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1868年,日本明治天皇建立新政府,拉開了明治維新的序幕,今年為明治維新150周年,日本是如何從一個蕞爾小國成為世界強國的?網易歷史同「輕日本工作室」特推出「明治維新」系列,還原150年前席捲日本的維新浪潮。
上期回顧:
明治維新 | 拉開維新的序幕:"技術宅"佩裡的奇幻漂流
明治維新 | 這個幕府末代將軍丟了政權卻贏了民心
作者|櫻雪丸,輕日本工作室成員,網易歷史專欄作家,日本史作家,出版作品《史上最強日本史》、《萌·日本史》、《日本明治維新》等。本文為網易歷史頻道獨家稿件,謝絕轉載。
「這個國家被稱為武士的國度,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宇宙人,也就是傳說中的天人們率黑乎乎的艦隊造訪了日本,在對方強大的武力脅迫下,日本的統治機構幕府不得已進行了妥協,不僅卑躬屈膝地答應讓眾天人肆無忌憚地在國土上橫行,並且還承諾予以他們人上人的待遇,對於天人提出的種種要求也來者不拒,比如頒布廢刀令,將別在武士們腰間的那把曾經是榮譽和身份象徵的武士刀,給硬生生地扯了下來,而當年被是國家棟梁,正義象徵,道義衛士的武士們,雖說一度組織起來共同抵抗侵略者,可卻在幕府與天人的雙重勾結打擊下全軍覆沒,在之後的幾十年裡幾乎消失殆盡,以至於有人用無比悲愴的聲音發出了「武士已死」的悲鳴。
以這樣的臺詞和時代背景拉開帷幕的,是以飛船滿天飛、外星人遍地走的江戶為舞臺的後現代野獸派超現實解構主義神作:偽·古裝時代動畫片《銀魂》。
這部從04年就開始在少年漫畫雜誌《少年JUMP》上連載的漫畫,曾非常詭異地博得過「主婦之友」的美譽,無論背景設定、漫畫角色還是故事劇情,也都一直都在現實與幻想、歷史與未來的交錯融合間維持著奇妙的平衡,堪稱這十幾年來來JUMP罕見的經(qi)典(pa)之作。
不過,若是正經說來,所謂《銀魂》,其實是用了一種吊兒郎當的手法,扯淡八卦地影射了一整部日本的幕末史。
同時,又順便用了更吊兒郎當的手法,入木三分地刻畫了活躍在幕末時代的歷史人物們。
武士的國度,說的其實是由武士階級統治了整整265年的江戶時代的日本。
接踵而至跑來江戶街頭耀武揚威的天人,自然就是1853年黑船來航後,那些以堅船利炮強行進入日本列島的西洋列強了。
不過在真實歷史中,那些初來乍到日本列島的外國人們,並沒有《銀魂》漫畫中外星人們的那一份囂張跋扈,無論是最先叩關的美國,還是後來居上的英法,外國人來日本的主要目的都是通商求財,並不是找優越感。
但即便如此,那些安安靜靜過日子的在日洋人們,仍舊引起了武士們的極大反感,於是他們拿起了手中的鋼刀,以「天誅」之名四處襲擊洋人或是和洋人關係親近的日本人,並將這種行為稱之為「攘夷」。
攘夷的人,一般自稱攘夷志士,他們大多來自長州藩(山口縣)和薩摩藩(鹿兒島縣)。
其中,長州藩比較特殊,因為來自那裡的攘夷志士很多都是同窗校友,他們都來自於松下村塾。
在這所松下村塾裡,後來走出了無數明治時代的風雲兒,其中有明治三傑一名(桂小五郎),總理大臣兩名(伊藤博文、山縣有朋),閣僚四名(品川彌二郎,前原一誠,山田顯義,野村靖),以及其他軍政中樞高官十數名,因此這所學校也被叫做明治時代的高幹搖籃。
而搖籃的開創者,則是長州藩武士吉田松陰,也就是漫畫裡主角坂田銀時的恩師兼最終大BOSS的吉田松陽之原型。
雖然在現實歷史中,吉田松陰顯然不能如漫畫中死而復生活上個五百多年,但其大BOSS的本質卻並未有改變。
和吉田松陽一樣,吉田松陰的人設絕不是單單一個人畜無害的教書先生,除了培養出一大批國家棟梁,有「明治維新精神導師」的美譽外,他在1858年所著的《幽囚錄》中,還明確指出:當今日本應「繼續擴充武備,大造船艦」,用於開拓北海道,奪取琉球,並責令朝鮮前來朝貢,甚至他還有過讓日本染指滿州,臺灣以及菲律賓的想法。
而那批被譽為松陰門下,日後切實掌握了日本國器的松下村塾畢業生們,也確實遵照了自己老師當年的遺志,帶領著日本走上了一條武裝擴張的道路。
這真的是一個反派大BOSS啊。
不過,若是說起吉田松陰最得意的弟子,還當屬久坂玄瑞,高杉晉作和桂小五郎這三位,統稱松門三支旗。
儘管在《銀魂》剛出來的時候,坊間一度有傳聞,說作為吉田松陰最寵愛最看重,並系整個松下塾裡全體學生領袖的久坂玄瑞,正是主角坂田銀時的原型,但很快就被官方闢謠,表示坂田銀時跟久坂玄瑞沒有半分瓜葛,人家的原型其實是平安時代最強打手坂田金時。
但高杉晉作和桂小五郎,卻在《銀魂》裡是真的有對照人物的——高杉晉助與桂小太郎。
順便一提,不要以為僅僅是名字像才算對應,實際上歷史上那些大人物的出世態度性格人品,大多都和銀魂裡相對應的小人物們幾乎如出一轍。
高杉和桂這兩個,不管是現實中還是漫畫裡,都既是同學又是好朋友。且說1859年老師吉田松陰因涉嫌暗殺幕府高官等一系列罪名被處死之後,他們就帶著其他同學一起,懷著對德川幕府刻骨銘心的仇恨,先給老師收了屍,再走向了推翻幕府的不歸路。
推翻幕府有個專業名稱,叫倒幕。
當然,倒幕歸倒幕,作為大和男兒,他們也並沒有忘記自己還有一個神聖的使命——攘夷。
不過,有一點必須得指出,所謂攘夷,儘管字面意思以及大夥的本意都是攘除那些個在日本的外國人,可在實際操作中,被攘的幾乎清一色都是日本人。
不過倒也不白攘,都個個有罪名,比如私通外國,比如支持開國,再比如鼓吹學習西洋,總之,都是一些日奸的行為。而對於這些日奸的攘除行為被叫做「天誅」。由於他們要天誅的那些日奸多在京都活動,故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京都就成了攘夷志士們活動的根據地,以至於後來幕府不得不針對兇案頻發的此處採取了措施——先是設立了一個新職位,叫京都守護職,再設立了一支特別警察組織用於維護京都治安,也就是傳說中的新選組,《銀魂》裡叫真選組。
出任京都守護職的,是會津藩藩主松平容保,就是松平片慄虎的原型。
而真選組的發展歷程,其實也是完全參照了新選組——在史實中,新選組一開始當真只有寥寥數人,懷著輔佐幕府安泰天下之志,從江戶的鄉下來到京都。一開始日子過得苦不堪言,沒有收入,窮到一度自己種菜,最終幸得松平容保收容,成了會津藩麾下的警察組織。
在新選組裡,最大的叫局長,是近藤勇,即《銀魂》裡的近藤勳。
近藤勇雖不似近藤勳一般是跟蹤狂,但彼此的重疊之處還是很多的。尤其是在對同伴方面,兩個人都採取的是一種寬宏大量,柔善為上的態度。比如在肅清新選組最初的局長芹澤鴨時,近藤勇是持相當反對態度的——以肅清伊東甲子太郎——也就是《銀魂》中伊東鴨太郎的原型為例,其實在肅清他當夜,近藤勇和伊東甲子太郎有過一次徹夜長談,在近藤勇明知對方有意取自己性命的情況下,依然以同伴真心待之,推心置腹地扯了一晚上,最終讓對方心悅誠服,當然,最終的最終伊東甲子太郎仍是被肅清了。
總之,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老好人,他帶領新選組駐守京都的時候,每天除去工作應酬,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和孩子們一起玩,近藤勇有兩大絕技,第一個是把拳頭放進嘴巴耍寶;第二個是畫骷髏,不管是哪樣,都能把孩子們逗得哈哈大笑。
近藤勳的原型近藤勇
不過,俗話說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可就是這麼一個慈善的傢伙,愣是帶著新選組守護了京都整整六年,沒出一點大亂。
那是因為在這張人見人愛的紅臉背後,還有一張如同鬼神般可怕的黑臉,他就是近藤勇的同鄉發小,被譽為鬼副長的土方歲三——蛋黃醬控土方十四郎的原型。
土方十四郎這個人,除了心狠手辣和蛋黃醬還有跟銀時相愛相殺之外,可能給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和衝田三葉的愛情了。
史實中衝田總悟的原型衝田總司確實有一個自幼撫養他的姐姐,不過人家活了70多歲。
不過土方歲三也確實有這麼一個待娶之人,他也的確辜負了人家。
此人名字阿琴。
如果單從男女關係上來評價土方歲三的話,那麼有兩個字應該最為貼切了:渣男。
他出身是江戶豪農,家裡相當有錢,然後人也長得很帥,據說從小是唇紅齒白一身雪肌,到了16歲才開始變聲。
17歲,家裡送他進江戶城下的一家和服店做小學徒——因為店老闆是姐夫佐藤彥五郎的老熟人,所以說是做學徒,其實也就是地主家的傻兒子進城長見識的。
結果是真長了見識,小哥在店裡活還沒幹幾天,就先把一起來做幫工的小姐姐給收拾了,直接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並先後驚動了店老闆和姐夫佐藤彥五郎。
結果工作自然是丟了,土方歲三重新回到了鄉下,開始做起了行腳商人,兜售家傳秘方石田散藥。
年輕的藥郎走街串巷,一邊賺錢一邊沾花惹草,把十裡八鄉的良家婦女幾乎禍害了個遍。久而久之,姐夫又忍不住了,親自出面給小舅子訂了一門親事,希望藉此能讓這熊孩子安分一些。
親事的對象,是當地有名的大美人阿琴。
狂熱蛋黃醬愛好者土方十四郎與原型土方歲三
兩人訂婚之後不久,土方歲三再度遇上了已是天然理心流劍道掌門的近藤勇,借著這個機會,土方來到了近藤的道場,成為了一名劍士,不久之後,他又和大夥一起去了京都,創建了新選組,這一走便是好幾年,臨走之前,他對阿琴許諾:「當我建功立業之後,便會前來迎娶你。」
阿琴信了,此後便一直在家等候著郎君的歸來,就和衝田三葉一樣。
土方歲三再度回鄉,是在1865年為新選組招募新人之際,那一次他特地去過一次阿琴家,還送了不少京都的特產。
這是兩人最後一次相見,之後,阿琴下落不明。
或許在後人看來,這著實是一段讓人唏噓的感情故事,但在當事人土方歲三眼裡,這哪算事兒啊。
在新選組在京都的六年裡,鬼副長几乎逛遍了整個關西的各種紅燈區,島原的花君太夫,北野的君菊藝妓小姐,大阪的若鶴太夫以及一個叫小樂的舞姬,等等等等,都是他的紅顏知己。
其中,北野的君菊小姐還為他生下過一個女兒,只是由於時代的落後而不幸夭折。
當然,儘管是情場老司機,但怎麼說也是該出手時就出手的鬼副長,在土方歲三的帶領下,新選組在京都從人人喊打的壬生狼,變成了牢牢站住了腳人民衛士,並幾乎將攘夷派們趕盡殺絕。
所以到後來就是針對活老百姓的天誅風潮基本絕跡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更加嚴重的攘夷戰爭。
應該說所謂的攘夷戰爭其實和《銀魂》裡的不是一個概念。漫畫裡是全民反侵略,然後被幕府給出賣了,大家人頭掛在了城牆上當犯罪分子示眾。而幕末歷史上,日本人和外國人之間的戰爭比較著名的總共有兩次,都是以藩國為單位發動的。一次是長州藩在1863年針對英美兩國挑起的下關戰爭,另一次則是同一年薩摩藩和英國之間的薩英戰爭。
無論是哪次,都是由日本方面主動挑起的。
無論哪次,日本都沒有打贏,其中,以長州藩發起的下關戰爭尤為悽慘,該藩省吃儉用攢下來的海軍力量,一夜之間被美國人給摧毀了。
同時,無論哪次,最終都是德川幕府出面幫忙給善後擦了屁股——幕府為了維護整個日本的和平,不得已代人付錢,答應列強賠付巨額的賠償金。
賠完錢後的幕府火很大,再想到長州藩平日裡種種倒幕風氣,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當即發兵前去徵討。
結果是長州藩被打得大敗,以高杉晉作為首的倒幕派不得不跑路去山裡避風頭。
就在這最危難的時刻,有一個人站了出來表示,現在日本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要想振興日本,靠幕府的那兩把刷子肯定是不能夠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各強藩聯合,締造一個新政府,所以,長州藩和薩摩藩應該聯合起來,先推翻幕府,再造新世界。
說這話的人,叫做坂本龍馬,就是動畫片裡那位頭大無腦整天只會哈哈哈的坂本辰馬的原型。
在他的牽線搭橋下,兩藩終於在1865年的時候結為同盟,史稱薩長聯盟。
結盟當時,長州藩派出的代表是桂小五郎,薩摩的代表則是西鄉隆盛——鬼神西鄉特盛的原型,同時也是今年大河劇的主人公。
在結盟的洽談過程中,曾經發生過這樣一個插曲。
因為有些細節談不攏,所以西鄉和桂都非常煩躁,中間人坂本龍馬只能出來勸架。
,好話說了一大堆,最後來了一句:「桂老師,您就別那麼任性,讓一步吧。」
桂小五郎當即怒目圓睜:「不是桂,是木戶!」
名臺詞就此登場。
這個人有一個壞習慣就是經常改名,馬甲數量堪比魯迅,比較著名的化名有:松菊,鬼怒,還有木圭,木戶孝允其實算是正經名字了,是薩長會談當年給改的,也難怪坂本龍馬不知道。
當然,最終在龍馬的勸說下,大家各讓一步,還是把事兒給談成了。
再說薩長聯盟之後,開始一起走向了倒幕之路,他們在之後的也一系列戰爭中,打敗了德川幕府,建立了以天皇為政治中心的新政權——明治政府,之後,又開始對日本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建設,史稱明治維新。
不過,這就是另外一段歷史了。
最後,來盤點一下《銀魂》中那些人物原型的結局吧。
高杉晉作,在第二次幕府徵討長州的戰爭中,率兵擊退來犯之敵後,因肺結核病入膏肓藥石罔效而亡,享年28歲。
近藤勇,江戶無血開城後化名大久保大和,試圖繼續反抗,但被明治政府擒獲,斬首於東京的板橋地區,享年35歲。
土方歲三,率新選組殘部先後退往宇都宮,會津,最終抵達蝦夷(北海道),並擔任由榎本武揚等一批原幕府高官所建立的蝦夷共和國的陸軍副總司令,在1869年的函館戰爭中陣亡,享年35歲。
西鄉隆盛,維新三傑之一,歷任陸軍大將,近衛都督等職務,1873年因明治六年政變的緣故下野回鄉,專注於鹿兒島的士族子弟教育。1877年,發動了日本近代史上最大規模的叛亂——西南戰爭,並於當年兵敗身死,享年51歲。
桂小五郎,也就是木戶孝允,在明治維新後先後出任文部卿和內務卿等職位,並被授一等旭日大綬章,堪稱位極人臣。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夫人木戶松子就是銀魂片中拉麵店人妻老闆娘幾松的原型。歷史上松子本是京都名妓,曾利用自己的身份數次掩護桂小五郎擺脫新選組的追殺,兩人忠貞不渝互相扶持,歷經無數風浪,終於在1870年舉行了婚禮,修成了正果。
在木戶松子的墓志銘上,刻了這麼一段話:為人可潔相結託扶之於流離難中終為配。
就是說她風格高尚人品潔淨,和木戶孝允相識並互相託付於患難流離,最終走到了一起。
這應該是對他們愛情史的最好詮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