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多年沒有同床了。」
黛安娜王妃對肯·沃爾夫說。
說這話時，距離那場世紀大婚，只過去幾年。
肯大吃一驚。
他是黛安娜的保鏢，朝夕相處。但也沒有想到，她竟被逼到這種境地。
1994年，黛安娜忍無可忍，接受了一場著名的訪談。
說了太多實話。
採訪中，她再次提到自己的夫妻生活。
「一開始，3個星期一次。」
這只是最初。
生完哈裡後，查爾斯王子再也不碰她。
「6、7年前就沒有了。」
她苦笑。
看到這段自述，每個人都無比震驚。
誰能想到，風華絕代的黛安娜王妃，在婚姻的困苦中，熬了這麼多年。
無人知曉。
也無計可施。
更為悲慘的是，她連訴說的對象都沒有。
她的丈夫，是大英帝國最受矚目的親王。一個可能要登上王位、統治英國的王子。
為了維護王子形象，皇室無所不用其極。
其中一條就是：
要求王妃吞下所有委屈。
1981年7月29日，黛安娜嫁給查爾斯。
整個英國，甚至整個世界，都在見證這個童話的發生。
白金漢宮插滿150面聯合王國國旗。
鮮花鋪地。
喜樂齊鳴。
數以萬計的人簇擁在外。
嘉賓多達3500人。
200萬市民擠在遊行道路兩邊。
全世界7.5億觀眾，通過現場轉播，觀看這場空前絕後的婚禮。
10億聽眾，通過收音機收聽現場轉播。
人們緊盯著王宮，每當有人出入，都會引起歡呼。
在萬眾矚目中，王子和王妃終於出現。
黛安娜身穿一襲白色婚紗。
裙擺長達25英尺。
如同畫中人。
彼時，王子靠近她身邊，悄悄說：「你好美！」
揭開頭紗後，黛安娜展顏而笑。
她挽著王子的手臂，走出大教堂。
笑看萬千民眾。
並當眾與王子親吻。
如此璧人，看似天造地設。
人們以為，乘坐水晶馬車離開後，王子與公主就會過上幸福的生活。
但現實與童話，總是相反的。
黛安娜說：「那是我人生中最慘的一天。」
沒有人發現，她在婚禮上強顏歡笑。
沒人看出她不甘不願。
這之於她，不是隆重的開始，而是盛大的埋葬。
多年以後，她說：
「那一天，當我緩步走過聖保羅大教堂，我覺得，我的靈魂從我身上飄走了。
從此，
我的身體被王室這個機器接管了。」
而令她如此痛苦的原因，只有一個。
就是查爾斯。
她的丈夫查爾斯王子。
她愛他。
從16歲開始，她就為他著迷。
但「我的丈夫不愛我。愛另一個女人。」
那個人，就是卡米拉。
陰魂不散的、趕不走的、令王子痴戀一生的卡米拉。
1970年，溫莎大公園。
王子站在雨中，牽著一匹馬。一個女孩走來，說：「好馬！」
他一轉頭，就看見了卡米拉。
那一年，查爾斯王子22歲。
卡米拉23歲。
王子的朋友說，他是一見鍾情。
「從遇見卡米拉的第一天起，查爾斯的整個身心被她徹底徵服了，整個人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哪怕幾十年後，王子仍然告訴他人：
「你知道的，卡米拉是我在這個偌大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他們愛好相似。
都喜歡騎馬。
愛歌劇。
嚮往寧靜的鄉村生活......
而相比之下，查爾斯與黛安娜，卻是完全不同的人。
查爾斯是劍橋大學高材生。
黛安娜高中輟學，補考多次不及格。
查爾斯喜歡歷史、心理學、哲學、歌劇。
黛安娜喜歡時尚、玩樂。
查爾斯喜歡馬球。
黛安娜卻不會騎馬。
查爾斯對流行歌曲深惡痛絕。
但黛安娜卻趨之若鶩。
在查爾斯眼裡，黛安娜就是白金漢宮裡一個美麗擺設。
徒有其表，空無一物。
他和卡米拉卻有著說不完的話。
決定結婚的時候，查爾斯打電話給卡米拉。
「請你等我！」
蜜月時，他人在遊輪上，心在王宮中。
他每天都會給卡米拉打兩三個小時的電話。無所不聊。甚至黛安娜的私密事，都告訴卡米拉。
而娶黛安娜，也是卡米拉建議。
因為卡米拉已婚，王子需要另一個「符合皇家標準」的王妃。
這個標準說白了，就是貴族出身。
處女。
乖。
年輕好懷孕。
好控制。
不會影響他們的私情。
黛安娜是最好的人選。
她是作為工具被選擇。不是因為愛。
1981年的婚禮上，年輕的黛安娜轉頭，看著王子。
王子的目光，卻停在觀眾席的卡米拉身上。
「我的婚姻很擁擠。從一開始就有三個人。」
這是一場註定悲劇的婚姻。
他覺得無奈。
她覺得痛苦。
她多次提到，「他狠狠地傷了我。」
並多次無法自控地，在公眾面前流淚。
倘若黛安娜年紀大一些，懂得忍辱負重，委屈求全，倒也相安無事。
但她不是。
她20歲，天真爛漫，對情感需求非常大。
容不下背叛。
也對第三者深惡痛絕。
但她從訂婚後就發現，王子的心，早就被鵲巢鳩佔。
訂婚後，卡米拉曾邀請黛安娜共進午餐。
黛安娜回憶起來，倍感羞辱。
「那真是用心險惡的一個午餐。她說：『你不會去打獵，是不是？』我說：『打獵時乘坐什麼？』她說：『騎馬。』她又問：『你移居海格羅夫鄉間別墅後，會不會打獵？』我說：『不會。』她說：『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我現在明白了，她是想利用和查爾斯一起打獵的機會，和查爾斯約會。我太不成熟了，忽略了耳邊掠過的話語所暗藏的含義。」
婚禮前兩周，又發生了一件事。
黛安娜在王子的私人秘書辦公室，發現一個包裹。
包裹上寫著：
「致卡米拉。」
打開包裹，裡面是一隻金手鐲。上面刻著兩個字母：
「G」、「F」。
黛安娜知道，這是王子對卡米拉的愛稱「girl friday」的縮寫。
她淚流滿面。
也就在那時，她發現了王子的日記本。
日記裡，全是卡米拉。
並夾著兩張卡米拉的照片。
她追問王子：「你對卡米拉，到底是怎樣一種感情？」
王子沒有回答。
只剩王妃，在痛苦中一天天抓狂下去。
她想取消婚約，但來不及了。
這是關係到王室，甚至整個大英帝國的一件大事。所有臣民都在盼望。全世界也在翹首以盼。
黛安娜不得不走上歷史舞臺，演完她的戲。
婚禮彩排時，她站在聖保羅大教堂中，已經崩潰了。
她躲在角落裡，一個人哭。
哭完，擦掉淚痕，又繼續彩排。
有一回，黛安娜問自己的新保鏢：「你認不認識卡米拉？」
保鏢誠實地答：「當然認識。」
畢竟，那是王宮的熟人。
她停了半晌，說：「你知道嗎？這個人佔據了我生命的每分每秒。」
十幾年裡，她一直憤懣難當。
她在偌大的皇宮，感到孤立無援。
沒人愛她。
沒人傾聽她。
她說：「我好絕望。」
這一點，王室中人也逐漸看出來了——
王子有了外遇。
他們婚姻出了問題。
黛安娜悲傷不已。卻無計可施。
王子愛過黛安娜嗎？
不知道。
最初時，王子與黛安娜的姐姐戀愛。
交往9個月。
沒發生關係。
因姐姐太不羈，採訪時抖露了太多王子的私事，二人分手。
1977年11月，黛安娜16歲。從學校回家。在奧爾索普莊園，與查爾斯初遇，之後神魂顛倒。
黛安娜18歲時，在一個馬球比賽上，他們又見面了。
那時，蒙巴頓勳爵剛剛去世。
王子也遭遇失戀。
黛安娜看見王子失魂落魄，便安慰他。
「你一定很寂寞吧？」
他忽然撲上來，狂吻黛安娜。
並不斷摸她。
她太年輕了，手足無措。
之後王子要她一起回白金漢宮。
黛安娜婉拒了。
黛安娜此時不知道，王子已經盯上了她。
他向密友說：「我遇見了適合結婚的女子。」
1979年，作為親王，查爾斯在決定娶妻時，要在一幫貴族女孩中選擇一個。
其中有——
阿曼達·納奇布爾。
安娜·華萊士。
黛安娜·弗朗西斯·斯賓塞。
......
王子選妃選中了黛安娜。
1981年2月24日。
王子和黛安娜去滑雪，歸來時，他向黛安娜求婚。
黛安娜興奮得只知道傻笑。
查爾斯沒辦法，只好一本正經地，再求了一次婚。
黛安娜終於收起笑。
「我願意嫁給你，我愛你。」
這樣看起來，王子對黛安娜，或許有幾絲真心。
但結婚大典那天，有記者訪問：「你們是真心相愛的嗎？」
這本是無需答案的問題。
畢竟這是新婚儀式。
黛安娜脫口而出：「當然了。」
查爾斯卻轉過頭，回答意味深長：「視乎你如何定義相愛。」
黛安娜對這個問答一直耿耿於懷。
這種答案，不是毋庸置疑的麼？！不愛，你娶我幹嘛。愛，你玩文字遊戲幹嘛。
但王子的薄情與濫情，還只是開始。
之後，王子一次又一次展覽自己的荒唐。
他公開說：「想人生容易一點，就是能娶兩個老婆。」
作為王妃，聽到這種話，心寒+憤怒+悲涼全部湧上心頭。可以想見，黛安娜過著什麼日子。
還有一回，她見卡米拉經常出現，便問王子：
「為什麼她常常在我們家呢？」
王子的回答再度令她震驚。
他說，「在王室中，親王有情婦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我不想當一個沒有情婦的威爾斯親王。」
1992年，黛安娜王妃獨自一人，在泰姬陵前留影。
形單影隻。
令人傷懷。
那時人們從這張圖上，開始猜到端倪——王子和王妃的婚姻出現了問題。
他們的婚姻，關係到整個英國。
是維穩之本。
不能動搖。
人民需要童話。這個童話如果破裂，民眾對王室的信任，必然有所削減。
按公關理論來說，王子此時應該與黛安娜出雙入對，向世人證明，他們仍然和睦。
但王子就是不願意。
他情願世人議論紛紛。
情願被百般猜疑。
他鐵了心，要將冷暴力進行到底。
結婚以後，黛安娜急劇消瘦。
體重驟降十幾磅。腰圍從2.2尺減到1尺8。王子毫不關心。
還有一回，她懷孕4個月，從樓梯摔倒。王子表現漠然。
她坐在王子的車裡。
因為人密密麻麻，又是戰爭時期，處處壓抑無比，她的婚姻也壓抑無比。
她煩躁得掉眼淚。
王子不耐煩地說：「又怎麼？！」
不安慰，也沒好氣。
在世博會上，黛安娜體虛，當場暈倒。
查爾斯毫不關心，皺起眉指責她：「你應該在別的地方昏倒。」
她患上了暴食症。
一旦焦慮緊張，就瘋狂吞咽食物。
蜜月時，她和王子登上布列塔尼亞號。在那期間，她的暴食症每天都發作幾次。
她吃到不能再吃時，開始催吐。
但查爾斯不理解，厭惡無比地說：「我的蜜月充滿了嘔吐的氣息。」
她終於患上憂鬱症。
當眾掉眼淚。
悲傷如影隨形。
但王子依然視她如無物。
她去醫院探訪病人。
她出訪他國。
她被西班牙國王過於殷勤地示好。
王子全都不在乎。
他毫不掩飾地漠視她。
也明晃晃地表達對卡米拉的沉迷。
在結婚前，他就在電話裡，對卡米拉說：「我對你的愛是永恆的。」
1992年，他給卡米拉打電話，被人錄了下來。
在電話裡，王子說：
「我想活在你的褲襠裡。」
黛安娜真的努力過。
「我能怎麼樣？我努力過，誠心誠意地努力過，他就是不要我。」
但她也承認，她的婚姻積重難返。
「哈裡出生後，我們的婚姻就完了。」
他們沒有愛，沒有交流，沒有關心，沒有理解，沒有會面，比空氣還空，比深冬還冷......
「他只要她，只要她。我根本連機會都沒有過。」黛安娜淚流滿面。
她爭取過。
甚至去找過卡米拉。
1989年，在卡米拉妹妹的生日宴會上，黛安娜忽然找不到查爾斯。
她對保鏢說，丈夫不見了。
最終，他們在一間嬰兒房裡，找到了他和卡米拉。
她鼓起勇氣，走上前去，對卡米拉說，我要和你談談。
王子真是個慫貨。敢偷人，不敢面對。
他嚇傻了。
並走開了，留下妻子和情婦對峙。
以下是黛安娜描述此事件的原話：
「當時我對卡米拉說：『我知道你和我丈夫的事，我要讓你知道的就是這點。』而卡米拉對我說的話特別有趣，她居然說：『你已經擁有你想要的一切。世界上所有男人都為你傾倒。而且你還有兩個那麼可愛的兒子，你還想要什麼呢？』」接著，我又對卡米拉說道：『我要我丈夫。』」
最後，她還對卡米拉說：
「你記住，我知道你們的事，不要把我當成白痴！』」
可這種談話，依然沒讓卡米拉消失。
她沒有辦法，去找女王。
哭著向女王求助：「我該怎麼辦？」
女王回答：「我不知道你該怎麼辦，查爾斯沒救的......」
敷衍著將黛安娜打發了出來。
她得不到支持。
也沒人願意幫助她。
她的抑鬱症越來越嚴重，但王室卻認為，黛安娜瘋了。
在最低谷時，黛安娜非常依戀一個保鏢。
她覺得，他是唯一可以保護她的，懂她的。
像父親。
黛安娜甚至想和他私奔。
但二人並沒有發生關係。
沒有曖昧。
只是因為，他給了黛安娜少見的安全感。
但很快，保鏢被辭退。
3周後，他死於一場原因不明的車禍。
黛安娜說：「他們殺了他。」
努力，無望。
求助，無路。
求關懷，無所得。
她還能往哪裡去？
她沉默地自殺過多次。
「它是求助的呼籲，但沒人要聽。」
在深宮之中，一個女子的命運，只有兩條路：
要麼順從。接納一切。
要麼被異化，被排擠，被逼入絕境。
黛安娜想走第三條路。
開創自己的路。
她隱約認識到，要想戰勝丈夫，她必須改變人設。
要從一個時髦女郎，變成一個慈善大使。
要從「有美貌」，變成「有大愛」。
她也深知，幫助底層，是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
1989年，她去印度一所麻風病醫院。
那裡簡直是一個地獄。
隨行的人都嚇走了。
但黛安娜意識到，她可以引起世界對這種疾病的關注。
她不顧風險，配合拍照。
果然，這些照片造成了世界範圍內的影響。麻風病終於被重視。
自此，她變成人民的王妃。
而媒體提到她時，會說「熱心的黛安娜」。
後來，她反戰，關注貧困，關注婦女和兒童，關注殘疾人，以一己之力，呼籲世界關注愛滋病......
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公共舞臺。
黛安娜已做好準備：
以個人能力，佔據焦點，贏得話語權。
全世界終於開始愛她。
但她的高調，也引起英國王室的嫉妒和打壓。
有一回，女王召見了她。
結束會見後，黛安娜沉默地在車裡，忽然淚流滿面。
她說，王室把她看成一個巨大的麻煩。
她的光芒，蓋過了所有人。
他們認為，黛安娜所作所為，都可能反過來，傷害溫莎王朝。
沒多久，王室開始下狠手排擠她。
首先，不讓她和威廉、哈裡見面。
接著，對她進行汙名化。
說她精神不穩定。
說她幾次自殺未遂。
更狠的一招，藏在後面。我提都不敢提。
黛安娜的危機，真的要來了。
這種危機，很可能是致命的。
黛安娜一下子，變成英國王室的敵人。
她再度艱難無比。
她不得不面對最可怕的結局。
為了自保，她開始為自己發聲。
1992年，她將一些錄音帶，交給摯友。
同時接受了那個著名的採訪，說出真相。
1995年，她再度陸續說出自己的故事。
在訪問中，記者問：「他們為什麼不悄悄把你送走，而要勞師動眾對付你呢？」
黛安娜說：「因為我不願意悄悄離去。我要抗爭到底。」
這種反抗最初還是有效的。
至少，1997年之前，黛安娜一直活著。
王室不敢讓她無聲無息地消失。
但1997年夏天，黛安娜與王子離婚。
離婚沒多久，黛安娜的噩夢降臨了。
那個夏天，她穿上藍色禮服，去巴黎看芭蕾舞。
這是她人生中，最後一次觀賞芭蕾舞。
8月31日，凌晨0點30分，黛安娜發生致命車禍。
凌晨4點，黛安娜逝世。
年僅36歲。
車禍原因不明。有人說是意外，更多人說是謀殺。
她的一生，就這樣倉促地畫上了句號。
最可憐的是兩個孩子。
2014年，威廉王子提到母親猝死，說：「再也不能提及媽媽這個詞。」
哈裡王子說：「我們沒有一天不想念她。」
民眾悲痛無比。
白金漢宮門口的鮮花，鋪滿了廣場。
人們長夜痛哭。
關於她的悼文、追憶、紀錄片，遍布全世界。
人民的王妃走了。
她帶著半生悽愴，一生優雅，匆匆離開了人世。留在世間的人，一提起，就滿心悵惘，莫名傷悲。
令人沒想到的是，黛安娜死後，查爾斯與卡米拉竟然結了婚。
他們站在一起，向天下昭告幸福。
王子再次許下婚誓時，不知是否還記得，1981年，神父也曾莊嚴地問過他：
「你願意娶這位女士為合法妻子嗎？
愛她，安慰她，尊重她，
無論疾病或健康，
不會愛上其他女子，只對她忠誠？」
他面無表情地回答：「我願意。」
可從一開始，他就背叛了誓言。
他騙婚。
出軌。
冷暴力。
後來百般詆毀王妃的聲譽......
女王說過，沒救了，查爾斯沒救了。
只可惜，用生命為此買單的人，是婚姻裡最無辜的人。
在紀錄片的末尾，黛安娜說，「我年輕的時候有很多夢想。」
誰也沒想到，龐大的皇宮也是龐大的獸，吞噬了她的夢。也吞噬了她。
作者：周衝