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的眾多電影中,我尤其喜愛《紅豬》。
這部電影我看了很多遍,隨著年齡的增長,每次看都會有更多的感悟,一點點觸及到這部電影所表達的更深層次的東西。
我認為,這或許是宮崎駿作品中最具浪漫主義色彩的一部,它可以說是一部關於男人的「田園式牧歌」。《紅豬》中有男人曾經幻想過的一切,自由灑脫,冒險傳奇的人生,英雄救美的情節,痴痴守候的愛人和延綿幾千公裡的眩暈感。
波魯克在一場空戰中喪失了自己所有的戰友,此後他開始反思這場戰爭的意義,以及自己和戰友的犧牲是否真的有價值。他開始認識到人類的貪婪,欲望,兇惡及其複雜性。於是他把自己詛咒成了一隻豬,從人類群體中脫離出來,隱居於海上的一座孤島中,靠著當賞金獵人獲得的賞金過活。他為自己的榮譽而活,伴隨著孤獨和悔恨。
為什麼是一隻豬?
波魯克去銀行取款時,一個職員向他推薦購買國債,波魯克說:「那是你們人類的事情。」這就是答案。豬的世界是單純的,簡單的。「讓我替法西斯賣命還不如做一隻豬。」人性是複雜的,人類社會是複雜的,人生是糾結的。波魯克厭倦了人,他急於從這份複雜中逃離。他從國家的附庸,戰爭的殺人機器,人類虛假的皮囊中逃離出來。他開始為自己活,為自己堅信的東西而活。雖然他是一隻豬,但光鮮的亮麗的皮囊永遠都不是最重要的。或許這就是最真實的自己,一隻豬。從前的布魯克為了國家而犧牲自己,而在朋友的離去後,在成為豬後,波魯克意識到最可貴最美麗的,莫過於生命,所以他即使是面對狡猾的空賊,他也絕不殺人。他開始有了自己的信仰,他信仰早已經被戰爭踏碎的正義,所以他成了賞金獵人打擊空賊;他信仰在戰爭中最被輕視的生命,所以他立下不殺人的誓約;他信仰早已被人們淡忘的自由,所以他寧願背負叛國罪也要逃離。
宮崎駿說:「當一個人步入中年,他就已經成了一頭豬。」這話是不錯的。伴隨著年歲的增長,我們或許會發現社會與之前所想的,所看到的不一樣。它錯綜複雜,光怪陸離。它像一張巨大的網,把你捆住。那些好的,壞的,喜歡的,不喜歡的,它就是現實,立在那裡。這張網越來越緊,直至你被它馴服,就像豬圈裡的豬,只是循規蹈矩,無欲無求,徹底麻木。就像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裡說的:「我們不是逐漸在長大,而是在逐漸老去。」或許到那時,才能體會「野渡無人舟自橫」的悲涼吧。
而波魯克卻是一隻特立獨行的豬。他勇敢地從那張網中逃離。它是一隻迷人的豬,電影中多少女人被他迷倒。尤其是吉娜,波魯克的青梅竹馬,更是對他愛得深沉。吉娜的前三任丈夫都是飛行員,最後都死於非命。而其中一位還是波魯克的戰友,在戰場上死在了他眼前,這對波魯克的震動十分巨大。吉娜和自己打了一個賭,她白天在花園裡等候,如果波魯克白天到花園裡來找她,她就跟波魯克走。可惜波魯克每次都只是駕著飛機在空中飛過。於是吉娜決定一直等下去。
她曾問波魯克,要怎樣他才能再次變回成人呢?事實上,波魯克在電影中曾兩次變回人類。一次是在他回憶死去的戰友時,一次是被菲兒親了的時候。那麼答案其實很明顯,當波魯克重新認同人類,回歸到對人類的情感和社會關係中去的時候,他就會變回人類。但波魯克是不願意的,因為那樣他就要擔負太多,犧牲太多了。不然他也不會情願背負叛國的罪名,被滿世界通緝,也要從人類社會逃出來了。他喜歡吉娜,但始終沒和她在一起。或許,是出自對戰友的愧疚,或許,是他害怕再傷害吉娜一次,又或許,他已經習慣了做一隻自由的,無拘無束的豬。用菲兒的話來說就是:「飛行員的心胸是最廣闊的,因為他們同時擁有了天空和大海。」
或許,波魯克本就是屬於大海和天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