為「回憶總比衣服更寶貴」。
與安妮家四口同入住「密室」的,還有範·丹夫婦和他們的兒子彼得,以及杜瑟爾醫生。八人在狹小的密閉空間裡戰戰兢兢生活了兩年,白天避免發出一切聲音,晚上才能打開窗戶呼吸新鮮空氣,飲食起居由外面知情的6個朋友照顧。安妮最後一篇日記寫於1944年8月1日。8月4日德國和荷蘭警察破門而入,所有人被送往集中營。9月17日,盟軍開始進攻荷蘭。
《世界文學文庫:安妮日記》 安妮·弗蘭克(Frank.A.) 北京燕山出版社 2011年9月
最終只有父親弗蘭克倖存下來,當初協助他們一家的朋友保存了安妮的日記本。而這本《安妮日記》經歷了戰爭倖存下來,成為了二十世紀最重要的書籍之一,安妮在日記上寫下那句話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現在這一刻。翻閱亡女的日記,弗蘭克無比痛苦。出於安妮多次在日記裡表示想當作家,他於1947年在荷蘭出版了日記,1952年在英國和美國出版,從此安妮廣為人知,《安妮日記》發行量超過三千萬冊,它還被製作成多部舞臺劇和電影,此書僅在中國就有多個譯本。此外荷蘭成立了安妮·弗蘭克基金會,把那間密室改造成「安妮·弗蘭克之家博物館」,此地遂成為一重要旅遊景點。
1942年6月20日 星期六
我這樣的一個人寫起日記來,也真是個奇怪的經驗。說奇怪,不但是因為我以前什麼都沒寫過,而且因為我覺得以後我自己和誰都不會對一個十三歲女生的胡思亂想感興趣。算了,沒關係,我就是想寫。再說,我有一大堆心事,不吐不快。
為了提升這位我等待已久的朋友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我不想和大多數人一樣只是隨手記下一些事實,我要這日記當我的朋友,我還要為這位朋友取個名字,叫吉蒂。
1943年1月13日 星期三
外面變得很可怕,白天夜裡任何時候,都有可憐無助的人被拖出家門。他們只準帶一個背包和一點現金,就是很少的這些東西,在路上也會被搶光。他們妻離子散,男、女和兒童各奔東西。小孩子放學回家父母已經不見蹤影。女人買東西回家,家已經被查封,家人都消失了。基督徒和荷蘭人也生活在恐懼之中,因為他們的兒子被送往德國。人人都心驚膽戰。每天晚上幾百架飛機從荷蘭上空飛往德國城市,把炸彈丟在德國的土地上。在俄國和非洲,每個小時都有成百成千的人送命。沒有人能置身於衝突之外,整個世界都在戰爭,雖然同盟國比較順利了,但結局還不知道在哪兒。
1943年10月29日 星期六
我經常神經質,尤其星期天;星期天是我心中真正悲慘的時候。氣氛令人窒息、呆滯、沉重。外面聽不見一聲鳥叫,整個屋子籠罩在一片死寂、壓迫的寂靜裡。這時候,父親、母親和瑪各對我完全無關緊要。我從一個房間徘徊到另一個房間,在樓梯裡上上下下,像一隻本來會唱歌的鳥被剪去翅膀,不斷用身子撞那沉暗的籠子的鐵條。「放我出去,到有新鮮空氣和笑聲的地方去!」我心中有個聲音哭喊著。我已懶得應答人家,只願歪在沙發上。睡眠能使寂靜和可怕的恐懼快一點飛逝,而既然殺死時間不可能,只有靠這樣來幫助它趕快過去。
1943年11月8日 星期一
你看得出來吧,眼前我正在抑鬱之中。我說不出這抑鬱怎麼來的,可是我想是我的懦弱引起的。我處處被這個毛病折磨。今天晚上,貝普在這裡,門鈴響了,又久又大聲,我馬上臉色發白,胃裡翻滾起來,心臟瘋狂地跳——只因為我害怕。
再不然,就是密室起火,或者他們三更半夜來抓我們了,我爬到床底,嚇得要死。這一切幻覺都好像真的一樣。想一想,這一切都可能很快成真呢!
在我心目中,我們八個人好像是一塊藍天,四面八方被逐漸逼近的烏雲包圍著。我們站著的這塊圓圓的地方還是安全的,但烏雲正在圍過來,我們和那一直逼過來的危險之間的圓圈愈收愈緊。我們周圍都是黑暗和危險,我們急著尋找逃出去的路,結果彼此你擠我撞。我們張望下面的混戰,看看這上面的平靜和美。可是同時,我們被大片烏雲阻絕了,不能上,也不能下。大片烏雲像一堵穿不透的牆一樣擋在我們面前,想壓碎我們,只是還壓不過來。我只能哭喊著哀求:「哦,圈子,圈子,打開來讓我們出去吧!」
| 貝普即貝普·弗斯庫吉爾,公司打字員,密室的援助者。
1943年11月27日 星期六
最親愛的吉蒂:
昨晚我正要入睡的時候,漢妮莉忽然出現在我眼前。
我看見她衣服破爛,面容消瘦憔悴。她注視著我,大大的眼睛裡帶著那樣的哀傷和責備,我看出裡面的意思:「哦,安妮,你為什麼拋棄了我?救救我,救我離開這地獄!」
我卻救不了她。我只能站在一旁眼看著別人受苦受難死去。我只能祈求上帝將她帶回我身邊。她用她那蒼白的臉和哀求的眼睛盯著我,那麼無助。但願我能幫她!親愛的上帝,我得到我祈求的一切,她卻落入命運的可怕掌握裡。她和我一樣虔誠,也許更虔誠,而且也有心向善,那麼為什麼我被選來活下去,而她也許要走向死亡?我們之間的差別在哪?我們為什麼這麼天差地別?
慈悲的上帝,請安慰她,讓她至少不孤獨。但願你能告訴她說我滿懷同情和愛在想著她,那樣也許能幫助她撐下去。
| 漢妮莉即漢妮莉·戈斯拉,安妮在猶太學校的同學。當時她全家都被投入集中營,後來只有她和一個小妹妹得以倖存。戰後,安妮的父親找到這姐妹倆,從此像父親一樣照看她們。
1944年2月12日 星期六
最親愛的吉蒂:
陽光普照,天空深藍,和風輕拂,我渴望著,真的渴望著一切:交談、自由、朋友、獨處。我渴望……哭一場!我覺得我仿佛要爆炸。我知道哭會有幫助,可是我不能哭。我浮躁不安。我從一個房間踱到另一個房間,從窗框的細縫呼吸,感覺到我的心在跳著,好像在說:「終於,滿足我的渴望吧……」
我想,春天已經在我內心裡。我感到春天在甦醒,我在我整個身體和心靈裡感覺到它。
1944年3月25日 星期六
我沒有很多錢,其他世俗財產也不多,我不美麗,智慧不高,也不聰明,可是我快樂,而且立志永遠快樂!我生來快樂,我愛人,我天生信任人,而且希望人人也快樂。
1944年3月29日 星期三
最親愛的吉蒂:
總理波克斯坦從倫敦向荷蘭廣播,說戰爭以後,要收集與這場戰爭有關的日記和書信。當然,大家就說我的日記這下有用了。想想看,我要是出版一本以我們的密室為題材的小說,那多有趣。單看書名,誰都會以為是部偵探小說。
不過,說真的,戰爭結束十年之後,外人讀到我們這些猶太人藏起來怎麼過日子、吃些什麼、談些什麼,只會覺得好笑。我告訴了你我們很多的生活情形,但你對我們所知還是很少。
| 密室中有一個收音機,他們有時悄悄收聽。
1944年4月5日 星期三
我終於明白我必須做功課,才不會無知;必須好好活下去,當記者,因為這是我的志向!我知道我能寫。我有幾篇故事寫得很好,我描寫密室生活很幽默,我的日記大多鮮活生動,不過……我是不是真有文才,還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