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在漢語中,「鬼」通常指的是人死後的靈魂;而「怪」則指日常生活中沒見過的、令人畏懼的未知存在。二者常與「妖」和「魔」合用,謂之「妖魔鬼怪」,用來泛指那些與人類殊途的可怕東西。
《說文解字》中有雲,「人所歸為鬼」,「怪,異也」。由此可見,「怪」所包含的範疇,比「鬼」要寬泛得多。
雖然說是「山川異域,風月同天」,但在我們的鄰邦日本,傳統文化對於「鬼」的見解,卻是和我國截然不同的。
日本人所說的「鬼」,讀作「おに」,受佛教傳入的影響,通常指的是頭上長角、兇面獠牙、喜食人肉的惡魔,類似於佛教中的惡鬼「羅剎」。而在中國提到「鬼」,通常指的是人死後靈魂的存在,也就是「幽靈」。
《鬼滅之刃》中的「鬼」,沿用了日本傳統的設定
不過有所不同的是,劇中的「鬼」,並不像傳說中那樣是威嚴而令人敬畏的存在,也沒有和「神」勢均力敵的地位。
他們的形成,和西方的「吸血鬼」類似,都是在被「鬼」咬傷後未死、傷口上沾染了鬼血,從而變成了食人鬼,就像主角炭治郎的妹妹禰豆子那樣。
只有大boss「鬼舞辻無慘」和他們不同。他是最初的鬼,也就是所有鬼的始祖,活了上千年,對鬼有絕對的控制權。能隨意改變自己的性別和年齡,時男時女,時而還會以幼童的形象出現。
他通過將自己的血給予人類,將其變成鬼——這一點和吸血鬼的始祖德古拉非常相似。
不過無慘更加強大,他的血有著非常可怕的控制力,以至於誰背叛無慘,洩露與他相關的情報,就會立刻詛咒發作,身體被腐蝕而死。
他控制著實力強悍的十二鬼月,也是殺害炭治郎一家、將禰豆子變成鬼的元兇。
相傳,無慘是在於平安時代變成鬼的,這和日本民間傳說中「鬼」的形象形成時間也很吻合。
日本的平安時代,陰陽道的盛行,也是傳說中「百鬼夜行」、「人鬼共存」的時代。
而傳說中鬼的形象,除吸收了印度佛教中羅剎惡鬼的特徵,還汲取了中國《山海經》中的信息。
《山海經》中對「鬼國」有這樣的記載:「北方有鬼國,……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裡,其枝間東北叫鬼門,萬鬼所出入也」。
「鬼門」的方位在東北方向,也就是位於「醜」和「寅」之間,因此鬼的形象,便有了了「醜牛」之角,和「寅虎」的獠牙。
日本傳統節日「節分撒豆」,便是為了驅趕惡鬼而誕生的,是從古代中國傳入、由驅鬼儀式「追儺」演變而來的習俗。在日本,「撒豆」會在立春前一天進行,人們將午夜前烤好的大豆,撒在房屋周圍,一邊撒,一邊念著「幸福來臨,惡鬼快走」。
而《鬼滅之刃》中,炭治郎的妹妹「禰豆子」的名字,很可能也有這樣的寓意。她雖然變成了鬼,但依然能保持著人性,關鍵時刻會挺身而出保護兄長,是少數可以脫離鬼舞辻無慘控制的鬼。
關鍵時刻一腳踢飛惡鬼的頭顱,禰豆子簡直是「全村的希望」。這實力護兄的「臨門一腳」,和平日裡躲在竹筐裡的萌萌的樣子,也讓禰豆子成為了《鬼滅之刃》中人氣最高的女性角色。
另外,從《鬼滅之刃》中「十二鬼月」的部分角色設計上,也有一些日本民間傳說的影子在裡面。
例如,上弦之壹的劍之鬼——「黑死牟」繼國巖勝,作為鬼舞辻無慘麾下實力最強的鬼,外形上有著六隻眼睛。他曾經也是鬼殺隊的成員,渴望成為最強的劍士。但因為不甘心自己25歲時會死去的命運,為了得到繼續磨練劍術的機會,背叛了鬼殺隊,投奔鬼舞辻無慘,成為了最初的上弦。
而在日本民間傳說中,最著名的擁有許多隻眼睛的鬼,便是「百百目鬼」了,也稱為「百目鬼」。相傳她是個善於扒竊的女性,日久天長,偷來的錢幣的精氣聚集在手上,令她手臂上長滿了眼睛。
在櫪木縣宇都宮市,有著藤原秀鄉擊退百目鬼的傳說,所以當地有很多帶有「百目鬼」的地名。
十二鬼月中,原本位於上弦第肆的「半天狗」,是頭上長角、面似般若的惡鬼。分別有「積怒」、「可樂」、「空喜」、「哀絕」這四種分身。生前看似孱弱、死後化為惡鬼吃人無數的「半天狗」,其化身被炭治郎等人分別斬首。
「般若」是日本民間傳說中怨靈類的鬼怪(一說多為女性怨氣所化),在傳統劇目「能樂」演出時演員所佩戴的面具中,也常有般若面具的身影。一般分為笑般若、白般若和赤般若三種,其中最兇悍的是「赤般若」,會毫無理由的攻擊和吞食年輕女子。
新任的上弦之肆——鳴女,作為「半天狗」的繼承者,和無慘的近侍,居住在無限城內。她的長髮之下,遮掩著的是刻著「肆」字的獨眼,能通過彈奏琵琶,替無慘召集上下弦來參加集會。
提到獨眼鬼的形象,在日本,人們首先會想到「目一坊」,也就是常說的「青坊主」、「獨眼僧人」。形象上是全身青色、只有一隻眼睛的僧人,會教訓山中逗留貪玩的孩子,也有傳說會慫恿上吊的婦女趕快自盡。
從《地縛少年花子君》看日本的「怪」文化
說完了「鬼」,這邊廂咱們再來看看日本的「怪」。
同樣是描寫此岸和彼岸兩個世界,與《鬼滅之刃》中兇殘的食人惡鬼不同,另一部人氣動漫《地縛少年花子君》所講述的「怪」,則是另一種超自然的、更神秘的存在。
雖然與「鬼」的傳說一樣,源於中國古代的文化輸入,但「怪談」真正掀起狂熱的,卻自近代明治末期,愛爾蘭裔的日本作家小泉八雲的名作——《怪談》等作品誕生以後。
《怪談》是小泉八雲根據日本民間的傳統靈異故事所改編的,更符合近現代人口味的短篇小說集。書中涵蓋了歷史題材的「平家怨靈」,民間的「狐仙報恩」,還有江戶時代流行的、被後世稱為日本三大怪談的「四谷怪談」、「番町皿屋敷」和「牡丹燈」等等,約有五六十篇。其中很多故事,都是圍繞一個「怨」字展開的,也就是一種「執念」。
在日本婦孺皆知的怪談《番町皿屋敷》
《地縛少年花子君》的一些怪談原型,阿昴已經在之前另一篇文章中介紹過了,這裡就不再贅述,感興趣的小夥伴歡迎移步此處:《地縛少年花子君》登場「怪異」原型分析,「花子」的傳說最嚇人
這裡主要想從這部人氣動漫作品入手,和大家聊聊,「怪談文化」所傳達的精神內核。
與《鬼滅之刃》中炭治郎全家被鬼殺害、惡鬼食人、鬼殺隊懲惡揚善愛憎分明的故事不同,《地縛少年花子君》的故事,主要突出的,是一種無可奈何卻又偏要為止的「執念」。
這一點,在男主角花子君(柚木普)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看似快樂的花子君,卻有著不為人知的憂傷過去。
原本有著大好前途,卻為了某個不為人知的原因,親手斬斷命運之線,改變未來,成為了被大地束縛著無法離開特定場所的「地縛靈」。
不止花子,「岬的階梯」中的狐仙彌子,「16時的書庫」中的土籠老師,他們身上都體現了某種「執念」。
明知沒有結果、卻無法止住的相思;熟知學園中每個人的過去未來,卻依然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
作者あいだいろ老師用溫暖可愛的筆觸,為我們講述了一個又一個、令人心酸卻又無比動人的故事。
《地縛少年花子君》將傳統「怪談」的內核升級,用絢麗的畫筆,劈開「怨念」的阻隔,以「執念」作為牽引,最終讓陰陽相隔的有情人走到了一起。
這一點,又與我國的《聊齋志異》中一些故事的寓意不謀而合。
……
其實無論描繪的對象是「鬼」也好,是「怪」也罷,古今中外的作者們,皆都是借人外之物的故事,來書寫人間的種種善惡和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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